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清刚开始讲述那段过去的时候，炽云扬有些听不明白。但是他没有打断沈元清。

随着故事不断延伸，逐渐勾勒出另一幅人生图景时，炽云扬的脸色就难看了不少。

沈元清没有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的过往全部阐述出来。但只需要这些简略的概要，便能让炽云扬粗略浏览一次他过去的人生。

一个略有些失败的过去。

“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要死了。”沈元清说得很慢。他一点点地讲述，也是在一点点回忆。

全身衰弱，被装进去的机械内脏纷纷停摆，他从还能说两句话，到抬起眼皮都觉得困难……那段时间或许没有那么漫长，但是在沈元清的感官里，他停在那个阶段很久，最后，才不甘地闭上眼，重归黑暗。

不甘。对的，不甘。

这样的结局，他并不甘心。

故事到这里算是中场休息，接下来也是沈元清的最大秘密。看到炽云扬那阴云密布的脸色时，他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

“然后，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在校庆会的几天前。那时候一切都还没发生。”

到这里，一切就都连上了。

沈元清的奇怪行为，沈元清的主动与踊跃。以及他那不合时宜的成熟，似乎都有了解释。

炽云扬眉目微动，从生气，到疑惑，逐渐转变为恍然大悟——因为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当时双方的理解会产生偏差。

而沈元清也等待着审判。

他一直很担心，当炽云扬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会如何看待自己。

他无法预测邈族的想法，兴许是觉得他做得还行，兴许是嫌弃他的所作所为，也有可能，是觉得他的行为令人不齿——他不知道。因为邈族太过难以捉摸了。

他可以知道他们喜欢毛伯禾，也能知道他们是非常感性的种族，但是他无法完全模拟邈族的思考回路。

即便在冯阳的眼里，自己应对邈族时的游刃有余已经远超常人了，但是沈元清的心中，这完全不够。

和他记忆里的生活经验相比，完全不够！

知道对方的思考逻辑，掌握对方的行事节奏，甚至能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做好防备和应对呢——这是过往的记忆给予沈元清的宝贵经验，是他在外漂泊的生活准则，没有这种宝贵经验，他不可能撑到去邈星的时候。

可是面对邈族的时候，这些全部行不通。沈元清只能听天由命。

他一点点阐述自己的回忆，无异于将自己卸去所有武装，摆在炽云扬面前。

他会见到最完整的那个沈元清。

这对一向谨慎的沈元清来说，是一场豪赌。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往最消极的方向去思考。哪怕感性告诉他不至于，哪怕他知道炽云扬对自己有一定的好感。

“辛苦了。”

听完所有的秘密，在感觉到沈元清身上的颤抖时，炽云扬抱住了他，语气中带了些得意，“看来你脑子还是有点用的，知道来找我逆天改命！”

炽云扬并不擅长安慰人，他不是那种会抚摸对方脊背，温和安抚对方情绪的温柔款。桀骜不驯的嚣张首席始终保持着圆桌会“最被嫌弃的邈族”之首，全靠自己的臭脾气。

此时此刻，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表示肯定。

但或许，对于沈元清来说，这样便足矣。

炽云扬的肯定，代表了他的态度。他并不对沈元清隐瞒记忆的行为给予否定甚至愤怒的情绪。相反，他咂摸了一下自己一路带沈元清闯东闯西的经历，非常满意沈元清的识时务。

即便知道邈族的思维逻辑难以捉摸，但是结果美妙到宛如在做梦这种事，沈元清是预想不到的——或者说，他不敢把事情的结果想得这么圆满，跟做白日梦似的。

alpha的怀抱提供了满满的安全感，沈元清深吸一口气，竟是感觉双脚软了下来——原来他竟然如此紧张，如此害怕。当整个人放松下来的时候，一种铺天盖地而来的无力感笼罩了他全身。

这真的是……太好了。

炽云扬见沈元清反应如此之大，琢磨了一下，继续道，“结合自己掌握的情报做出正确的选择，不是什么要苛责的事情。你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呢？”

“我担心……当你发现我的研究不过是复制过往的自己的作品后……会对我失望。”

“……为什么要失望？”沈元清道，“虽然不是现在的你，但是你是认为你亲身经历过那段记忆的吧？那不就是你的东西吗？知识已经在你的脑子里，难道还能是别人的东西？”

“嗯……”

“而且让我对你产生兴趣的，也不是这些……当然，这些确实很重要，但是最开始，让我对你有点兴趣的，是你在会议室鬼鬼祟祟的行为。”

啊？

沈元清目光透露出几分迷茫。

和元帅相处这么久，他也并没有忘记两人在这一世真正的初遇。

是那个误入会议室的自己，碰到了正在休息的元帅大人。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来回踱步，仔细琢磨，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主动试探对方。

谁能想到，那个男人就是他接下来的人生最大的变数。

沈元清一直没有问那个时候的事，毕竟后面发生的事也太多，那不太起眼的初遇显得不值一提。

此时此刻，炽云扬算是有了描述自己视角的机会，“你进门的时候我就醒了。”

那个时候的沈元清，慌张，迷茫，还一副有自己打算的模样。炽云扬本来想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学生赶走，但是看着他那般自言自语的样子，忽然又觉得有趣，索性继续维持睡姿，默默观察。

沈元清的表现不像是一个学生，像是个伪装成学生的探险者。他的眼神太复杂，没有一般学生会有的天真懵懂感，从进入会议室开始，他的每一步行为。，看似无意，实则另有打算。

炽云扬没有说谎，当时的他确实是需要挑几个学生回邈星记录邈星上的变异植物，这是皇室那边提的请求，执行者是炽云扬。而炽云扬本来是不耐烦选人的，他一开始吩咐那些老师把自己的学生带上，就是大致扫一眼，日后再观察一下言行，选几个顺眼的带走——所以当时的沈元清在监控室发现了他。那是元帅的调查日常之一。

沈元清的出现，甚至能撞破自己在监控室这件事，让炽云扬对沈元清产生了好奇。然后就在盯梢观察的时候，他得知了沈元清对自己的“爱意”——后来才知道那是为了驱赶狂蜂浪蝶所选的权宜之计。

当知道沈元清上一辈子的命运改变与当时那个学生有关后，炽云扬有些后悔没多整治一下那些混蛋——怎么早不跟自己说！

第一集团军让一个学生消失然后还不被人追查的手段简直一大把！

太便宜他们了！

在一定程度的乌龙下，他们的交易促成，但实际上，不管有没有交易，炽云扬都会带走沈元清。

至于沈元清提到的，上辈子挖掘他的“伯乐”，因为只有沈元清的视角，所以炽云扬不好确定是自己还是痴迷研究的梓风元。毕竟理论上，那小子也有可能发现研究上颇有建树的沈元清然后高薪挖墙脚。

但炽云扬坚信那个“伯乐”必然是自己。

“你担心的事情一开始就不存在，最吸引我的本来就是你自己。”

比起花里胡哨的情话，这样一击必杀的直球告白，效果更好。

当沈元清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将自己的情感释放出来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比预想之中要好太多的结果，让他整个人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他恢复了力气，重新站稳。

“这样的话，事前准备也结束了。”沈元清道，“云扬大人，您要与我一起去……”

“那不是必须的吗？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他的学徒做了什么呢？

沈元清自己也有些好奇，他对上辈子的记忆，止步于抵达邈星。

而对于“学徒”这个沈元清回忆里出现过，显然陪伴了沈元清很久的人物，炽云扬稍稍有点醋。

他此时也明白，就是因为听到了“学徒”这个只属于记忆里的人物，然沈元清意识到他的秘密会被公开，然后选择提前告诉自己。

他明明可以拒绝让自己跟随，继续保持他的秘密的。

果然！这个omega爱他爱得不行，这不是演的，是真的！

就在两人下了决定的时候，似乎一直在旁听的，某个不现身的神秘人物，打开了通道。

“看来你们的准备已经结束了。那么，便过来了解一下吧。说实在的，你会这么早来到邈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神秘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沈元清定了定神，往前走去。

在靠近通道的瞬间，他发现自己似乎窥见了一些碎片。

倒在血泊里的男人，挣扎着开口。

【“老师……给我的老师……他，他肯定能做得更好。”】

沈元清怔住了。

男人的形象似乎有点陌生，但也有点微妙的熟悉感，结合那句“老师”，沈元清才反应过来，这画面里的男人，很可能就是他的小学徒！只不过现在的他，是已经长大的他！

在自己死后，中断的上辈子记忆里，他带到邈星来的小学徒，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倒在血泊里，要将什么东西给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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