付银朱刚想走，楚焰问她还看不看与幻境有关的书。

这时付银朱才扫见他身旁正有几册。

“可有新发现？”付银朱见他手里拿着的那本，加了两枚芸签。

楚焰答道：“幻境破了，渡劫者，也就是幻境之主，会知其所由……但幻境当中，旁人会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这个人怎么隔三差五思考这些啊。

付银朱故作天真：“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

“突然问起这个？我不想提。”

“可你还能想起来，不是吗？”付银朱坚定地说，“从出生以来，都是真实地活到了现在。所以……经历都是真的，哪儿会是幻境呢。”

话一脱口，付银朱觉得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楚焰感叹：“还是你想得通透，和别人都讲不明白。我时常觉得世界虚无……仿佛是梦一场，会有醒来的一天……”

“梦醒了，再接着睡嘛，”付银朱和他作别，“我有事，先忙去了。”

怪人。

怪不得在寡宗时，大家聊得火热，只有大师兄楚焰格格不入呢。

付银朱虽然这么评价他，但他这一番话，扰乱思绪。

楚焰可是书中的人物啊，原著和同人文里，哪个也没写他的童年。可他那幅神态，分明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书中世界里的。

付银朱信誓旦旦地让楚焰不用多想，可这是书中世界啊，本来就是一场虚无幻境。只不过，虚无幻境里有天雷渡劫幻境，衬托书中世界是真实的了。

假如……

现在写一个现代世界背景的故事，所有的都是现实的设定……

那么穿书而来的世界，会不会变成虚幻书中世界了吗？

——付银朱越想越头疼。

她回到座位上，继续复原先前写过的同人文。

刚提笔，她又放下。

如果能回到现实世界，真的能知道为什么可以回去吗？

谷禾禾有系统，她肯定是完成了系统任务。

可付银朱，稀里糊涂的，像是误闯天雷幻境里的观众。

如今身处幻境中，上一重幻境为何破了？

时候到了？可之前在京兆一直待到冬天。

缘分散了？但熟识的人还在自己的身边。

——虽然前去东海深处时，付银朱有预感陆星炽是幻境之主，可是他也不明白幻境怎么破的吧？

总不会是他藏着不说吧？

付银朱看着手腕间的月老红绳上闪亮亮的灵珠，怎么看有机缘的都是自己嘛。

不想了，不想了。

她来到窗口，猛吸一口气。

冷静下来，开始写同人文。

付银朱本来能一目十行，穿书以来，看的都是竖版书，阅读速度直线下降。她当时为了自己复习方便，研究出一种笔记方法，能让自己事后读起来时快一点。

她把一张纸上下分成两栏或者三栏，一竖行写五六个字就换下一行，写满上一栏再写下一栏，这样她不仅自己读起来快，写起来也方便。

考试时答卷，写字从上到下，视线从上到下，不由自主来回点头。她不知道别人如何，但她一头长发和珠钗，晃头久了，真的累脖子。

陆星炽看过的那篇，是同人文的一个小片段。她回忆了一下，怪不得陆星炽段与段之间不知如何衔接，因为她当时撕了那篇，他拿的分别是三页纸上的上中下三段文字。

明明差了前因后果，那篇竟然还能连着看下来。

也是惊喜。

付银朱决定从这篇写起。

她回忆起这是从茶宗掌门传记里来的灵感。

掌门生在乡下，幼时特别崇拜去远方修行的人，每月赶集去镇上，他都会去听戏，事后还会模仿戏里的人物，上天入地一般，像个修行的人。

——之所以不用“修仙”而用“修行”，是付银朱钻研后的讲究。

掌门回村路上，遇到一个小姐姐，也是修行同好。这位小姐姐在存路费，想去修行。掌门想和她一起去，小姐姐说没问题，但是得让他先捐钱：“我们拉钩，我会毫无保留地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掌门傻乎乎地从家里拿钱捐给她，并从她那里听了更多关于修行地的传说。

然而这个小姐姐快攒够钱时，莫名把钱花在别的地方了。

小姐姐对幼年的掌门说：“你先去魔界等我，我之后就来。”

魔界？

还是小孩子的茶宗掌门，分不出仙魔的好坏。

他真的搞来了路费，自己过去了，但是茶宗掌门修仙灵根太强，在魔界处处被排挤。

但他仍然坚持，在魔界徘徊。

他等了许久，也没等来那个小姐姐，却遇到人接他去东海仙岛。

——茶宗掌门的传记里，其实写的掌门是去某仙谷，但穿书而来的付银朱，查了掌门生长的村子，正挨着夹在妖魔两界的缘仙镇，才断定他一开始想去的，正是魔界。

茶宗掌门格外恨魔界，或许也和这有关。

但他再也不是那个单纯好骗的小男孩了。

付银朱在同人文里，给了一个好结局。男主角在魔界没有处处受气，而是一步步升到了魔界高层。那个姗姗来迟的小姐姐，见到他的时候，他表面淡定但内心里喜极而泣：“你再不来，我都要当魔尊了。”

付银朱尽量按之前的排版写完，正想找把刀来裁纸，却听到楼下一片骚动。

她环视四周，藏书阁五层只剩下自己。零零散散的那几个弟子和楚焰，不见踪影。

她觉得不妙，连忙收起书匣，下楼看看。

刚到四层，有弟子和边上的人叹气道：“我没爬过树，不会摔伤吧。”

“那你去三层呗，”对方说，“低一点。”

“我看过了，那边树枝不好踩。”

付银朱一脸困惑。

有人问她：“你从上面下来的？八层人满了吗？”

“我刚刚在五层，”付银朱见她要走，抓她胳膊，“楼下怎么了？”

“有小妖来了，”对方苦口婆心劝她，“能神行千里，就跟我上八层，要不就从这边爬树出去吧。”

“什么小妖？”

“火蜥蜴，怕是把藏书阁烧了。”对方说完甩开付银朱走了。

那还能行吗？

付银朱跟她朝上走，抱起自己的书匣，来到八层。

一众弟子在奔跑。

突然远处一棵大树被点燃。

付银朱和其他人一同在藏书阁八层，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热闹。

她听见边上的人说，应该是火蜥蜴被带出去了。

付银朱身边有人想要下楼看看，她也跟着下楼了。

——因为在八层她看不清楚。

正好同人文也写了，该回舍堂睡大觉了。

有一名同尘院弟子守在藏书阁一层，他见付银朱过来，让他帮忙去叫人。

“掌院那边有人通知了，麻烦你去下苏息院。”

“好！”付银朱答应他，“……通知什么？”

这名弟子给付银朱看了他胳膊上红色烫伤的痕迹，付银朱顿时明白了。

“担心有弟子烧伤，麻烦快一点。”那名弟子催促她，“如果可以，叫几个人帮我来查火蜥蜴痕迹。”

付银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发现地上、桌上、门缝间，有一些焦黑的痕迹。

怎么想什么来什么，藏书阁还真能有小妖。

不过，不是她想的松鼠，也不是陆星炽说的小蝴蝶。

而是路过之地会留下一指宽黑迹的火蜥蜴。

付银朱从苏息院回来，茶宗大广场上有一只巨大的黑影。

跟她而来的苏息院学医弟子喊破嗓子：“火蜥蜴发怒了！它变大了！”

火蜥蜴或许是听到了声音，转过身来，付银朱才发现它尾巴上的火苗。

他们一行人，相视一下，拔腿就跑。

一波先去救藏书阁内的伤者，一波得请郎中过来，毕竟他们技艺尚浅。

付银朱躲到角落。

有弟子举起收妖囊，但发怒的火蜥蜴，很难收服。

它轻轻一动，就将弟子灼伤了。

这名弟子忍耐着，几次灼伤下，坚持用收妖囊。

火蜥蜴见他不动，尾巴直接朝他甩过去。

好危险啊。

付银朱离这么远，都感觉到热乎乎的。

那名弟子被尾巴卷起来，他嗷嗷直叫。

付银朱捂着眼睛不敢看。

元葳蕤和几名弟子急匆匆从远处赶来。

但火蜥蜴太难打，元葳蕤举起收妖囊，迟迟不敢动法术。

楚焰从一旁窜了出来。

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剑，剑光闪过，火蜥蜴僵直。

“快用收妖囊啊，元元！”

有人在远处喊道。

付银朱听到广场上的这句话，双手移开，仔细看过去——

楚焰一跃而起，把剑从上往下穿透火蜥蜴的头。

火蜥嘶鸣一声，将楚焰弹出了十尺远。

他手中的剑，也跟着拔了出来。

火蜥蜴头上洞，仿佛被腐蚀了一样，越来越大。

它没力气了，松开了尾巴。

被尾巴卷住的弟子摔到地上。

全身几乎烧伤。

元葳蕤身旁的弟子带着他神行千里离开了。

火蜥蜴尾巴上的火苗，渐渐灭了。

这样是不是就安全了？

——付银朱小心凑过去。

一路上，她见火蜥蜴都没有再动过。

“元元，你愣着干什么呀，”有弟子说道，“要不然我来收妖。”

“你现在收妖，马上掌门来了，怎么交代啊。”

“这时候还惦记掌门处罚吗？”那名弟子说，“先送锁妖塔，看看能不能抢救。”

施布泽也在广场附近：“楚焰，救救他啊，要不然可是重罚啊。”

施布泽见付银朱过来还问她：“楚焰懂妖魔养育，肯定也会救治，你说是不是？”

付银朱一直在看楚焰的状态，没有回答他。

楚焰眼神直愣愣的，脸上的表情比往常还要阴暗。

他愣在原地，双手还是紧握双剑的样子，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