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规矩，林楚意不便露面，待在闺房里。
贴身丫鬟绿袖是个活泼性子，她听见了方才林楚意与林怿周芸的对话，一脸八卦的凑到林楚意身后打趣，
“姑娘别急，待老爷夫人定下婚事，姑娘可以出去看看姑爷。到时候，姑爷风风光光骑在高头大马上，姑娘娉娉婷婷倚在门扉旁，四目相对，一见生情。哎呀，绿袖想想就美得很。”
林楚意噗嗤笑出声。还娉婷斜倚门扉呢！
她抬眼，看见镜中面目粗鄙的自己。
十五六岁，瘦削娇小，皮肤蜡黄，细细脖颈顶了颗圆圆脑袋，跟颗豆芽菜似的。看来看去，也就一双细长眉眼稍有韵味。
“话本子看多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林楚意佯怒回手敲在绿袖头顶，
“旁的不说，你认识白公子么？就这般夸他。”
绿袖忙不迭点下头，“认识！他真的很好！”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绿袖才惊觉自己有失教养，刷的红了脸，忸怩解释说，
“白公子与咱们家大公子相熟，还有谢府大公子，三人是同窗好友。从前玉颖小姐在时，也同他们一起念过一段时间的书，因此绿袖见过几面。”
“哦？样貌如何？”颜控林楚意忍不住好奇起来。
“绿袖……绿袖形容不出，就是，好看的……很好看的公子。”
绿袖心直口快，嘴巴毒辣。能得她这样夸赞，林楚意心道，原书诚不欺人，这白祈安想来应该很帅。她的心里，因此对未来余生的幸福更加笃定起来。
心里松快，林楚意瞧着绿袖一张煮熟的小脸，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那你说说，是白大公子好看，还是我大哥好看。”
林楚意的大哥林玉璟，在原书中，也是一位风流才子。
绿袖没瞧出林楚意揶揄的目光，抿着嘴唇很认真的想了想，又很认真的回答说，
“大公子才高一斗，但若论样貌，还是……还是白大公子好看。”
哎哟哟，这白祈安，有点东西啊。绿袖这样精明的小丫头都能被他唬成这样。
林楚意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绿袖瞧着她的反应，才知道自己被看了好戏，一张脸登时窘得发紫，
“姑娘净晓得笑话绿袖，绿袖分明不是那个意思……”
林楚意浑不在意的挥挥手，心绪不觉昂扬起来。
待她一会儿出去瞧瞧白祈安，说不定真能在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姻缘里，处出一段佳话来。
不多时，灵悦果然来请林楚意。
林楚意悄悄对绿袖咧嘴一笑，提了裙摆，哒哒的跑去厅堂。
然而，厅堂里等待她的，只有一位面容倦怠的媒人。那媒人蜡黄枯瘦，两道青色眼袋。她凑到林楚意面前只瞧了一眼，便不咸不淡的告辞离去。
林楚意有些懵，询问的回头看向林怿周芸。
不同于早晨的欣慰喜悦，林怿周芸的脸色很不好看。
媒人一走远，周芸当即恼道，
“这白家也忒不要脸了！咱们下禾郡，从来都是郎君亲自来下聘的。要是郎君不便，怎么着也该家里的兄长、父母代劳。可他们白府竟派一个媒人就把我们打发了！”
原来白祈安没来。
林楚意跳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了下来。
“能怎么办？”
林怿又恼又气的长叹口气，
“聘礼都收了人家的，只有任人拿捏。”
周芸瞧见手边厚厚几叠聘礼单子，不说话了。
灵悦旁观了全程，很是气不过，
“下聘下的就是女方的脸面！他们给的再多有何用？人不到场，就是不给脸面，就是坏了规矩！”
“奴婢之前觉得白夫人哪怕名声臭，但好歹那白府是名门，该有的规矩总会有，姑娘入了门也不至于太过怄气，哪想他们一家竟堂而皇之的不讲理术！”
林怿和灵悦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不清楚内堂的恩恩怨怨，但高门大院几乎都是一个模样，肯定有些人难相处不对付，但总的来说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我们林家从前可是得罪了白府？叫他们这样针对。”
林怿有些疑惑。
“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意儿之前处罚朱颜，闲话传多了，白家人看不起……”
周芸嘴快，一股脑说了出来，才惊觉不妥，慌忙看向林楚意，
“意儿别多心，你只管安心出嫁。”
林楚意抿着嘴角，挤出笑意。
她算是听懂了。林怿周芸这是为着聘礼呢！所以被白家狠狠打脸也不敢吱声，只敢在背后抱怨。
这两口子，相安无事时便是慈爱双亲，真要有个取舍，指不定他们会牺牲什么。
不过，为了终生幸福重要，格局要打开。
不管林怿周芸是为了什么，眼下林楚意和他们一样，都希望亲事达成。他们在一条船上。
“父亲母亲别生气，这桩婚事定下就好。白府是好归宿，日子是自己过的，也不在乎下聘这一时。”
林楚意混不在意的安慰林怿周芸。
林怿周芸甚感欣慰。只道是女儿太懂事了，不仅温顺的接受了出嫁，甚至还主动劝他们安心。这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
夫妻两积压在心里的满腔怨念，此时此刻都化为无限柔情。周芸心疼的看向林楚意，泪光融融，
“女儿这么明理，叫为娘好生惭愧。乖女儿别担心，白府下聘没有全你的脸面，爹娘帮你补回来。”
“是啊，这些年爹娘为你攒的嫁妆，莫说十里，百里都给得出！爹爹一定会让咱们意儿的出嫁，是下禾郡最风光的一回。”
林楚意乖巧的点下头，又听林怿转头问周芸，
“铺子上怎么说？婚服可做好了？”
周芸嗔怪的看林怿一眼，
“等你这大老爷想起来，如何来得及。”
提起这茬，她显然来了兴致，拉起林楚意的手兴高采烈的讲到，
“那礼服啊，好几年前就请了店里最好的师傅缝制。当时也不知道出嫁时间，四季做了四套，不同尺寸都做了有。如今看来，冬季那套袄子就正好。”
冬季？
林楚意问，
“婚期定在冬季吗？何时？”
周芸兴致勃勃回答，
“腊月二十。正月是白老爷祭日，二月是白夫人生辰，都不是出嫁的好日子，我们便想在年前把事办了。很难得，腊月二十正好是大吉之日，还是十年难遇……”
等等……
林楚意突然想起，她梦里那场血红色的大婚之日，好像就是一个隆冬的雪天……
腊月十二……不会，要下大雪吧！
“不行！”
林楚意几乎脱口而出，虽然只是一个梦，但她不想赌，
“年底太赶了，可以延后吗？明年入夏，或者明年开春也行。”
周芸面露狐疑，
“意儿是觉得没做好准备？为娘理解这种心情。当年我出嫁，足足准备了七个月，到最后一刻，还是觉得一切来得太快。其实，女子出嫁都会紧张，什么都想要最好，但真正到了那一天，都一样。”
林怿帮腔道，
“是啊，有什么可推迟的？等你嫁到夫家，有一辈子慢慢适应。”
林楚意只好又找借口推脱，
“可我还想多陪陪父亲母亲，婚期只有两月不到，我陪伴父亲母亲的时间实在太短。”
提起这茬，林怿周芸也有些心有戚戚。父母看着子女成家，肯定不舍，肯定遗憾相伴时间太短，更何况林楚意还在外失散了十几年。
夫妻两对视良久，落寞了神情。林怿勉强笑道，
“嗐，总归是得嫁人的，总不能一拖再拖。意儿放心，这下禾郡不大，左右不过两条街的事。日后你若是想家了，便常常回家来探望，我和你娘也会常常去看你的。”
林楚意找尽借口，已然无话可说，只好沉默的垂下头。
半晌，她蹙起眉头最后问了一遍，
“真的不能推迟吗？”
这一次，林怿终于恼了，
“不行！”
他干脆利落的回答，
“聘礼已经接下，婚期已经与媒人说妥，哪有平白无故延期的道理！”
听林怿提及聘礼，林楚意便明白，为了莫须有的脸面和礼数，这婚期八成只能这样了。
罢了罢了，那场荒唐的血色婚礼，也就是个梦。
她难道要为了一场噩梦，放弃到手的幸福不成？
林楚意无奈的深吸一口气，乖乖应下林怿周芸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