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车距离柳州愈来愈近，路上的建筑物也逐渐增多。
草屋寺庙时常可见，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但是顾晏书的心情却逐渐下沉，跌入谷底。
太不正常了！瘦若枯骨的老人、瘦脱相的孕妇、肋骨清晰可见的孩童....
数量之多，令人咂舌。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对生命的麻木和失望。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却远没有此刻亲眼看到所带来的震撼与实感。
“这些都是禁止入城的流民。”林清舟见他看得专注，解释道。
这几天在顾晏书的精心投喂下，林清舟的脾气和耐心肉眼可见得好了不少。
顾晏书破天荒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衣袖下的拳头悄悄握紧。
脑海中一种模糊的想法正在逐渐形成，他想做点什么...
“快要到了！”秦时从外面进来，对林清舟抱拳道：“陈远山在刚才飞鸽传书的信件里说，让我们一天后在凝香阁的天字一号等他。”
林清舟微微颔首，远处古老恢弘的城门已经依稀可见，雄伟高耸，庄严肃穆的气势扑面而来。
“真气派。”顾晏书感叹道。
像电视剧里的一样。
林清舟面露诧异，但是仔细一想，小家伙倒的确还没去过京城。
等回去以后，可以带小家伙去一趟，见见世面。
但是现在，还是正事要紧，于是对秦时道：“把人｜皮面具拿出来，先易容。”
人｜皮面具？
乍一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顾晏书一惊，应该不会他想得那样吧。
否则这个世界的知识体系也太牛了。
秦时对他惊讶的表情沾沾自喜，倨傲道：“没见识过吧，今天就给你开开眼...."
下一秒话音却突地顿住。
没有？！秦时不可置信地摸着空空如也的腰包。
眼前闪现过自己收拾许仓的一幕，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不会是那个时候掉的吧...
慌忙跪在地上：“属下有罪，将人｜皮面具落在了路上，请主子责罚。”
林清舟沉着脸，语气冷得像是在吐冰渣：“秦时，你做事何时如此冒失。你应当知道此次柳州之行对我很重要。”
“请主上责罚！”秦时将脑袋死死地抵在地上，死定了！
气氛顿时一阵焦灼。
顾晏书摸着下巴，用人｜皮面具是为了伪装吧。
既然如此...
“我或许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沉默的气氛被打破，秦时抬眼激动地看着他，像是在看救世主。
这小子鬼主意那么多，肯定能行！
顾晏书：“不过得先派人进城买一些东西。”
*
两个时辰后，顾晏书扫视了一眼摆满一桌子的胭脂水粉。
对秦时招手道：“你先来。”
调整眉毛、修饰鼻子、再打上面部轮廓.....寥寥几笔不出片刻，便成了一个容貌普通的青年人。
秦时照了眼铜镜，震惊得不行：“我去，这人是谁！”
林清舟却神色渐暗，如此绝妙的伪装术，哪怕是他也做不到....
天色渐暗，顾晏书等人终于伪装后进了城，至于许仓他们，则全部留在城外看守。
街道两旁，林立着各种店铺和摆摊的小贩子。
奈何看上去生意都不太景气，店面大都破破烂烂，给人一种残败感。
这个顾晏书想象中的相去甚远，不免有些失望。
一路走来，他们选了一家看上去最干净的客栈。
一踏入，秦时掏出一锭银子便喊道：“小二，上桌这里最好的菜，再给我们开三间房。“
“好嘞，客官您稍等！”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人立马迎上来，满脸堆笑。
很快，就上满了一桌子菜。
“这里的菜怎么那么难吃。”秦时嫌弃地夹着半块红烧肉。
这几日他时不时也能蹭上几口顾晏书做的没事，口味都被养叼了。
林清舟心中对此深表赞同，吃惯了小家伙做的饭菜，如今的确有些不习惯，对这些索然无味的食物难以下咽。
又不禁狠狠唾弃了自己一遍，何时养出了这么娇气的毛病。
顾晏书眉眼弯弯，给他林清舟夹了一块鱼肉：“再忍忍，等我们回去就给你做最爱吃的麻辣火锅。”
林清舟假装不在意地回答：“随便，反正味道都差不多。”
顾晏书的笑容逐渐加深。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林清舟准时带着他和秦时赴约。
凝香阁的天字一号清雅安静，不多时房门便被敲响。
是一个满脸富态的中年胖子，穿着一身纹路繁杂的锦衣。
笑容和蔼，拱手道：“林老板，真是久仰大名！没想到本人也长得风声俊朗，失敬失敬！”
林清舟易容后依旧是个翩翩公子，哪怕顾晏书很想给他弄个普通人的妆容，但是奈何底子太好，最终只好放弃。
顾晏书安静站在林清舟身后，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还是乖乖地当沉默小跟班比较好。
“不必客套，我们直接进入正题，陈远山，上次我在你这订的货可否交接了？”林清舟抿了一口茶水，面无表情。
“这...."富态的中年人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收起手里的扇子：”您也知道，最近官府征的税又变多了，什么东西都在涨价，您的东西也就...."
“这么说来，就是没有了？”林清舟神色阴冷。
“哈哈，也不是没有。”陈远山将脸上的肥肉挤出了一个笑容，两个手中比划着：“还需要加这个数。”
秦时：“二万两？”
陈远山满脸堆笑，小眼睛眯着摇摇头：“二十万两。”
“这不是抢钱吗？！”秦时将佩剑“砰”地拍到桌上，把陈远山吓得退了一步。
林清舟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我要是不给呢？”
擦了擦额头的汗，陈远山还是道：“那您之前用八十万两购买的十万支弓箭和兵甲，在下只能给一半。”
顾晏书心中暗惊：这么多的弓箭和兵甲，林清舟到底要做什么！
他媳妇的身份恐怕是比他想的还要不简单。
而且这一出手就是上百万两，如今看来他之前靠香皂获利的十几万两，还远远不够看。
看来自己日后还要更加努力，不拖后腿帮上媳妇才行。
“钱款交付后改价。”林清舟语气低沉暗哑：“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陈老板。”
“在柳州做这行的并非只有你陈远山一人，这笔生意我也可以和别人做。”
陈远山哈哈一笑：“可是整个柳州只有我一人能出这么大一批货，林老板不正是看中这些吗？”
又起身拍拍肩膀上的灰尘道：“此时并不着急，林老板可以多考虑几日，在下就先回去了。”
谈判不欢而散。
客栈的房间内，
“这个陈远山就是仗着我们需要他狮子大开口，不如我们....”秦时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清舟沉默半响，说到：“此事让我再考虑一下，这个陈远山在柳城的威望很高，很可能会惹出大麻烦。”
他现在手上已经没有足够的银两了，
想到这里，林清舟周身的戾气不禁更重。
秦时愤愤道：“都怪那狗皇帝，克扣军粮军训，要不是主子你用自己的钱填这个窟窿，黑骑军早没了！放眼前朝都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朝廷一分不出，将军自己用钱养活边境军。”
“还有之前!那场仗明明要赢了，却让我们撤兵。”
林清舟沉默不语，叹了一口气：“秦时，你下去吧。”
父亲消失三年，自己又被朝廷赶尽杀绝，抹黑名声，如今手头的资金也即将耗尽，不知还能填补多久的巨额的军需。
若不是为了这离国百姓，他又何至于此....
门外传来秦时的声音：“顾晏书，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送吃的，主子最近胃口不好，所以我就借客栈的小厨房做了一碗面。”
“那行，你进去吧。”
顾晏书端着面走进房间，林清舟正坐在榻上，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
“我不饿，你放在桌子上。”
顾晏书放下碗，走近问道：“怎么了，没胃口吗？”
林清舟抬头看少年毫不作伪的神色，突然恶胆从边盛，攥住少年的下颚：“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到底想要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主子!”顾晏书毫不犹豫。
少年的眼眸清澈透亮，不掺杂任何的阴暗和算计。
炽热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要将人融化。
林清舟愣住，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把放开捏着少年下颚的手。
“小心！”
林清舟抽手时不慎碰到一旁的架子，一只最顶上的陶罐正摇摇欲坠，正对林清舟的头顶！
没有多想，顾晏书当即俯身将坐在软榻上的林清舟抱住，用手托他的后脑勺，整个身体完全挡在林清舟的上面。
“砰——”
一声脆响，陶罐砸在他的背上。
顾晏书的身体微微一颤，却丝毫未动。
林清舟的眼睛逐渐睁大，他整个人都被少年抱在怀里，两人的鼻尖相距极近，呼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又过了数秒，顾晏书才将人放开。
林清舟回过神道：“怎么样，受伤了吗？”
“没事。”顾晏书摸着后背，“嘶”了一声：”应该没受伤。“
"那我就先回去了，主子你吃完以后好好休息。”
林清舟还想留少年一会，却不知要用什么理由，最终还是平静地点头。
阖上门，顾晏书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不见。
皇帝、填补窟窿、黑骑军......那场对话他完整地都听见了。
片刻后，顾晏书打定主意，离开客栈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那是....柳城的乞丐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