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沈元清算是知道了自己为何会重生，为何会带着记忆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他完全不敢相信，是小学徒选择了自己。

他完全可以将重生的机会收入囊中，因为那本是给予他的馈赠。虽然研究毛伯禾是自己带着他进行的研究，但从结果来说，在邈星上重现了毛伯禾的，是他的小学徒。

然而即便如此，小学徒还是将机会给予了死去多年的他。

这一瞬间的惊诧比先前所有冲击都大，沈元清甚至站都站不稳，只能勉强靠着炽云扬，缓解自己的震撼。

炽云扬皱着眉头，目光死死盯着画面里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男人，然后深吸一口气，低头道，“对不起。”

“哦？”

在沈元清之前，那上方的人先抢了话头，“你确实该道歉，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小猫保护不力，事情也不会这么麻烦。”

“不是对你说的！”炽云扬态度依旧嚣张，如果是兽态，此时说不定还在呲牙。

这样凶恶的态度让男人身下伏着的巨兽有了些许动静，不过很快就被男人安抚下来。

“对不起。”

炽云扬又重新说了一遍，说完甚至还瞪了上方的男人一眼，对沈元清的语气极其温柔。

“为什么……要道歉……”

沈元清此时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在有上辈子记忆的加持下，他总是能比其他人更快平静，但是这次面对的情况对他的冲击还是过分大了，他一遍深呼吸，一遍回应着炽云扬的话，“为什么？”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脑力去思考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徒弟。”炽云扬认真地盯着那画面，“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你的死亡，本来也是可以避免的。”

他们能认识，是因为沈元清采取了不一样的行动。他们二人的交集，在最初的校庆会。

炽云扬当时是见到沈元清后，就对他产生了兴趣，后来沈元清采取了各种主动接近的行动，才让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甚至产生了误会。

他爬上了校方给邈族准备的高塔，只为改变自己的人生与命运。

而他们，原本不应该错过的。

自己的漫不经心，自己的草草了事，终究与尚在校园的他错过了。

事实上，在听沈元清自己阐述的真相时，炽云扬就意识到了，沈元清原本被诬陷的事情，他如果插手去管的话，他根本不会落到颠沛流离的下场。

从事后复盘的角度看，虽然“人证物证”俱全，但是沈元清的名声和人望有目共睹，甚至有“优秀青年嘉奖”这样的利益关系，但凡有人插手，深入调查，就能查清这拙劣的诬陷戏码。

然而，校方急于掩盖事故，导师为谋私利，自己则是对校内发生的意外不闻不问……

诚然，对于他一个远道而来的元帅来说，插手是情分，不插手是本分。可是，现在的沈元清就在他面前，就在他怀里，刚说完上辈子的遗憾，他又如何能用这种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邈族很少低头，也很少道歉。但感受着沈元清轻微的颤抖，炽云扬整个脑海里，都只剩下了歉意。

因为他不插手，沈元清被诬陷离校，在外颠簸，好不容易有所成就吸引了邈星的注意力，却又因为长途跋涉加上常年的伤痛导致油尽灯枯——在上辈子的画面里，自己与那小学徒见面后，确实有尝试找人救治一下沈元清，但得到的答案是——身体机能透支，寿终正寝。

从人类的角度来说，沈元清太年轻了，怎么都称不上“寿终正寝”。然而他的身体满载伤痛，是那种朝不保夕的人最常有的情况。他的身体机能本来就很弱，又换上了太多的义肢。而且为他动手术的地方显然也不是什么正规机构，术前术后的并发症后遗症简直不要太多。

这样的人，每活一天，都是在痛苦中度过。而他竟然能撑着这样的身体搞研究和星际航行，不得不说是一种生命的奇迹。

理论上，沈元清当时的状态，已经是需要丢进疗养仓长期休眠的水平了。然而他愣是撑着抵达了邈星，连护送他们的人，都没察觉到那中年人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然后，灭了。

炽云扬原本可以改变这一切。就像他现在做的这样——在他的保护下，沈元清没被诬陷，风风光光地来到邈星，在邈族的庇护下顺顺利利开展研究，精力十足活到现在。

可是他没做到。

这本身就是一层拷问，而后第二层，便是小徒弟的死。

虽然只有小徒弟自己的视角，但毫无疑问，他会出现意外，就是因为邈族保护不力。

他没有保护好上辈子的爱人，也没保护好继承爱人遗志的徒弟。

仅仅只是道歉，那也太轻了！

炽云扬暗恨自己。

高傲的人，对自身的要求自然更高。在沈元清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已经给自己宣判了几条大罪。

沈元清也不愧是和炽云扬相处了很久，并一直在思考和理解这只大猫的思路，在缓过神来后，他很快想明白了炽云扬的歉意为何而来。

“我没有怪你。”沈元清轻声安慰着，“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虽然有太多的遗憾，但那都是我自己的人生。”

沈元清从始至终，都不认为炽云扬有帮他的义务。他自己争取到了是一回事，失败了就是另一回事。他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人生希望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人——即便曾经是，但在见识过利益对一个人的腐化后，他也不会去相信“原则”和“人性”了。

最初，沈元清尝试接触炽云扬，是将他视作一个机会。若是这一条路失败了，他自然也有准备其他的脱身之法。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他不可能是砧板上的咸鱼那般任人宰割。

展示自己的才能，以自己的才能吸引投资的人，然后做出一番成绩。沈元清脑内的构思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炽云扬为他做的太多了。以至于他都感觉自己有点飘飘然了。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不愿意询问和戳破这层感情的原因。

即便他有所感觉，即便内心已经涌出那般心绪，但是，一旦是自己产生了误会，他们之间的互动完全是因为交易，那么，他又该如何自处？

沈元清并不是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炽云扬。而是因为邈族太过神秘，他根本无法靠过往经验去判断。他害怕贸然戳破这一层交易的面纱，会导致一切破裂，然后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事实上，在来到邈星后，即便不靠炽云扬的庇护，毛伯禾足以引起剩下的圆桌会的兴趣，只要他们其中有一人愿意提供协助，沈元清都能将研究继续下去。

他是个胆小鬼。

他只是不愿意面对失败后离开炽云扬的生活。

是雏鸟情节吗？不算，他的内心太沧桑，已经不至于会产生这种情绪了。

是因为炽云扬帮了自己很多，产生了依赖吗？也不算，实验有金主资助实在是太正常了，炽云扬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是个顶级满分金主。

究其根本，还是炽云扬本人吸引了他。

他喜欢上了这个嚣张粗鲁，脾气暴躁，却有着一份独特的温柔，会拐弯抹角关心他的邈族。

对于他来说，“探寻未知”是一个本能。而炽云扬作为邈族的代表，种种行为，种种在自己面前展露的神奇之处，已经足够吸引沈元清的目光。

不管观察，不断产生好奇，不断思考它们的思维，它们的习惯，它们的日常……

在临时基地里，抱着小邈族午睡的沈元清，不止一次感叹着。

它竟然真的睡了，真的如此信任自己。

多么神奇的一个种族。

在抵达邈星，见到其他邈族之后，沈元清更加确定了，对自己来说，炽云扬是独特的。

不是任何一个邈族都行，只有那个突然出现，因为乌龙而交代秘密，因为种种原因选择交易，和他扮演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邈族，深深吸引了他。

他从未改变。

而沈元清想要的，便是这样不会改变的自我。

或许他那颗因为重生而紧绷的心，在见到那离奇的小猫后，才算是真正注入了活力，产生了改变人生的魄力，由自己主导，踏上了一场新冒险。

所以，沈元清不会去怪炽云扬。

原本的人生或许有遗憾，但也仅仅只是遗憾。他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是没有傻子会在同样的地方倒下第二次。他对自己的上辈子的人生，并无憎恶。毕竟，如果没有那些痛苦的过往，他也不会提前掌握许多重要的知识与经验。

比如，原装的身体虽然对疼痛更敏感也更脆弱，但能真切地感受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躺下睡觉时，也不会有偶尔出现的机械杂音，也不需要随时注意机械的工作时长和维护时间……

他发自内心感谢知识。

眼看小两口你侬我侬，上边的男人搓了搓手臂，啧啧两声，“这年头的小猫也是越来越不害臊了。唉，算了。还得夸一声做得不错。”

他勾勾手，四周碎片里的画面消失，聚在他手里形成了一团光。

“好了好了，有什么情话出去之后再说，我得赶紧交代一下你们该知道的东西了。不然再放任几代下去，新的小猫都不晓得尊师重长了！”

“云扬大人，……对先祖这么不敬真的好吗？”沈元清低声问道。

“嗯？他？他不是我们的先祖。”炽云扬道。

“啊？”

“他身下那个才是。”炽云扬指向那巨兽——虽然同样没有敬意可言。

“那也得尊……”

“没必要。”炽云扬说得斩钉截铁，“邈族讲究实力为王。而他们，不过是被困在圣地里的烦人老不死。”

“哎呀，毕竟严格来讲，所有的新小猫都算是我们这俩老不死的手下败将，有点情绪是正常的。”男人笑着，也不介意，“没事的，我也不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沈元清喜欢上炽云扬的原因：

英雄救美，全力资助，各种庇护X

好可爱的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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