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止不知情的外人懵逼，沈元清自己在欢送会上亮相的时候，他也是懵的。

在这几天，沈元清一直在集团军临时驻地这边，虽然元帅并没有限制他的行动，但沈元清自我认知很清晰，谨慎地待在房间里维持“不好接近”的人设。没想到没过多久，那天和自己搭话的副官主动敲门，半请求半强制地让他出来走走。

过分的关切和过于谨慎的发言，让沈元清感觉出来他们似乎对自己有什么误会。确认了自己能活动的区域并没有容易出事的机密时，他也放松了下来。

校方给他发来了通知，表示虽然因为教授被抓这件事影响到整个课题的进度，但是沈元清在项目里的贡献清晰可见，有论文可考，已经可以毕业了，全看他本人的意思。

贡献有论文可考啊……

上辈子可不是这么个说法。教授轻轻松松就偷天换日，让别人冒名顶替了他的位置。

沈元清很清楚，自己能得到这样的优待，就是因为元帅的干涉。毫无疑问，他要抱紧这金大腿。

如果这是一场交易，那他可真的太赚了。甚至可以说，沈元清本人还没在这场交易中付出什么，他就已经得到了太多。

而且元帅的态度，也太让他不习惯了。

抱着“在去邈星前适应一下元帅这边的人”的想法，沈元清便没有整天待在房间里，而是会出来走走看看。

考虑到元帅的要求，为了维持自己“不好接近”的形象，沈元清从不主动向任何人打招呼或者对话，被他们打招呼了也只是冷冷地应一下。虽然也因此无法传播“爱元帅爱得不行”这个形象，但少说少错，谨慎的沈元清不会扩大风险。

殊不知，他这样的做法，使得“小可怜”印象更加稳固，特别是在沈家公开宣布与沈元清划清界限后，副官眼里的沈元清几乎就是标准的“被强取豪夺的小白花”。

抱着“即便是自己的上司也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的想法，副官主动劝诫炽云扬，希望上司能放过这个可怜的小白花。

结果从炽云扬口中得知沈元清从小是被虐待着长大的，他们划清界限是以为沈元清犯事了，想置身事外。而他这里，就是沈元清最好的归处。

意识到元帅似乎并不单纯是强取豪夺后，副官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对沈元清的密切关注。

沈元清休息了几天，等来了欢送会。他觉得自己只需要在欢送会结束后跟随队伍出发就行，却没想到自己也成了欢送会的主角之一，当众亮相，并被赋予特别顾问一职。

大众印象里的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座上宾，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得猝不及防。

而抢在前头宣布与沈元清断绝关系的沈家，也彻底成了小丑。

欢送会结束后，队伍并没有马上出发。沈元清在宿舍里的行李已经被贴心的副官指挥人送了过来，无需再回去打包。而元帅也询问过他是否有遗留在家里的重要物品，沈元清摇了摇头。

活了这么久，他身边其实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带在身边的宝物。就像他习惯了被忽视那样，他自己也逐渐忽视身边事物。

行李虽少也需要清点，沈元清还在整理，便看到陈副官走了过来，一脸小心翼翼，“沈顾问，有人想找你。”

“找我？”

这段时间主动找他的基本只有元帅，但元帅大部分时候走门走窗都能进这个房间，并不需要副官来交代一声，所以沈元清陷入了疑惑。

还能有谁来找自己？

当从副官口中听到对方的名字时，沈元清的目光平静了下来。

“他既然想见我，那就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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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室内，一向身处陌生环境都能从容自在的沈如成，此时如坐针毡。在知道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如今被安置在第一集团军的临时驻扎地时，他没想到这里竟然是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

等了半天，他才听到开门声，而后，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沈元清进来之后关上门，平静地走过来，坐下。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此行毕竟是有求于人，沈如成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张口道，“你这几天……还好吗？”

然后他感觉到了沈元清微妙的眼神。

确实，明明之前在家里那般被忽视，此时自己一上来就假模假样地关心，肯定会觉得很搞笑吧！

“挺不错的。”沈元清轻声道，“比在家里的时候愉快多了。”

这是实话，在这边休息和被保护的日子，虽然不太适应诸如元帅与副官等人的关心，但不管是生活舒适度还是自在的程度，都比在家里好上千百倍。

沈如成一听这话，认为是沈元清表了态，便瞬间苦了脸。

亲爹做得太绝，反而让他想求情都有些找不到由头。本来这种事最好是亲爹自己过来低头，但是那个人叫嚣着就是破产，一败涂地，也不会向他此生最大的障碍低头，简直魔怔了。

“大哥。”

沈如成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对沈家有点怨言，父亲在过去的日子里确实亏待了你，可是，沈家毕竟将你养大了，你不能将沈家弃之不顾啊！”

“……”

沈元清平静地看着眼前人，不打断他，也不发怒，就是静静地，默默地，以古井无波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仔细想想，虽然父亲没有特别关照你，但也没有去虐待你吧？什么殴打，辱骂，这都是没有的。父亲他只是将你视为一段失败记忆的载体。如今你成了元帅聘请的特别顾问，也算是功成名就，光耀门楣，能让沈家自豪地展示出来。你若是就这么直接走了，给沈家留下一堆烂摊子，那日后别人想到这个声名狼藉的沈家，也会联系到你身上啊！如今你被元帅欣赏，可有朝一日，元帅被沈家有关的传言误导，怀疑你的人品该怎么办？”

“人始终摆脱不了自己的出身，大哥，你既然是沈家的人，现在就该救救沈家！”

因为没有被打断，沈如成将心中所有腹稿一气呵成地说了出来，只觉得特别畅快。他面露期待的看着沈元清，想要看到他被自己说服的样子。

只要现在成为了元帅贵宾的沈元清愿意出手救沈家，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即便父亲并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但首先问题要先解决，才能谈接不接受的事。

然而，沈元清的反应，还是如方才那般平静，不像被说动，也不像是生气。这反而让沈如成心里没了底。毕竟，他对这个大哥的了解和接触，确实不多。

但，没有马上赶走自己，或许这件事还有希望？

就在沈如成还在自我安慰的时候，沈元清终于还是开了口，“不过是在还债罢了。”

“什么？”

“对于沈家的事，我做不了什么。”沈元清忽然轻笑一声，“正如沈家的全家福从来都没有我一样，这是一件所有人都接受了的事。”

“我不是说了，沈家以前确实亏待你，可以后……”

“那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话的呢？”沈元清做出讶异的神情，“我还以为你早就接受了这件事。”

自己在欢送会上出现后，不管是自己的父亲，还是自己的后妈，都没有试图联系自己。这是沈元清意料之中的结果。

或许只有沈如成没有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或许他也知道，只不过是带着点侥幸，希望能够凭借几番令人笑掉大牙的话，来说动自己帮助沈家。

沈家不会帮助自己，甚至不趁机落井下石已经是谢天谢地。不管是忽视沈元清，还是将沈元清除名，都是他们主动做出的行为。

沈元清将自己带过来，放在手边的报告丢到他面前。

“假设我不是被云扬大人保护起来，而是真的与袭击元帅案有关，你会过来这边为我求情吗？”

沈如成无言以对，沈元清并不回应他的那些“慷慨陈辞”，只一句话，便让他哑口无言。

在沈元清亮相之前，他们都将沈家遭受的一切归咎于沈元清的连累，还在暗叹为什么不早点把他除名。然而如今事情反转，他反而过来给沈家求情。

“可是你现在做得到……”

“人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会吃掉同胞的。”沈元清嘴角勾起，“现在你想吃人肉吗？”

如此血腥的比喻，让沈如成瞬间怔住了。

“做不做得到，和想不想做，是两回事。”沈元清道，“我如今获得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沈家于我而言，不过是落难后会迅速撇下我的过客。我无意与你们纠缠，现在沈家不过是为当年做下的事情还债。”

“你说，我要救沈家吗？救一个将我生母杀死，伪装成意外的沈家？”

沈元清带来的报告，便是有关这起旧案的调查，他贴心地将结论的那一页放在最上面，让沈如成能够清楚地看见上边的记录。

元帅的效率非常高，甚至可以说搅得众人天翻地覆的“扫黑”不过是顺便，当年敷衍的处理经不起事后追查，将相关人员全部羁押到岸后，真相也就水落石出。

沈元清本人看到报告结果的时候，内心并没有波动，只告诉元帅一切秉公处理就行。

但是此时此刻，用来嘲弄一下沈如成还是可以的。

看到沈如成涨红了脸，渐渐陷入绝望的模样，沈元清心中忽然有一阵快意。

不能亲眼看那个老男人发疯，看看他来代餐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