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一路只觉车子飞一般地前行,窗外呼呼的风刮得窗帘不曾下落,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尽管王府车夫驾车本领高超,京都大道也相当平坦,她还是被这迅疾的车速激得有些头晕眼花。
好容易到了威武显赫的王府大门口,车才猛地一顿,停住了。
一下马,高复就扔了马鞭,大步直往里奔,高声喊道:“澜凤,我又给你找了一个,快让她给你看看!”
惜花下了车,下意识地回头望望——邓玉冰的车还被抛在后面,远远没有跟上来。
她才喘过一口气,还在犯着晕,就被人急急一拉:“有请姑娘入府!”
说着,就拉着她迈过了王府的门槛。
惜花骤然一醒神,急忙冲俞总管大声托付:“一会儿请让邓小姐知会我父亲一声,免得家里担心!”
俞总管应了,一面指挥下人:“还不快跟上王爷!”
于是惜花被一路拽着往前奔,十万火急一样,也无法细细打量眼前情景,只觉王府阔大,林木苍翠却少有芳花,便是这林木也是高壮参天,不见秀丽婉约之态……而脚下路面,俱是厚重的青石板,连一条精致的鹅卵石或白玉石道路都没有。
比之其他官家府邸,这武安王府质朴了许多,倒不像一个权势熏天的贵胄所住的宅邸。
眼见到了正堂前,惜花一行忽被拦住,被里面出来的侍女告知:王妃要与王爷一道用饭,此时不能打扰。至于何时召见,要看王妃的心情。
于是惜花又被领着退了下去。俞总管安顿她在一间小屋用饭,饭食并不怠慢,菜色十分丰富,倒是待客的规格不假,只是仍旧比不上侍郎府与大学士府上精致。
俞总管道:“方才邓小姐到了府门口,小人已将话转告她了,姑娘只管放心。眼下王妃还未召见,姑娘便可暂时歇歇,要用些什么一应都可告知小人……只要姑娘替王妃看好了,府里自然会有重谢。”
惜花当然不在乎什么重谢,只是她也知道,此时想走那是门也没有的。面对这一桌子菜,她固然是没什么胃口,可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她一面慢悠悠地用饭,一面对俞总管道:“既是要为王妃看诊,总要做好准备。之前在书斋总管只是提了两句,不知此时能不能细说说王妃的情形?”
俞总管点头,“当然。我们王妃是南疆郡主,两年前嫁入王府。她生性直率大方,与我们王爷也是极为恩爱,又刚生育了一位小世子。说实话,小人实在瞧不出到底哪里有了不对……可偏偏,王妃这两个月间脾气变得大为异常,一时暴躁易怒,一时孤僻寡言,就连对王爷也是冷冷淡淡的。起初我们便是请大夫,大夫请了不少,可都说王妃没病,王妃一听便大怒,命把他们打出去。”
这倒与伙计说的相符。惜花默默接着听。
“南疆王得知后,便派来一位最有威信的巫医。起初王妃是心平气和了几日,我们都以为这下好了……到底,南疆人的病还是得南疆的大夫来治!可谁知,那名巫医治了一段时日,仍是摇头告辞,说束手无策,这下我们可都傻眼了!”俞总管重重一叹,显然失望至极,语气都变得懊丧起来,“王爷从营地赶回来,本要进宫请太医,可王妃不肯,说中原的大夫医不了。王爷无法,只得又往旁门左道想法子,什么僧道法师都试过了……这不,听说姑娘你治好了邓小姐的邪症,那是一日也没耽搁,即刻就来请了!”
被列入“旁门左道”的惜花听后,也觉蹊跷,“那依总管看,王妃到底有病无病?”
“这……”俞总管顿了一顿,“依南疆的巫医说,确实有病,他治不了。若依京都的几位大夫看,则是无病。”
“那么王妃可说过自己哪里不适?”
俞总管摇头。“这个我们也是不知。王妃除了脾气骤变,寝食不安,看不出哪里不适。她没有发热,行动也是如常。”
惜花微微沉吟,又问:“小世子多大了?”
“才三个月,如今是乳母照管。”说起小世子,俞总管不觉露出慈爱欣喜的笑容,“小世子健壮可爱,跟我们王爷小时候真是像极了。”
惜花接着问:“若不算下人,府中现今几口人呢?”
她在宫中时,便已知道临江公主与驸马已经过世,因此高复年纪轻轻就袭了王爵。其实她是想问问府中有无姬妾。
俞总管不疑有他,答道:“老王爷与公主均已过世,王爷是独子,府中只有他和王妃。”
惜花知道武安王并无侧妃,可姬妾与侧妃不同,是不必上报朝廷的。于是她忍不住问得更细了点:“府上女眷,只有王妃一人么?”
俞总管立刻答道:“正是。”他似乎想到什么,又添了一句,“对了,府里还有一班歌姬,宴请外客时才用得上,一年用不了几回。”他态度极为轻描淡写,显然平日一定想不起来。
惜花微笑道:“想不到偌大个王府,人却是不多。”
“太后也这么说过,从而还想给我们王爷赐一位侧妃。可我们王爷脾气直,明说不要,此事也就罢了。”
这事惜花也是知道的。还因为这件事,武安王高复被传得更厉害了,说他跋扈得连太后的面子也敢驳。而俞总管此刻提起时,也是腰板挺直,语气骄傲,完全忘了眼前的惜花曾是太后身边人,多少应该委婉一点。
惜花心想,看来武安王夫妇倒是真的恩爱。
她又问:“出事前,王爷与王妃一如往常么?”
“是。王妃从怀孕到生产都好好的,生产时王爷军务在身,还特意奏请了皇上恩准,回来陪了王妃十日才走。再往后的半个多月,王妃也都好好的,直至突然有了异样。”
惜花一时沉默不语。
俞总管以为她问完了,便道:“姑娘用饭罢,这里自有人伺候。小人去看看王爷王妃那头有什么吩咐。”
惜花突然开口:“那位何胜晴大夫,也说王妃没病么?”
正抬步向外走的俞总管身形猛然一顿。他转过身来,脸色已然变了。
他面容紧绷,警惕地打量惜花,半晌没有开口,终于开口却是先屏退了下人。
“你是什么意思?”他盯着惜花,皱眉发问。
“没什么意思。”惜花神情未改,“只是听说何大夫是京都有名的神医,所以想听听他的诊断。”
俞总管又是一阵沉默。他皱着眉,好容易找到了一个说辞:“……你不是说你不懂医术么?听来做什么?”
“不懂才要问啊。”惜花微微含笑,迎视他道,“府上大费周章请我来,不就是想要我能看好王妃的怪病么?为何还要阻挠我知悉王妃的病情呢?”
俞总管神色变了几变,终于答道:“他的说法和南疆巫医一样,说是束手无策。”
“那为何后来的几位京中大夫说王妃无恙?依总管看,他们是有意撒谎,还是医术不济?”惜花追问。
“这……”俞总管微微垂下眼,“我也不知。不过……后面几位大夫仅仅只是诊过脉,而何大夫是头一位请的,所以王妃还与他谈了许久。”
惜花道:“也就是说,王妃的病症极有可能是外表瞧不出的,甚至诊脉也诊不见,是由她自己亲口告诉给大夫知道?”
俞总管沉声道:“这,或许……我也不知。”
惜花看出他没说假话,便又道:“王妃可曾对王爷说过她的病?王爷知道她身患何病吗?”
俞总管死死皱着眉,缓缓道:“……这也是我深感奇怪的……王爷回来后,王妃却说她没事,可王爷见她脾气举止反常,自然不信,执意还要请,可请了这么些,没一个管用的。”
惜花摇头道:“我连脉都不会诊,更是没用了。王妃连是什么病都不肯告诉王爷和后来的几位大夫,只怕也是同样不肯告诉我的。”
俞总管顿时神色凝重:“那么姑娘就得想法子让王妃告诉你,然后再为王妃诊治。”
惜花脸色一冷,“恐怕……还是不知道的好吧?”
俞总管沉了脸:“什么意思?”
“那位神医何大夫,”惜花抬眼看向他,“他如今下落何处?”
俞总管眉头一跳,别开目光,口气十分生硬:“这个与你无关,你不必多问。”
惜花目光更冷了一分:“若我一定要问呢?”
俞总管呼出一口气,转回目光,深深盯着她:“那我只能告诉你,他已经离开王府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惜花:为什么我总是要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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