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有请下三区最火辣的女明星——欺诈师！”

浮空全息投影中，一场盛大的慈善拍卖会正在进行全网直播，这是一场时尚达人和娱乐圈顶流都会出席的宴会，无数的闪光灯聚集在舞台上。

一个全身时尚义体的粉红女郎摇曳着身姿缓缓出现在屏幕正中，油光发亮的银色皮质紧身衣完美包裹并衬托出了她的身材曲线，两侧的镂空部位露出了仿真皮全覆盖的窄腰，极具流动性的水晶线条镶嵌在仿真皮上，这是财富和实力的象征——时尚达人可以引领人们的审美甚至是性癖。

他们把自己改造地和仿真人别无二致，可以说，最新掀起的机器人性|爱潮流完全是由他们所引领的，有关公司出品的伴侣型仿真人在时尚达人的影响下被卖爆了。

方辞语和下三区所有人一样，把手搭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场史诗级盛宴。

他们这种人可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到上流社会的女明星。

身后的门嘎吱一声打开，肥头大耳的老男人提着裤子从集装箱里面走出来，一边走还一遍埋怨。

“臭娘们，有人光顾你就不错了，还他妈嫌钱少？我呸！”

他下楼梯的时候，方辞语感觉整个集装箱都在颤抖，阴郁的目光跟随着老男人离开的方向，直到对方在拐角处消失不见，他这才收回目光，皱着眉头往身后看去。

门微掩着，他能听到女人低低的哭声。

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丝绝望。

这哭声在下三区并不罕见，每个人都在苟延残喘地活着，各自的苦难并不相同，但都相似。

他提起脚边的袋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女人的哭声顿时止住。

他刻意回避了她的方向，背过身，冷淡地提醒对方把衣服穿上，“你没有冰箱，我就只给你带了点易于保存的东西。还有些药品，我想，你大概用得上。”

方辞语把东西一一整理好放在桌上，这才回过头，他愣了一下。

女人没有穿衣服，她赤|裸的身体上布满了新鲜的伤痕，头发被剪碎了，长短不一的碎发没能在遮住她脸上的烧伤。

“操。”方辞语嗓音颤抖，立马回身要冲出去。

“小金鱼。”左燕有气无力地唤道：“你回来。”

方辞语僵在原地，他不敢朝左燕的方向看去，也不敢去回想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害怕自己会失控，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有烟吗？我想抽支烟。”左燕拿了件毯子给自己披上，她神情木然，似乎这一切对她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了，很熟练的把头发扯下来——那是顶假发，然后指挥着方辞语给她拿另一顶假发过来。

方辞语拿了假发给她，她又指挥着方辞语把唯一的那扇窗户打开，恰好能看到全息屏幕上的那场盛宴。

“有区别吗？”她慢悠悠地吐着烟，双腿闲适交叠，“不过一个是给上流人玩的，一个是给底下人玩的，都是玩物。欺诈师，这名字取得真妙，上面那群人把咱们都骗了。”

“其实以前我也有机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的。”她笑道。

方辞语这才发现，她的确长得和母亲很像，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地好看，像株长开的芙蓉花。

“你爸妈有没有和你讲过以前的事情？”

方辞语摇摇头。

左燕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从床底下掏出一瓶伏特加，眯着眼睛得意洋洋地炫耀说：“上等货，最后半瓶了。”

两个人先是一人喝了半杯，左燕没有半点醉意，可她说话却像是醉了。

“螨虫病毒，公开审判，总之我就记得这些玩意儿。那时候我们家是公司中层，生活优渥，在下三区……那时候这里还不叫下三区，你知道白鹭洲这名字吗？白鹭迁徙的时候会飞过我家的窗口，公司给我们提供优质住房，享受高等教育，上下学有专门的无人车接送。”

方辞语对白鹭洲这三个字并不熟悉。

小铁为他解释道：“下三区，也就是以前的白鹭洲，超级公司‘云天’在这里设有总部，把这里经营成了全球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但超级公司之间的竞争永不停歇，螨虫病毒在这里首次出现，被认为是从‘云天’某个实验基地泄露出来的，这给整个白鹭洲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科技崩盘，民众抗议，发生了好几次大规模的暴动，最后是出动了NZT才勉强镇压下来。”

NZT，全称‘内阁行政特情处理小组’，高科技装甲部队，全员配备核武器，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件事他倒是听说过，污染区和战争遗骸就是他们的杰作，他们毁灭了半个城市。

“当螨虫病毒开始肆虐到其他超级公司的地盘后，政府和公司联合起来对白鹭洲发动了一次历史性的公开审判，‘云天’破产分裂，我们的生活彻底被毁了。”

左燕再向他讨了一支烟，“这件事发生以前，我原本要和经济公司签约，但是当天晚上我就被经纪人送到了一个公司高层的床上，我爸知道这件事以后，屁都不敢放一个。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

她的食指微微弯曲，碰了碰下唇，眼里毫无波澜，看不出一丝情绪。

“白鹭洲改名为下三区后，我进了夜总会做小姐。”

“我听说你在那里是个头牌，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辞语焦躁地按着打火机，不断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左燕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那天的客户男女通吃，要我和我的一个朋友一起伺候他，其实这种事情我见怪不怪，有钱人的癖好总是有那么点……”

“恶心。”她紧紧闭上了眼睛，表情显得很痛苦，“我那个朋友，他被……总之他死了，发现他咽气后我给吓坏了，当客户扑向我的时候，我拿起酒瓶敲在了他头上，之后，我被夜总会追杀，途中被抓到过一次，他们烧了我的脸，把我……”

“好了，别说了。”方辞语痛苦地抱住头，他不想再听下去，不该问的，干嘛要问这些，他拿起剩下的伏特加，一口直接灌了下去。

“这有什么？”左燕噗嗤一声笑道：“小金鱼，其实我觉得你被卖进实验室也不算一件太糟糕的事情，和我比起来，你……”

“你又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方辞语猛地站了起来。

左燕微怔。

苦难各有不同，却都很相似。

“抱歉。”他捏紧了拳头，慢慢坐了回去。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方辞语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道：“喂，你别干了。”

“不干了，你养我吗？”左燕看着窗外慢慢吐出一口烟。

“嗯，我养你。”

虚虚夹着指间的烟掉了下去，在床单上烫出一个窟窿，“我没听错吧，我可是让你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的人。”

“你一个女人，住就住吧，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他拿出白鸽的邀请函，“我打算去做清道夫，BOSS承诺过，以后我的家人，就是白鸽的家人，不会再有男人欺负你了。”

“龙雾？”

“你认识BOSS？”方辞语微讶。

“下三区最大清洁公司的老板，以前追我姐追地发狂，家里人全都知道，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左燕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你不知道那件事？”

方辞语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左燕轻笑了声，“你知道啊。”

“……总而言之，以后你别再带男人来了，我可不想看你哪天死在床上。”

“为了我，你情愿去给一个强|奸过你妈的人干活？”

“操！你他妈能不能别说这么难听！”方辞语猛地把酒瓶摔碎了，他抓狂地在房间里踱着步，“那不是强|奸！是我妈自己去找的他！为了还他们那该死的赌债，为了换我爸回来！他们那是交易！”

“那不还是睡了吗。”左燕讥讽道，她掀开被子，把自己裹进去，“你走吧，我用不着你管。”

方辞语见说不动她，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出。

靠，他真的快疯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真的要把他的神经全都折磨地稀碎。

他走出很远，却又折返回来，不说别的，他不希望自己以前的家变成个破窑子，可当他回去的时候却透过窗户发现左燕在哭，哭得歇斯底里。

大概没人会想在这种时候被人发现。

他锉了锉后槽牙，朝着先前那个死胖子离开的方向跑去。

把那死胖子打一顿，给他扒光了扔大街上，给他扔臭水沟，总之怎么着都成，他要找个地方出出气，要不然，他真的要被逼疯了。

他顺着那条路四处搜寻，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两侧是破旧的老式建筑，巷尾有几个靠在墙上嗑药的混混，廉价植入体的表面还裸|露出几根电缆，那浓浓的恶臭味直让人想吐。

他随手抓起一根铁棍，感受到那股火焰的力量，愤怒让那股力量几乎不可控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触发，一声枪响贯穿了整条小巷，方辞语甚至出现了几秒钟的耳鸣，随后，在巨大的尖叫声当中，一具肥胖的身体至高空坠落，在折断几根晾衣杆后啪地一声摔进了蝇虫漫飞的垃圾箱里。

那只肥胖的爪子颤抖着向外伸出，他那张像是浸过泡尸水的脸上充满了淤青，鼻子眼睛都不成样子了，几秒的颤抖后终于晕了过去。

方辞语猛地往楼上看去。

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