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命的人是劝不动一个该死的鬼的。
“随便你。你实在想刷我又没按住你键盘不让你放技能。我去刷野图boss了，你自便。”他扔下一句话就转头离开了这里，
“一剑扫天下”从背包里挑挑拣拣，换了个看起来更华丽的装备外观，对“你完蛋了”的离去不屑一顾：“切，还说自己是前pvp榜一，死装哥也就那样吧。”
宁优站在离两人不足五米的地方看着他们谈论着刷不刷驱魔商人的话题，一贯带着笑意的嘴角缓缓拉成平直一条线，眨眼的速度放慢了两分，扫视着这一圈玩家。
驱魔商人本人还活生生地站在这呢，就有人当面要来打他的主意了。
艾文松开手，指间的树皮碎片落在地上化为数据消失。
他走到宁优身边：“要走吗？天色有些不对劲。”
幽蓝的天空比两人刚到这里时颜色更加浓重，冷湿的雾气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加重了，宁优一呼一吸之间竟有些凝滞，但更让他喘不过来气的是那些觊觎他背包里材料的言论。
他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
艾文向后退开，站在宁优身后。
今天这一战恐怕不可避免了。
艾文说的没错，宁优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案是立即带着艾文转身离开这里。
这些玩家看起来各个比他能打，他只是个基础属性各项都低的驱魔商人。随便来一个玩家不用放技能，光平A就能把他打残，真打起来他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离开，但是情感让他实在不能忍受被人当面把自己当作待宰的肥羊一般讨论。
二者在他的脑海里激烈交锋，最终情感将理智踩在了脚下。
宁优执拗地站在原地。
“艾文，”他所有的心神都在这个扬言要“刷驱魔商人”的玩家身上，顾不上自己还在单方面跟艾文闹别扭了，“这个人，不会活着离开这里，对吧？”
艾文的手早已按在了身侧的佩剑上，他上前一步靠近了宁优：“当然。”
看这个玩家的样子，应该是个远程射手，区区一个用弓的脆皮远程想要跟他碰一碰还是太自不量力了点。
“一剑扫天下”正在从背包里找加高攻击和防御的药品buff。
虽然他嘴上说着可以单刷，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他还没有厉害到可以轻视连国服第一都没刷成功的驱魔商人。
“不是我说啊小兄弟，你还是听你朋友的吧。你真打不过那个骑士的。”眼看“你完蛋了”离开了这里，对话的主角少了一位，看热闹的人群中也冒出了一些劝阻他的声音。
“对啊，这玩法刚上线的时候就有人去测过了，那个骑士的攻防数值都是未知数，根本没人能杀死他。而且驱魔商人快死的时候就会被传送走，根本不可能被击杀。”
“你是不是没看过新人攻略什么的啊？上面没告诉你别招惹驱魔商人吗？”
……
这是远离这场即将爆发的纷争的老玩家们发出的忠告。
“我看你们也是怕我一个人刷驱魔商人刷出好东西吧。”“一剑扫天下”并没有收起攻击姿态。
他嫌背包里的药品不够好，又打开了商城，点击了商铺里最好的buff药品使用，给自己加上了能加成的最高的攻防buff。
拎起金绿配色、十分华丽的弓箭，“一剑扫天下”走了两步靠近了驱魔商人和他的骑士，绕着两人转了一圈。
他不明白这样一个要时装没时装，要武器没武器，另一个还顶着一对廉价精灵耳的一对npc有什么好忌惮的。
就算是玩家，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游戏里有人气势汹汹，提着看起来打人就疼的武器冲自己走过来也会生出怯意，更别说此刻本体就在游戏里的宁优了。
这样的情形不亚于在现实世界有人拎着一米长的大刀准备砍他。
宁优看“一剑扫天下”拎着比他还高的弓向自己走来，再怎么有骨气，现在也是双腿发软。
他想要后退，但他发现自己的腿里又像灌满了铅似的站在原地无法移动。
宁优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一剑扫天下”手里的剑，身体像被狂风吹过的幼苗一样摇摇欲坠。
“别害怕。”艾文看着浑身发抖的宁优，一伸手扶住了他，防止他坐倒在地上。
感到胳膊上艾文有力的搀扶，宁优像是找回了自己的主心骨一样，又站直了身体。
他深吸了一口气：“艾文，我刚刚是不是应该立马走？”
“是的。”艾文握住宁优的手臂又用了点力气，“这跟在青铜洞穴里不一样。”
这里的玩家可不会像青铜洞穴里的那群青铜蜗一样仅仅用喷射粘液的方式向他们发动攻击，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保证让宁优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
艾文抬眼看向站在他们附近的“一剑扫天下”，但至少，这个人也一样不会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
“我知道，”宁优反握住艾文的手，他捏紧了他的手掌，指尖发红，“但是我如果今天就非要在这儿呢？”
“我不理解。”艾文不懂宁优为什么明知自己不敌对面，还要留下来的理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他跟宁优碰上这样的玩家，宁优都一定要留下来。
“但我会用我的勇气与毅力一直守护你，直到最后。”艾文扶在剑鞘上的左手大拇指将剑向外拨动了一厘米。
他会忠诚地执行那天在王族古树下对宁优许下的永恒誓言。
宁优没有给艾文解释这么多，说到底他这只是一些无谓的自尊，那些玩家并不知道他是真人。
只有他知道这是自己在跟自己较真。
“好。”他松开了艾文的手，挺直了腰，动了动腿，强忍着想要颤抖的身体站在了“一剑扫天下”面前。
“一剑扫天下”的游戏角色已经触发了待机动作，正在把玩着手里的弓箭，将一张弓舞得天花乱坠。
屏幕前的玩家还在犹豫要不要向驱魔商人发动攻击。
刚才只有“你完蛋了”和其他零零散散一些玩家劝阻他，他还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只觉得这只是他们不想让他成功击杀驱魔商人。
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击杀了众多老玩家都没能击杀的npc，说出去简直能吹一年。
现在劝他别刷驱魔商人的人越来越多了，“一剑扫天下”也迟疑了起来。
可他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这么多人也都听见了看见了，现在收起武器传送走实在有点像怯战的老鼠夹着尾巴逃跑。
“一剑扫天下”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然直接拔网线原地下机……？
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合时宜又不合时宜的念头。
大不了之后上线就说自己家网突然断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有些蠢蠢欲动。
人一但生出了退缩的念头，这样的念头就会越放越大。
在“一剑扫天下”还在踟蹰的时候，劝阻他的声音里渐渐出现了零星两三个不同的声音。
有人在人群里起哄让“一剑扫天下”对驱魔商人发起攻击。
——大多是那些后入坑的新玩家。
“掉线了？不会怂了把网线拔了跑路了吧？”
“你试试呗，反正大不了也就是被骑士反刷回旅人小镇。”
“对啊，你又不少块肉，你害怕我可以来帮你。”
……
“一剑扫天下”听见了这些嘲讽他和撺掇他刷驱魔商人的话反而顺势收起了手里的武器。
他转身看向人群：“你们一个两个说得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你们刷驱魔商人是吧？”
人群里熙熙攘攘又冒出了两三个怼他的声音：
“本来不就是你说你要刷吗？”
“对啊，是你说你刷，还在这一直不动，你不会在等驱魔商人走了正好找借口放弃吧！”
……
“一剑扫天下”上前几步逼近人群：“是我要刷的没错，那也是我的事。你们上嘴皮搭下嘴皮一碰，看热闹不嫌事大？别都站这么远看戏啊？刚刚说要帮我的人呢？”
刚刚开麦撺掇他的玩家被呛得都不说话了，地图里人头攒动，大家不约而同往更外围退，人群隐隐有了要散开的迹象。
“无聊，又不想打了呗。耽误我这么长时间。”有玩家看“一剑扫天下”迟迟不动，生出不满的情绪，抱怨着传送去了其他地图，建模消失在了地图里。
“说话啊？刚刚不是这么多人在说话吗？”“一剑扫天下”走近了那圈玩家。
一看他靠近了自己，玩家们顿时加快了向其他地方挪动的速度，怕他突然暴起开启红名状态无差别攻击在场的所有玩家。
曾经就有过玩家因为在现实不如意而在游戏里开红名满地图砍人的先例。
在维尔诺亚大陆，玩家可以开启红名状态，无差别攻击所有生物。但是在发动攻击以后迅速会有驻扎在各个地图的卫兵赶来逮捕红名玩家，并将其关押进旅人小镇的大牢。
也有一些没有挪动或者只挪了两三步的玩家，他们正是刚刚对“一剑扫天下”起哄说来帮忙的玩家之一。
“一剑扫天下”看他们并没有像其他玩家一样远离自己，直接贴近了他们问到：“你们不走？”
一个穿着劲装的女角色往他面前走了两步，开麦：“嘎哈啊？哥们儿不是要帮忙吗？我走哪儿去啊？”
女角色一开麦，场上紧绷的气氛瞬间松了下来。
不是因为女角色一口纯正的东北大碴子口音，而是因为操控这个女角色的是个嗓音浑厚的东北老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