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原本平静的露天玫瑰浴池中央,忽然冒出一个光滑发白的圆球,荡开飘满玫瑰花瓣的池水,在阳光的折射下,亮光闪闪。
几声水花扑腾过后,几声雌雄难辨的“呸呸”吐水音从水中含糊传出,池水中的圆球也终于浮出水面。
是一个……人。
远处四方阁二层栏杆回廊上,刚结束工作汇报的晋遊面上难掩惊愕,在压抑窒息感下,小心翼翼道:
“少爷,这人好像是……忽然冒出的?”
与晋遊相隔一米处,身着银色浴袍的男人靠在围栏旁,搭在栏杆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
不需要任何言语,晋遊收到命令,立即转身下楼查看,但察觉到男人的身影似乎动了动,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往楼下看去。
不想,狂躁的杀戮气息瞬间爆发,暗哑的男声里尽是警告之意。
“下去。”
“是!”晋遊心吓一跳,根本来不及多想,恨不得三步化作两步下楼。
脚步声彻底消失,男人身体微倾,按在栏杆上修长的手指渐渐用力。
浴池中的人站稳后在观察周围环境,因转身张望,露出他的面容。
一个光着头的小少年。
姿容绝色,袒胸露背,皮肤白到发光,下半身泡在浴池中。
男人面无表情,黑眸中却裹挟着嗜血残忍的暴戾,嗓音低沉,充满危险。
“哪来的小孩儿,偷穿我浴袍。”
——
风神若拨了拨水面上的花瓣,确定底下泡着的水是温热的乳白色,而头上的伞是现代才有的景观遮阳伞,四周是齐腰高花丛,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终于从那个破世界穿回来了。
她勾了勾唇角,转身环视四周,注意到一旁放着衣服鞋子,再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胸口,厚着脸皮选择不问自取。
尽管胸平到没眼看,但好歹是女孩子,更别提,她水底下什么也没穿。
就着半身在水里把衣服抖开穿上,又拿过一旁的系带绑紧打上死结,确保万无一失,她才从浴池中爬上岸,将白色棉拖穿上。
这应该是浴池主人的浴袍,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料子,就算湿了大半也没有粘在皮肤上。就是码数实在太大,硬生生被她穿成交领长袍。
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一个脚步声响起。
风神若收敛唇角的笑容,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忽而怔住。
方才角度问题被茂密的花木遮挡没发觉,这会儿站起身,才看到远处有一座四方阁楼。
以及四方阁楼背后,隐约冒出一角的……
“这位小先生,请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掺夹着警告的男声让风神若回神,下意识回答:“抱歉,冒昧打扰——”
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
她再次看向远处露出尖端的楼阁,熟悉的建筑令她不得不承认——
“你是神隐寺的小和尚?”下楼查看的晋遊,见她呆愣愣的说不全一句话,只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清目标后才得出这个猜测。
神隐寺,多熟悉的名字啊。
“是啊……神隐寺。”风神若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失落。熬了那么多年,还是没能回家,又在这个破世界重生。
声音很轻很轻,让晋遊忍不住回头看她,蓦地呼吸一紧。
少年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睛逐渐黯然失色,像易碎的娃娃,被无声散开的悲凉吞没。
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可是为什么?
因为提到神隐寺?还是因为他刚刚话说得太重了?
就在晋遊深吸一口气,打算让自己态度温柔一点,以免把小和尚吓哭时——
“抱歉,我叫风神若,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身着银色长袍的绝色少年一扫方才的悲凉,双手合上,眉心那颗红色的佛手花钿,被阳光镀一层暖光,一尘不染,犹如仙人。
晋遊一颗凡心控制不住萌动,手臂都起一大片鸡皮疙瘩,暗道:这哪里是小和尚,简直就是来人间普度众生的佛子。
直到忽然浑身毛骨悚然,如芒刺背,晋遊猛然惊魂,迅速抬头挺胸,义正词严地开口:“风小师傅,这里是私人住宅,严禁入内,请你立即离——”
浑厚沉闷的钟声打断他的话。
一声两声三声……
三短三长,循环反复。
风神若仔细聆听完毕,立即郑重转身朝着神隐寺的方向,闭目虔诚道:“阿弥陀佛。”
晋遊见状,忍不住问:“这钟声怎么了?”
“神隐寺敲响丧钟,应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仙逝了。”风神若缓缓睁开眼,表达歉意,提出告辞,“我还有事,先告辞。”
小和尚转身干净利落,方向精准无误,让晋遊一口气堵在心口。
都怪这个别院没有建范围护栏,四面八方都是离开的路,不然还可以给小和尚带带路什么的……
晋遊惋惜不已,待小和尚的背影消失在花木丛尽头,才转身回阁楼,如实汇报。
在他忍不住再次回忆小和尚的盛世美颜时,收到自家少爷新的指令。
“查清楚他的来历。”
——
风神若并没有单独走多久。
一名身披红色袈裟的青年和尚站在路口,看到她出现,便满脸欣喜朝她跑来。
“你终于出现了。”
人是陌生的人,但近看,风神若发现青年的眼睛红得不像话。联系刚刚的丧钟,难道——
“师父说的果然没错,在这里肯定能等到小师……小师弟?不过怎么是小师弟啊?”
青年说着说着,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为了等到你,我都没能见师父最后一面。”
说到伤心之处,青年哭得肩膀都在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声音哽咽:
“这是师父留给你的信。”
风神若见他实在哭得伤心,身上又没有手帕给他擦眼泪,只好接过信,拆开后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怔了一下。
——为师都安排好了,您尽管放手去做您想做的事情。
只是简单一句话,就让自己的徒弟等在这里,错过临终前最后一面吗?
她指尖磨了磨信纸上的字迹,不像新写。
若是交代“你”,她还能认为自己是穿到了别人身上,可这里用的是“您”。
她的重生,或者……和这位逝去的‘师父’有关?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向青年,“你师父还有其他话要交代吗?”
抽泣中的青年点点头,重重吸了一次鼻子后,说:“师父让我带你回寺里看看,说……寺里有人很想见你。”
“那烦请师兄带路。”她实在好奇,这位‘师父’究竟是什么人,又有谁想见她。
“小师弟,请随我来。你一直在外云游,可能还不知道现在寺里的情况,师兄我先跟你打打底儿……”
风神若有幸见识到这位师兄念经的功力,还没走到门口,关于神隐寺近年来的诡秘一二事她就已经了解个通透。
等青年意识到她一路上都没开口时,已经口干舌燥,红着眼睛无端多了几分委屈,“小师弟,你是嫌师兄烦了吗?”
风神若:“……”
我刚来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当然是少说少错。
但这话这会儿不兴讲。
于是她微微抬头,冲青年温和一笑:“师兄哪里话,你说的这些事情都很有趣,我听入神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师兄你的名字。”
青年毫无预兆地被她绝世笑颜冲击,这下不仅眼睛红,脸也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我叫陆光凝,法号不凝,现在是……神隐寺的首座弟子。”
首座弟子啊。风神若将刚刚听到的消息人物串联起来,发现没有一个人名、性格、特征对得上记忆中的熟人,说明……
“小师弟,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嗯?”风神若从思绪中抬头。
陆光凝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觍着脸说:“神隐寺里想去的地方,师父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不想见什么人也都可以。”
对她那么放心,去哪里都可以吗?风神若笑弯了弯眉眼,“师父是不是还交代,让你什么事情都听我的?”
“小师弟你真聪明!”陆光凝眼睛一亮,重重点头,末了忽然凑过来,小声问:“所以你真的是师父流落在外的亲生子吗?”
风神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