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转身掩饰落寞的神色,却被孟帷一把揽入怀里。
他扣住余岁的脖子,加深这个吻,指尖温柔又带着些焦躁地在余岁的青丝中摩挲。
唇齿交缠中,孟帷流着泪品着愧疚的酸,确定心意的甜,思念的苦,以及隔着尘世的孤独和悔恨。
余小公子倏尔掩不住吃惊,一双杏眼里映着孟帷俊美的容颜。
因着讶异而来不及紧掩的齿关被强势地挑开,而扣在脖颈后的手还在不断地收紧。
一吻毕,饶是晶莹纯白的栀子都沾染上了清冽的柑味。
“帷帷,哥哥永远都输给你……”
余岁埋在孟帷怀中,脑中回忆着这么些天孟帷逐渐憔悴的面容。
苍白的脸上写尽了悲怆,眼中流露出的无力绝望,还有最后向宋思了妥协的决心。
他的孟小将军,身上流着悲悯苍生的血,是这个人界最后的神明。
孟帷扯开衣领,露出心口上还未完全结痂的疤痕。
余岁颤抖地用指尖轻触,瞥见了左侧锁骨上的羽毛印记,还有心口的伤。
余岁知道这是他那日清晨,在那盏青灯下,用元夕剑深深地刺进了自己心口落下的伤。
“傻瓜……”
余岁的心刺痛,满目的心疼,盯着那个伤口,说不出话。
孟帷只是低头看着他,眼中的深情溢出,温柔包裹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值得他用余生珍视,揽尽世间所有的温柔以对。
怎么都看不够。
“对不起,我从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这样苦……”
“谢谢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
孟帷紧紧地拥住余岁,恍若攥紧了一缕极易消散的月光。
他辗转反侧地回忆离钟城的那段记忆折磨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铭记这样的痛楚。
而这样的痛苦十年来一直被余岁深尝着。
他陨落于世间,成了孟帷胸口一道永生的疤。
只不过还好,上天待孟帷不薄。
还能见到这个人,还能拥住这具温热柔软的身体。
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祝绾和柏怀瑾见到余岁时,两人也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除此之外,现下也不适合深谈这件事。
只是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还是让人不自在,更何况孟帷的视线没有丝毫要从余岁身上移开半分的打算。
而余岁数次想要抽出,都被孟帷一把按下,握得更紧,几乎是带着乞怜的目光看着余岁。
余岁也只能无奈地由他握着。
“我说孟将军,余公子,现在是你们两人腻歪的时候吗?”
祝绾紧蹙着眉,焦虑地在客栈内徘徊。
余岁叹息着劝慰道:“孟帷,你心里不是最挂念那些病患百姓了吗?我们再细细分析一番,说不定就能解救他们,助他们恢复神智,让天都转危为安。”
想到百姓,还有外面无间地狱的景象,孟帷果然凝重了神情,恢复了正经。
不过仍是死死握着余岁的手,借着余岁衣袖的遮挡隐在看不到的地方,绝不给他抽走的机会。
“昭武将军是宋思了的主力,但在混乱街道上从未见过他的身影,是不是宋思了时时刻刻将他带在身边,如果是这样,昭武将军会不会就是蛊主?”
柏怀瑾冷静分析。
孟帷也证实了元与偕的确是一直跟在宋思了身后。
可,别说元与偕本身实力强悍,现下舍了痛觉更为疯狂,除去他已经实属不易。
退一万步来讲,这些仅仅是猜测,万一元与偕就是个幌子呢?
就算他是蛊主,两军交战本是寻常事,将领不过也是分属不同的阵地,效忠不同的主子。
元与偕又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要用他一条性命去救赎这些病患百姓呢?
心甘情愿才配称得上救赎。
杀了元与偕此举,叫做献祭。
宋思了,这盘棋局,元与偕也算是其中一个赌注吗?
所有人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中,殚精竭虑,想破头皮地为你的疯狂行为处理后事,你是不是觉得有乐子可寻?
“疯子。”
孟帷摇着头,“她真是疯了。”
“宋思了就是个彻头彻底的疯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众人望去,沈宜松拖着疲累的身体半靠在门口,脸色惨白,脖子上缠着纱布。
祝绾“啧”了一声,“沈宜松,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以为你比她好得到哪里去?”
这句话说完,沈宜松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艰难地迈着步子坐在椅子上,露出笑容。
“我以为你们会好奇我手上尚宇则的把柄,从而很欢迎我的到来呢。”
“沈宜松!你能不能看清局势,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不到一日,天都就该失守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你在这故弄玄虚,你耽误的每一瞬,流失的都是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天都一旦失守,你那些把柄顶个什么屁用?”
云中白鹤柏怀瑾第一次这么失控,说话也激进,像是失了理智,眼中的愤怒几近要将沈宜松撕个粉碎。
沈宜松听了这番话,笑意更深,眼底的冷漠一览无遗。
“我为什么要关心那些人的死活?”
“再说了,你这么着急上火,难道那些病患百姓就会清醒过来吗?认不清时局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
他慵懒地用指尖触着桌子转圈,“宋思了做了这么大的局,可谓是算无遗漏,她给你们说的所谓的一线生机,不过就是戏弄你们而已。”
“看着你们心怀希望,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束手就擒,她指不定多兴奋呢。”
“这就是她的目的,看着你们这群人百般痛苦,为自己救不了那些病患百姓而痛不欲生,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她能从中找到无限的乐趣。”
祝绾差点拦不住柏怀瑾,后者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腕。
而她无奈之下,只能在孟帷的示意下将柏怀瑾带了出去。
沈宜松冷淡地瞧见祝绾将柏怀瑾带出,转而意味深长地盯着余岁。
“沈某没有猜错,余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惜,我没能在离钟城刺死你。”
说罢孟帷前身一倾,余岁抢先一步拉住他往身后一拽。
余岁的头脑随时保持冷静,尽管此人出言不逊,但他仍然是淡然的模样。
一提到这事,孟帷的脾气已经完全被沈宜松点燃,寒光阵阵,火星四溅。
沈宜松瞄了一眼孟帷,随后满意地闭上眼,“宋思了是个十足的疯子,她为了布这场局已然准备了这么些年,决计不会善罢甘休,我劝你们还是不要与她对着干,不如还是听听其他的故事,也许在天都沉沦前,还能知晓一些陈年旧事。”
余岁冷漠地盯着他,直到沈宜松闭眼都觉得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正欲开口,余岁却出言截下了他的话:“御宣王祝珹是不是出事了?”
听起来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沈宜松眼睫微颤。
孟帷察觉到了沈宜松这点不寻常的反应,火气渐弱之后理智终于恢复,思路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孟帷顺着余岁的话接下去。
“前几日见到王爷时,我跟他提到了元与偕将军,按照他们之间的交情,听到元与偕身上被种下蛊虫,神智被控制时,他的反应未免太过冷淡。”
“如今想来,其实那个时候他的意识就开始逐渐模糊,满心满眼只记得住你一人了,沈宜松,我说得对不对?”
“宋思了这场棋局本来已经看似毫无破绽,成功在即,可是她仍然觉得不放心,特意将你送到我的面前。”
“难道她行此举的意义,仅仅只是为了让你给我讲故事吗?”
“你被她送来,是为了帮宋思了拖延时间,我说得对吗?沈宜松。”
不论是前几日宋思了送来尚还处于清醒状态的祝珹,还是将元与偕一直带在身边,为的就是迷惑孟帷几人。
让他们压根就怀疑不到御宣王祝珹身上。
若不是她自作聪明地将沈宜松也送过来混淆试听,又怎么会露出破绽?
沈宜松睁眼时一闪而过的绝望和慌乱被收入孟帷眼里。
余岁与他对视一眼,心里默契地知晓孟帷说准了。
“那个疯子具体是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但这次,我确实是真心实意来和你们谈合作的。”
“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你们不能杀了我义父。”
沈宜松的额上已经布了一层细汗,眼里的忧虑再也掩饰不住。
但他的语气依然坚定,透出一股决不妥协的韧劲。
他果然是极不了解孟帷的。
就算知道祝珹是蛊主,孟帷也断不会为了两郡百姓贸然牺牲一个人的性命。
不到最后一刻,孟帷绝不会放弃寻求两全之法。
许遇回到方壶山时,曲觅正在翻阅各种古籍,意图磨灭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愈加看得多,越觉得背脊寒凉,最后垂着头躺在自己的寝殿里。
许遇没能忍住,在门口站立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迈步进来了。
这几月以来,许遇放纵自己寄情于山水,一壶一壶梨花白灌进自己的胃里。
酩酊大醉,又恍若如梦方醒。
往事愈是想要理清,却愈是像一团乱麻。
他对曲觅的感情他自己心里最为清楚,但曲觅骤然开口,着实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整理好自己不合规矩的思绪,披上无坚不摧的甲胄,恢复了往日里的清冷形象。
曲觅听到开门的声音,颓败地开口道:“不是说不准打扰本尊吗?”
瞥眼看见一位青衫的男子愣住了脚步。
曲觅瞬间坐立起来,隔着一小段的距离盯着他。
所谓的一眼万年,不过也就是对上曲觅那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再也挪不开罢了。
许遇恍惚间看见曲觅一拢紫衣飞奔而来,紧紧拥住他的腰。
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嘴里竟然含糊起了哭腔。
“许遇,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许遇狠下心没有做出回应,硬是将在曲觅背后一寸距离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方壶山上还有我的徒弟,怎么说我也得负责任,又怎么会不回来?”
箍住腰间的手一僵。
曲觅眼中逐渐黯淡,嘴角在许遇肩后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就没有一点点的原因,是因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