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哗不已的灵堂顿时安静了下去,楚宁玉垂眸一看,发现立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同时拿出一块丝帕,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似乎迫切想要从她的脸上寻找到答案。
谢容羽的性子自不必说,凡是他想要的,即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因此,对于他的举动,楚宁玉并不感到意外。
反倒是眼前这位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玄凌高僧,着实令她心里起了丝波澜。
这样主动讨好的他,楚宁玉鲜少见到。
可很快,脑海中忽地浮现出前段时日的一些画面,从他送她那幅画开始,局面好像就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是她费尽心思百般撩拨,男人始终无动于衷,如今她忽然冷淡下来,他却如同着魔了一般,开始处处为她着想。
这相差甚远的前后行径,不得不令楚宁玉觉得可笑。
看来男人还是有些贱骨头在身上的,曾经近在咫尺的东西他们宁死也不肯要,等到弄丢了,他们才发觉那东西珍贵异常,恨不得掏出整颗心去忏悔。
思及此,楚宁玉在心里暗自思忖道,男人可真贱啊。
目光慢慢回到伸到她跟前的两块手帕上——
谢容羽早已不耐烦了,整张脸都黑了下去,锐利的眼神似乎正在提醒她尽快做出决定。
反观一旁的玄凌,面色如常,波澜不惊,嘴角带着浅笑,似乎胜券在握。
楚宁玉见状,仍旧没做声,默默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帕,迅速裹在了血流不止的掌心上。
她谁也不想选。
迟来的区区施舍,也配入她的眼?
她速速包扎好伤口,随后面无表情地从两人中间擦肩而过:“本宫乏了,二位自便。”
跟楚为安闹了一出,她心里本就不痛快,加之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守灵,早已筋疲力竭。现下她只想躺在床榻上睡上一觉,至于旁的,她压根没心思管。
后来,整个灵堂只剩下玄凌与谢容羽面面相觑。二人短暂地对视了几秒钟,片刻过后,眉峰不约而同地高高蹙起,最后寒着脸双双离去。
王皇后丧仪过后,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没了王皇后这个碍眼的路障,楚宁玉做起事来也没了拘束,后宫之权完全交到了她手里。
晨时金銮殿传来消息,说是楚雄在上朝途中突然吐了口血,随后便倒在了龙椅之上。为此,文武百官一片哗然,朝中站队到谢容羽麾下的大臣也愈来愈多。
毕竟,眼下除了谢容羽,无人能与他一较高下。倒是有人提了玄凌的名字,但很快又被人驳了回去,且不说他是个和尚,单瞧他那副清心寡欲的性子,便是想扶也扶不起来的。
楚宁玉默默搅动着碗里的金丝粥,若有所思。
想得正出神,不料殿外忽然传来苏幸的尖利嗓音:“殿下,谢相来了!”
楚宁玉没回头,就这样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想不到收拾了一个苏幸,谢容羽又派来了第二个,在堂堂公主身边安插内官做眼线,也只有他那种阴狠变态之人才做得出来。
谢容羽进来时,脸上笑意不减,宫婢们见他来了,纷纷垂下脑袋,快步退了出去。
等楚宁玉用完早膳时,殿门已被人关上,穿着官服的男人也绕到了她的身后。
一股熟悉的檀木清香肆无忌惮地闯入鼻腔,楚宁玉忍不住蹙了蹙眉:“父皇吐血晕倒,谢相似乎很高兴?”
“殿下的消息就是灵通,半个时辰不到,就传到你耳中了。”
粗糙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披散在身后的青丝,谢容羽挪动步子,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了下来。
感受着指尖柔顺的发丝,谢容羽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殿下就不问问,我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明知故问的事,楚宁玉哪想回答,但禁不住谢容羽的再三缠问,最后,她只得随便应付了句:“想必是谢相离心中所求更进一步了。”
谢容羽扯了扯唇:“猜对了一半。”
他的手缓缓移到她的下巴,随后强行掰了过来,迫使她看着自己的双眼:“但阿玉当真知道我心中所求么?”
楚宁玉只觉如今与他逢场作戏累极了,不假思索就回答:“谢相所求不过就是那个位子罢了,何必多此一问。”
闻言,谢容羽的心没来由地抽痛了一下。
不知什么缘故,如今看见她这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他的心便不受控制地疼。
明明知道她说得没错,可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
谢容羽也发觉自己病了,是何时发现的呢?
他认真想了想,似乎是在那个和尚入宫后不久。
他似乎得了一种关于楚宁玉的病,她的一悲一喜、一举一动,总是会牵扯着他的心。
就如同方才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心里竟然怀着一丝丝憧憬与希冀,盼望她的回答之中能包含他们的影子。
可听到答案的一瞬间,连同那仅有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谢容羽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即便他的阿玉此刻就在他面前,可谢容羽还是觉得她离他太远了,远到他快要失去掌控。
于是,扼住她下巴的力道开始慢慢加重,只有这样,谢容羽才能感受到他的阿玉是属于他的。
谢容羽想,他或许真的病了,至于这病名为何,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却恍然大悟——
因为这病,名为爱。
他爱楚宁玉,爱上了自己豢养的宠物。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的阿玉永远待在他身边,他也可以认栽的。
这辈子栽在了楚宁玉身上,他认了。
下巴传来的疼痛逐渐强烈,楚宁玉沉睡的心也在此时被唤醒,她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谢相是想杀了本宫么?”
听见这话,谢容羽猛然回过神来,扼住她下巴的手也下意识松了。
他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脸:“殿下是臣的掌中珠玉,臣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会要殿下的命。”
话虽如此,可楚宁玉听了还是觉得有些作呕。
若是她未曾了解他的真面目,或许真的会被他这副温柔模样骗了去。
但是现在,她不会。
极为冷淡地拂开他的手,想要起身离去,可还没往前走,手腕就被一道蛮力扣住了。
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这一次,楚宁玉听见他的嗓音莫名柔软了下去,一个冰凉的东西忽地塞到她手中。
他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楚宁玉回过头,只见一道圣旨出现在手里,抬眸便被勾进了谢容羽眼中的欲/海:“我特意向皇上求来的,殿下可喜欢?”
手中的圣旨被她慢慢打开,下一秒,上面的字字句句便映入眼帘,心脏像是中了无数支箭矢,一时间,痛彻心扉。
朱红的圣旨在她手中不断变形,眼中的星光逐渐消散,直至空洞无神。
“为何要选我?”静默良久,她终于出声。
谢容羽想要去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阿玉何出此言,与我成婚,你难道不高兴么?”
却被楚宁玉狠狠推开,那道圣旨直接摔在了他脸上:“谢容羽,你还要耍我耍到何时?堂堂永嘉公主,被你折磨了这么久还不够,你还想折磨我一辈子么!”
无数酸楚化作晶莹的泪,正一滴一滴从眼眶里溜走,哭到最后,楚宁玉浑身无力,犹如一只断了线的木偶,毫无支撑蹲了下去。
双手抱住膝盖,一滴饱满的泪从面颊滚落:“一位无法诞育子嗣的夫人,你也要么?”
谢容羽从背后拥住她,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下去,“纵使你千般缺陷万般不甘,此生也只能困在我身边。”
“阿玉,你逃不掉的,这是命。”
“我们都逃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开《公主薄情》,文案在下面:
【狗血土味/强取豪夺/叔嫂文学】
怡安公主订婚宴那日,江州城上下无不为之惊动,无数权贵争相送上贺礼,沈黛一时风头无两。
席间酒醉,沈黛随侍女出席透气,行至假山湖畔,一面铁壁忽地撞了上来。
一抬眸,她便望见一张略显模糊却异常熟悉的清俊面孔,恐惧伴随点点酒意袭上心头,身子没来由地往下坠。
不料对面的郎君及时伸手搀住了她,一道泛着凉意的力道渐渐圈住她的腰,沈黛被迫向前一步,紧贴住他胸膛。
“许久未见,嫂嫂身子抖什么?”
这熟悉的语气,不禁勾起了沈黛两年前的回忆,亦是她此生最最悔恨之事……
*
两年前,沈黛出宫游玩时,与裴清舟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那时的他还是个单纯天真的小瞎子,即便与他在一块儿还算开心,但碍于身份悬殊,一月之后沈黛留下一箱银钱便不告而别了。
两年之后,沈黛没想到,小瞎子不仅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还成了她未来的……小叔子。
沈黛心中有愧,面对裴清舟三番五次靠近,始终一再退让,直到退无可退之际,她才狠下心与他划清界限——
“从前之事已是前尘往事,如今我已嫁与你兄长,无事……你我日后还是莫要私下相见为好。”
这话听得男人止不住地发笑,他步步紧逼,将她逼至狭小的角落,用力抬起她的下巴,发狠道:
“嫂嫂想与我一刀两断,可我,偏不让你如愿!”
*
裴清舟自幼患有眼疾,是家中最不受待见的庶子,日子过得凄苦无比。直到一位姑娘闯进他的生活,他才重新敞开心扉,将一颗真心交付了出去。
可后来他才知晓,那段感情于沈黛而言不过是一场骗局,可悲的是,只有他一个人信了。
处心积虑治好眼疾重回裴府之后,他性情大变,将十几年的仇与怨全都报复了回去。
唯独那位骗了他身心的怡安公主,令他无从下手。
每到夜深人静,裴清舟总是会抱着躲在床角瑟瑟发抖的人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句话:
“嫂嫂哪日学会爱我,焱奴便哪日放了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