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VIP室的玻璃门被砸了个稀烂，方辞语提着埃文给他扔进去，警报声立刻响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身后的服务型仿真机器人依旧露出温和的表情，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没有丝毫攻击性。

VIP室由两部分组成，外间大厅分布着数个真皮卡座，地面的彩光灯给这里营造出了一股奢靡感，他甚至能感受到这里曾经存在过的那些欢愉景象。

方辞语靠在吧台旁，打开一瓶昂贵的朗姆酒，猛地灌了一口。这种时候他真的太需要一些酒精刺激了，黑街也好夜总会也好，其实从他离开实验室以来，他根本没打算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扯上关系。

他只想平静地过完下半生，哪怕报废实验体的身份会让他在下三区受到不少的冷眼和嘲讽，他都不会在乎，唯一让他放不下的人只有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妹妹。

不过，说真的。所谓的平静真真就是一个笑话，他把未来幻想地太美好，以为平淡的生活可以支付妹妹的医疗费，以为下三区这些混乱肮脏的事情真的就能与自己无关。

不仅是黑街，整个下三区其实都奉行着丛林法则，弱小的人只能成为营养品，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浑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

人的命运似乎在出生就已经注定了。

他必须在枪林弹雨中用武器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他找到冰桶，往杯子里抓了一大堆冰块，紧接着倒满烈酒。

酒精和冷气的双重刺激让他终于能慢慢平静下来，在黑街大闹了一场，想让这些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与其每天心惊胆战地等着管事的上门找麻烦，不如他自己送上门，把整桩事情彻底了结。

·

冰块在杯子里晃荡出清脆的碰撞声，视讯机上是一个绿色骷髅头的符号，发出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加工，让人听不出是男是女。

“亲爱的，”坐在视讯机前的男人握住酒杯，发出一声冷笑，“我能杀掉他们两个吧？”

“当然，暂时。”视讯机里的人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撤掉会所里的人？！”机械指稍加用力，男人手中的酒杯炸裂，他瞪大了猩红的双目，表情极为扭曲。

视讯机那头沉默了几秒，“我自然有我的打算，这些年你在下三区威风够了，可惜，你忘了我定的规矩，黑街的生意做得太过，惹了不该惹的人，上面的人盯上了黑街，要不是我从中周旋，你以为你能嚣张到现在？”

“你？你他妈除了会躲在背后瞎指挥还会做什么！黑街之所以能有现在的地位，靠的是我！现在想起来说你的规矩了，那以前干嘛去了？！”男人猛地砸在墙上，厚重的墙面瞬间出现一道道龟状裂纹，“亲爱的，你不会是想要放弃我吧？”

“乔，随你怎么想。”

“你个让人玩的烂肉！”男人一拳将视讯仪砸了个稀碎，“没有我！你算什么东西！”

“放肆……”视讯仪炸裂出电流花，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变得冰冷恐怖，“乔，你该不会忘了，你拥有的一切全都是我给的，我既然能给你，就能全数收回……”

电子脑忽然剧痛起来，男人两眼翻白，痛到在地上打滚。

“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向我证明你的能力，如果你能解决掉他们，我会考虑放你一马……乔……别再让我失望，只是两个被公司抛弃的实验体而已，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对吗？”

视讯仪闪烁两下，彻底黑屏。

·

方辞语顺着楼梯慢慢往上走，隐蔽房间的地板上是残留的血迹，他能想象到被卖进这里的人是经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夜总会从事着人口贩卖的违法生意，卖进这里的人，运气好也许还能活着，运气不好，成了别人的器官供应者，那就很惨了。

灯光熄灭，整个夜总会都陷入黑暗当中，他摸索着墙壁一路潜行，在拐角处听到了什么动静。

显然，对方也发现了他。

利刃出鞘，对方猛地后退，刀挥空的同时他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臂，手心感受到金属表面的凉意。

霍观季踉跄了一步，“语哥，是我。”

“小细狗？”方辞语瞬间收刀，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松散地笑了声，“要不是你的心脏还在动，我都以为刚才你已经死了。”

霍观季捂着手臂轻轻咳了一声，他的手臂中弹，血浸透了衣服。

“这么惨？”方辞语微微挑眉，目光戏谑，“刚才那玩意儿，你搞定了吧？”

霍观季闷闷嗯了一声，打开了外骨骼上的照明灯。

“你呢？你怎么样？”

“好得很，我给埃文的植入体全报废了。”明亮的灯光给眼睛造成了些许的不适，方辞语缓了缓，用手半遮住眼睛，“你看什么呢？”

他顺着霍观季的目光低头望去，779号的钥匙卡落在了衣领外面，借助灯光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图案。

“这是什么？”霍观季嗓音颤抖地问道。

“动画片贴纸，我妹小时候贴上去的，叫什么《玫瑰星云》，下三区挺火的一部儿童动画片，你没看过吗？”

贴纸已经褪色了一部分，荆棘玫瑰缠绕在白色的云层之上，有种残缺的美。

听到这话，霍观季明显一怔，“动画片？”

“对了，你在实验室看不了动画片吧。”

霍观季摇摇头，深邃的眼眸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失落极了，他自顾自地喃喃道：“只是个动画片？”

他藏不住什么心事，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沮丧。

方辞语微眯着眼睛看他，以为他是又想起了过去在实验室里的日子，“乖啦。”

他的指尖在霍观季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把这里的事情搞定，哥带你看个够。”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挠了一下，霍观季的喉结上下了动了动，他浅浅瞥见方辞语唇边的笑意，紧紧皱着的眉头缓慢地舒展开，“好，你别骗我。”

方辞语忍不住轻笑，“宝贝，你真是太乖了。”

他看到了那个小孩儿，眼睛用绷带绑住，血渗出了好些。小孩儿很乖，一直藏在霍观季的身后，手里抱着一个带血的包裹。

“器官贩卖，大概是这样，我没细问。”霍观季说道。

不用他说，方辞语心知肚明，他没有问霍观季冒险来救这个孩子的目的，有些事情也不是非得要什么理由。

脚下亮起了类似指引灯的东西，有人在暗中引导他们去到夜总会的领导办公室。他们把这当成是对方自负的表现，是在向他们挑衅。

方辞语很乐意接受这样的挑衅。

其实他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社会责任感，但他并不是冷漠到会对一个小孩儿无动于衷的人，那个被霍观季救出来的小孩儿算不上幸运，但也算不上不幸，人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至于眼睛，当代科技高度发达，经过治疗后加装机械义眼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是他看到的，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还发生过无数件比这更加悲惨的事情。他甚至不敢去细想，要是看到更为悲惨的那些情景，他一定会痛苦地做上好几次噩梦。

这地方就不该存在，他又一次地想到。

按理来说，医用植入体和基因培育技术制造出的人体器官可以完美解决器官移植手术中器官缺乏的困难，但有两种人会选择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获取器官。

一是反科技进步人群，这种人自称是神的使徒，认为基因技术和植入体技术都是对人体圣洁的玷污，会降下神罚，可他们却不觉得杀人是一种恶行。二是穷人，买不起医用植入体和人造生物器官的人，他们会选择更为廉价的人体器官。

黑街把奴隶称为猪仔，有人需要什么，他们就提供什么。

‘黑街无所不能’

这句由那些下三滥喊出来的口号简直反人类地要死。

夜总会安静地有些异常，那些本该分布在这里的雇佣兵全都不见了，他简直觉得这里变成了一个角斗场，其中一个主角已经在角斗场静候他们的到来，而他们也即将站上擂台。

“金条我拿回来了，顺便找到件还不错的东西。”霍观季让小孩儿在门外等着他，顺势接过了那个带血的包裹，打开后，里面裹着一把精钢打造武士刀，“回去后我重新锻一次，就当做是之前的赔礼。”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方辞语双手握住刀柄，唇角忍不住地上挑，“宝贝，你这让我多不好意思？话说回来，你怎么还惦记那事儿，我都说了不怪你。”

他想起某件东西，“要不然，我也送你个东西好了？”

霍观季眼中亮起一抹光。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方辞语笑了笑，脚下指引灯闪烁，提醒着他们已经到达终点，他握紧了刀，另一只手放在门上，“解决他，我们一起离开。”

两道开启的门贯穿办公室，放着电脑的办公桌后面，真正隐藏着一座阴暗的角斗场。

隐藏在黑街中的大佬，在下三区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乔尼·威尔逊——黑街管事的，传闻他是个非欧混血，十岁的时候就上过战场，二十一岁被炸毁了半边身体，在军事医疗中心接受身体改造后退役，没人知道他是为什么来了下三区。

下三区的人把他的名字当成魔鬼的代名词，说他和撒旦交换了灵魂，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赛博恶魔。

而那个赛博恶魔，此时站在了角斗场的中央，全身的人造肌肉简直像是要爆开了，半植入式的重型武装机甲‘九头蛇’伸出九只利爪，在他的身体周围环绕，其中一头抓住埃文的头颅，只听咔地一声，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