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虽心虚在山中踩了他的手几脚，但她敢肯定没有这么严重。

“白姑娘不愿意？那好吧，把我拉回山里让我自生自灭吧，就是可惜了那百年人参。”宋绪啧啧惋惜。

白薇终于知道他这阴阳怪气和有恃无恐的原因了，刚才自己声音已经被压得那样小了都能被听见，想必昨晚的笑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得有上千两白银吧。”宋绪漫不经心地说道。

“千两？可值千两。”白薇顿时睁大眼睛，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不少。她以为最多几十上百两，千两她是不敢想的。

“当然，百年人参实属难得，就算有也不一定能挖到，挖到的也大多不足百年。所以百年人参价值千金一点不为过，若是急需，翻倍也是有的。”

白薇目瞪口呆，百年人参的确难得，她跟爷爷在这巫王山中采了十几年的药，从未见过，大多几年十几年，品质也不是最佳却也能卖不少银子。没想到百年人参竟能哄抬至如此高价，果真是有钱人家。

“白姑娘可还需要嫁妆银子？”宋绪幽幽问道。

“要，当然要。”白薇十分欣喜，然又有些担忧道：“不知黑球家中可否担负得起？”

千两可不是小数，他若拿不出，可不亏惨了？

“我那身黑衣料子如何？”

白薇不知为何如此问，那衣服已洗好晾干，她觉得：“极好。”

她也不知道这极好是怎样的好，衣料是极细腻的绸缎，反正比在县里金绣坊摸过的最好料子还要舒服。

“我依稀记得，家有奴仆，出行皆乘马车，显然是富庶人家。你若让我吃好、喝好，并且照顾好我，等我忆起回家的路，定亲自奉上千两白银补还你的嫁妆，并且额外奉上份添妆。”

千两白银呀，白薇两眼放光。她和爷爷这辈子都用不完吧。

她畅想了好一会儿往后的生活，突然意识到空口无凭，“不行，你得签字画押，这么多银子若你抵赖怎么办，我要有个字据才行。”

宋绪无奈道：“我现在看不见，如何立字据。”

“我写，你画押就行。”

“你会写字？”

“当然，做大夫的哪能不会识文断字。”

宋绪深感意外，他以为白薇自小在这山中，能识百草已然让人另眼相待，却不想还能读会写，这白家祖孙真的只是普通的山野大夫吗？。

白薇去药房拿来笔墨纸砚，她把纸摊开在桌子上，斟酌该如何下笔。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你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就用大齐子民概称吧。”

“对了，你是大齐人吧？”白薇突然问道。若是救了个他国人，这将是个烫手山芋，被误会通敌卖国就糟了，她突然有些后怕。

“当然是大齐子民，这还是记得。”宋绪斩钉截铁地说道。

白薇舒了口气，边说边写道 ：“大齐子名黑球。不对，黑球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你不认怎么办，你认不认？”

“认，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后面可以加一句“本名为”，等我记起名字再添上去就行了。”宋绪敢肯定，他若不认，这早饭怕是吃不成了。

“大齐子民黑球本名为…，重伤于巫王山中，幸得巫王山白药谷白氏之女白薇鼎力相救，死里逃生。因救治中所用药材及其珍贵其中百年人参价值千金，黑球伤势好转回家后，应及时奉还白薇一千两白银。以此为据，以证真伪，永宁二十二年春。”

白薇拿起字据吹了吹墨，对宋绪说道：“你觉得如何，可有要更改的地方，添妆什么的我就不要了，其他的补血生肌药就当我送与你了。”

“在下多谢姑娘的慷慨相赠，但还有一事也应写明在字据中。”宋绪似笑非笑的说道。

“什么事，你尽管说来。”白薇心情极好，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我说你写。”

宋绪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道：“白氏女白薇作为医者，应尽职尽责以患者为先，尽心尽力救治以助其早日痊愈。不得怠慢、抱怨、心口不一、言行相悖、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切忌指桑骂槐。若有范以上条款者，致患者身心受损，千两白银将不复存在。若遵守条款，待其痊愈归家除奉上千两白银之外，另备厚礼已作感谢。”

白薇认真听写着，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待写到后两句，又觉着对了。她又仔细读了遍，自认为这些条款她是不会违背的，写上也无妨。

“不要以为我欺负你看不见，我再给你重头读一遍……”

待读完，双方皆无异议，宋绪在前半张按了手掌，白薇在后半张按了手掌。后白薇又抄录了一份，两人一人一张各自收好。

白薇把字据放入暗格里的箱子中，既安心又满足，心想自己绝对赚了。

回到房中，她很自觉地端起粥喂宋绪。

宋绪吃了口，表情很是嫌弃，“粥冷了。”

白薇摸着碗壁：“还是热的呀，这样刚刚好。”

“我说冷了就是冷了。我染了风寒，这刚刚好的温度对我不起作用。还有你的刀工不行，姜丝太粗了，要再细一点。”

白薇捏紧勺子气鼓鼓地，这人怎么变得这么挑剔了呀。

“有吃的就不错了，粗细又有什么关系，你爱吃不吃。”

“哎，刚刚才立了字据这么快就忘了？看来你是不想要嫁妆银子了。”宋绪揉了揉右手掌，不甚在意的样子。

“我这就去重新煮，您稍等。”

白薇觉得她立字据明明是要约束他，为什么反过来把自己给约束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呀。她不情愿地重新给宋绪盛了碗热粥。

饭后白薇把宋绪裹得严严实实的，让他好好睡一觉。

宋绪躺在床上，想把手拿出被子，但白薇把他包得太紧了，让他根本动不得。手里还握着那张字据，本是听到白薇跟那只兔子说的话，想吓唬她一下，没成想她当真了还要求立下字据。立就立吧，救命之恩岂是这千两白银能够报答的。

他把字据揣进袖子，厚重的被子上有淡淡的皂香味很暖和，他感觉放松又舒适，慢慢地闭上眼睛睡着了。迷糊中他听见白薇在小声地读着什么。

是医书，一本他熟悉的医书。

今日下雨不能出山，白薇趁着宋绪睡了，跑去药房翻书。

药房不算大，有一面墙的药柜，药柜里的药大多是她和爷爷一起采的，还有一小部分极难得到的是爷爷托人买来的，听说是要靠海的地方才会有，山里是找不到的。

另有一面墙的书架，架子上的书很杂奇闻轶事，戏折话本，传奇演义，五行八卦，天文地理，农学典籍以及各种医书等。

这些书是爷爷每次下山带回来的，还有些话本子是她下山的时候自己去淘的，在这无人的大山中尤其是这样下雨空闲的时候，这些话本子为她打发了不少时间。

白薇翻着那些医书，找到了本《草本内经》和《杂医论》。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温度比前两日低了很多。

宋绪下午出了一身汗，到晚上时终于不再咳嗽鼻塞，风寒已经好了不少。白薇端着晚饭进去的时候他正一脸嫌弃地扯着自己的衣服。

“你干嘛呢，风寒才刚好些，冷风灌进去又严重了怎么办。”白薇见状出声制止，走过去把他被角捏好。

宋绪没有注意白薇走了进来，赶紧把衣服系好。

“我出了一身汗，身上实在难受，能打盆水来让我洗洗吗？”

“你不要命啦，外面还下着雨，瞧着气温又低了，风寒没好，伤口没好，再感染是要命的。”白薇说完又阴阳了句，“果真是有钱人家的，这么讲究，几天不洗澡是不会死的。”

宋绪听她说个不停，掏了下耳朵甚是无奈：“我就说说，又没强求。”

晚饭宋绪又只是一碗姜丝粥，而白薇做了份香葱腊鱼。腊鱼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宋绪虽想尝尝，但终究忍住了。

晚饭后白薇端了盆热水进房间，对宋绪道：“脱衣服吧。”

靠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宋绪回过神来：“你下午不是换过药吗？”

白薇边关窗子边说道：“你不是说身体粘腻难受吗，我用热水给你擦擦。”

“你给我擦？”

“不然呢，你自己能动吗，赶紧的水快冷了。”

白薇见宋绪慢吞吞的，走过去亲自上手把他衣带解开。她把帕子浸湿，动作轻柔小心地避开纱布擦拭着宋绪的身体。

宋绪僵坐着，内心无比煎熬。他也不是没有婢女服侍过，但白薇一靠近，他就感觉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虽然白薇平时鲁莽冒失，但对待他的病却极细致用心。

他别过脸深吐了口气，转了个话题：“今日白天我听你在读书，你读的什么？”

白薇回想了下，她今日读了好几本书呢，他说的是哪本。

“就是一些医书呀，我找找看有没有方子可解你的病症。吵着你了？我已经很小声了。”

“没有吵着，我听着似是有些熟悉，不知道是什么医书。”

白薇又浸了一帕子调笑道：“你还懂医书呀。就是《草本内经》和《杂医论》 不知你说的是哪本。”

“和我看过的《草本纲目》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