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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搜屋 > 经济学大佬不许任何人当咸鱼 > 第12章 新朋友,老朋友

第12章 新朋友,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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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来一片云,盖在陈记米行的天井上,又送来一阵香,兼夹着水汽。

很久很久,沈芜没有嗅到过这样的潮湿了。

她是江南长大的人,从小到大,很多记忆都与烟雨蒙蒙有关,譬如六月黄梅细雨连天,江南的屋瓦上会起一阵一阵的薄雾,在洗得绿油油的树影里缭绕,这样的天气他们甚少出门,她就跟父母一起坐在家中轩窗下饮茶谈天。

饮的茶是当年清明前的碧螺春,那滋味入口软绵清润回味浓郁,舌尖都泛着久远的甘甜,比起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反而是雨和茶更容易让她泛起乡愁。

是以,她应了陈小粥,而后说道:“府上用的是江南的茶吗?”想了想又改口道,“都行吧,只要有茶就行。”

陈小粥食指围着盏沿绕了半圈,忽而发笑:“你可真不像她。”

沈芜:“谁?”

陈小粥未答,只是说道:“我等会儿要去巡店,你今日有大半时间可以待在这里熟悉一下。”随即又叫来个年岁与沈芜一般大的丫鬟,“这是燕娘,让她带着你。”

安排好后,她起身摸了摸鬓边的茉莉花就出门了。

这是今早大姐姐帮她簪上的,她其实并不喜欢。

沈芜目送她走,瞧着天阴下来,心里想着,不知道宋楼兰有没有跟赵婆婆说,要趁着雨还未下快些将茉莉花采了,打湿的茉莉采下来,香味会消减一半,还容易上霉腐烂。

燕娘将她的思绪拉回,开门见山,情态却很是恭谨:“姑娘请先随我来换套衣衫。”

进门就让换衣上岗,在别人看来,尤其是身上都是补丁的穷苦人看来,可能会自卑,忧心是不是被看不起了,但沈芜却没有,她早料到会有工作服,而且以往工作出差也会被要求穿正式一些,更何况燕娘将态度拿捏的非常恰当,一点没有给她带来反感,所以沈芜依言而行。

沈芜被引进东边的耳房,耳房中架有一道凤穿牡丹的绣屛,绣屛旁边的衣架上挂着四套夏服,用料和工艺都极其讲究,颜色也娇嫩,其中有一套与陈小粥昨日穿的蓝色一模一样。

“这是小姐去年和前年裁的夏装,一次也没有穿过,都送给姑娘,小姐说若是这些不入姑娘的眼,可先选一套今日将就穿一穿。”燕娘看上去比陈小粥身边的丫鬟要小,但行为举止,谈话语态都很是得体,不给人疏冷之感,也不给人卑怯之意,沈芜不自觉地想要依赖和信任她,于是说道:“今日穿的就请你帮我选一套吧,其余的我能带走吗?”

燕娘微微一笑:“自然是可以的。”也没有推辞帮她选衣的工作,上前挑了一套蟹壳青的,帮沈芜穿上后,还替她梳头抹粉描眉,让她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明朗稳重起来,给人脱胎换骨的感觉,燕娘将她推至大身镜前,夸赞起来。

沈芜不知道的是,她在感叹燕娘少年持重,风度坦荡时,燕娘也在感叹沈芜,虽身处困顿穷苦,但不畏缩,不怯弱,也没有穷人乍富的倨傲,都对对方欣赏起来。

燕娘对她亲近道:“我看府里的姐姐们十一二岁就会打扮了,姑娘若是有冗余也该这般,咱们可是女孩子呀。”

沈芜:“好看是好看,就是我不太会用,以后还请你教教我。”古人的这套妆枢比她以往用的都复杂不少,手轻不得更重不得,铜银镜也没有玻璃镜清晰,容易画丑。

燕娘笑着答应了她,又问道:“姑娘想不想去前店逛一逛?这家总店里,有许多旁的米行见不着的稀罕东西的。”

沈芜对此倒有些兴趣:“那就劳烦你了。”

刚到渔利口,没有父母,家中屋破,每天饿得两眼昏花,还得下地劳作,生理上不允许她分一点精神去好奇探索,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对沈芜来说,陈记米行就像个古代粮食博物馆,许多她在书里看过,但已成为传说的粮食,她都能亲眼看看,摸摸。

如黍,她从前只见过野生的,似茅草一般,许多地方会收它做扫帚,不再食用。还有菽,类似于大豆,大豆饭就很好吃,不知道味道是不是有所不同。

正觉有意思,有两位熟人进了店中,稍显阴暗的室内顿时黑了下来。

来人正是钱管事和何苦。

两人见沈芜正站在一袋粮食跟前瞧他们,不仅她浑身珠光宝气的,差点没叫他们认出来,身旁还站着一位陈府丫鬟,钱管事心中更加沉重。

他换脸如换天,立马从厌烦变作和蔼可亲,甚至恨不得从爷爷直接变成孙子。

沈芜也注意到他没提烟杆,想必是知道米行内不许有火星,不由好笑起来,戏谑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渔利口的村民都将大地主何东来和钱管事当做这世上最大的反派,盼了多年,求了多年,梦想有个菩萨来救他们,求了几十年,后来觉得求不来根本求不来,索性不求了。

今时今日,沈芜知道了何东来怕什么,陈氏怕什么,而比陈氏更高的又怕什么。她现在想的也很简单,就是抽了何东来的筋,扒了何东来的皮,让他怕得再多一点。

“问沈姑娘妆安。”钱管事躬身作揖,他早晨亲眼瞧见沈芜从那架华丽的马车上下来,又见到她改头换面,所以言辞间谄媚至极,“之前都是小人的过错,今日特意带何苦一道来赔罪。”

忙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并奉上,又怕准备的还是少了,沈芜嫌弃,心中如擂鼓,忐忑的不得了。

沈芜将礼物都收了,收不下的燕娘帮她抱着。

“你们是跟我赔罪?”沈芜微微笑着,“还是赔罪给陈记看?”

钱管事诚惶诚恐,脸跟着黑沉了八个度:“你你,你想怎么样?”他一把按住何苦的拳头,将他挤到身后,再一次请求,“有什么事大家都好商量,您的地租不用交了,您要是觉得这礼物太少,我还可以再买。”

沈芜双手一松,礼物啪嗒啪嗒都掉在了地上,她又微微笑着:“我现在是陈记的人,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何苦实在忍不了了:“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钱管事恨恨地踩了他一脚:“道歉!”

昨晚他家儿子发了一夜高热,连夜送去丰益堂,需要花一大笔医药费还要好吃好喝的疗养一段时日,如今粮食这般贵,又得花一大笔,而他还有一个年事已高,常年吃药的老母亲。

上有老下有小,他还在攒钱买房,还想供儿子去书院。

所以他不能失去何府的工作,所以他不能得罪陈记,所以他要与沈芜修好。

何苦还犟着不肯,钱管事被逼得快哭了:“姑奶奶您说怎么办才能让您满意,我们就怎么办。”

沈芜勾勾手,钱管事卑躬屈膝地挨伏在她身前。

“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带着你的五个伙计每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看守渔利口,不准外人进村。”沈芜长得并不凶,此时她板正面容,更觉得她不是在和小人做交易,而是在教学生,“能做到吗?”

钱管事没想到竟是这般容易的事,连连称:“能能能。”拖着何苦就出了陈记。

等他们走了,沈芜才去将礼物捡起来,和燕娘一起回后堂拆,将一些其他人用得着的和点心都分出去,燕娘得了一件紫牙乌的扇坠。

“明儿我闲了打一个相配的绦子系上去,定然好看。”燕娘很是欢喜,又将一块璆琳的压襟拿了过来,“我也帮你打个绦子配上,配那身蓝色的衣裙正好。”

夏季衣裳单薄,容易被风拂乱,压襟正好用得上。沈芜没有推辞,她本就对女红一事一窍不通,有她帮忙再好不过。

等到下午才见到赵兴跟着陈小粥回来,沈芜不禁奇怪。

“小孩子玩心重,我带他一道去遛一遛。”陈小粥好似早有这等计划,赵兴的衣裳也换成了丝绸的,挽了双髻垂髫,俨然一个清秀小书童模样。

她又见沈芜仪容仪表,笑道:“昨日搭了一眼,看来我没看左,确实合身。”

沈芜没能说上一句话,陈小粥又带着人开了东厢的门,进去休憩。她见无人,将赵兴领到庭院里,小声问他:“都叫你干嘛了?”

“她一直跟我聊天,都在打听你的事。”赵兴的声音低如蚊蝇,“她还问我知不知道你爹娘去哪里了,你想不想他们。”

背调吗?是不是晚了点儿?

沈芜叫他去厨房找王妈妈吃点心,兀自琢磨,自己进了东厢。

陈小粥正合着眼躺在美人榻上,燕娘在帮她捶腿,她的丫鬟给她打扇,美人榻边的小几上有一壶温茶,壶边有一本叫《春陵遗梦》的话本子。

“今日不读了,我有些乏了。”

她的声音不如刚才明朗,看来在外面一直是强撑着的。

沈芜没出声,也没有走。

陈小粥睁开眼,眼中的凌厉转瞬即逝,又盈满了笑意:“有事?”

沈芜:“今日若是无事,我可否早些回去?”

天阴沉得更加厉害了,燕娘将屋内点上灯,她们似是被圈进了同一个昏黄的圆。

陈小粥:“可以,不过你还是早些搬到镇上住吧。我知道你念旧情,但你与他们注定不是一道的,注定缘浅,就不要用情,免得伤怀。”

她是商人,凡事以利益为上。

沈芜一时又无言,看了一眼窗外的阴天,乌云更深了。

“要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出自李白《静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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