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许走着走着,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她本就怕黑,被这么一喊魂都吓飞了,都不用回头,直接就中了魇。
人在极度恐惧时,非常容易中魇。
此番跟着去临浅村,也是她的师父五长老的意思。
她胆子太小,虽然有些天赋,但不适合修道。
五长老的本意是想让她练练胆量,别一除魔就中魇,谁料还是如此。
林无许哆哆嗦嗦睁眼,入目是一片艳丽到不可思议的红,她的视线已经不是全然黑暗了,外面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幽幽透进来一点诡异的光,让那红暗得如血一般,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在一处花轿里。
外面锣鼓喧天,唢呐吹得悠悠扬扬,异常诡异,林无许顿时慌了,一摸腰间想掏出符箓,可腰间哪里有什么乾坤袋?
别说乾坤袋了,她身上都不是云因宗弟子的白衣,而是一袭艳红的嫁衣。
轿子摇摇晃晃,林无许抬手想去撩轿帘,可那看起来轻飘飘的红色帘子却有如千斤重,根本撩不动。
林无许六神无主,坐在轿子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轿子忽然震了一下,落了地。
林无许更害怕了,她不住往后缩。
轿帘被一只白嫩的手掀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娇俏的脸,却穿着新郎官的衣服。
“娘子,哭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吗?”戴着新郎官帽子的风予笑意盈盈,冲着林无许伸手。
……
白天时几人也都没找到林无许和村长的踪迹,倒是在一处土堆附近找到了林无许的乾坤袋。
问了其他村民才知道这是一座孤坟,落石滚下来的时候砸死了一个傻子,他无父无母,村里人看他可怜,拿草席裹了给他埋在这里。
谢元顾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底下不止一具尸骨。”
“所以这是……乱葬岗?还是万人坑?”方回轩面色也凝重起来。
如果是这两者其中之一……只能说,幸好是跟着二长老了。
谢元顾不答,他从背后把那柄木剑抽出,双手握住,插进坟头,闭眼静默了一会。
他们都没再说话,紧张地看着谢元顾。
过了一会,谢元顾骤然睁眼,正色道:“快挖,里面有活人!”
几个人撸起袖子吭哧吭哧开始刨坟。
没挖多久,一个破破烂烂的草席出现在众人面前,草席外面,是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头骨凹陷下去,里面都是蠕动的蛆虫,程如霜偏过头干呕了一声:“呕……好臭!”
看起来是前阵子死的傻子。
掀开草席一看,里面裹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消失的村长。
村长憋得满脸青紫,旁边又是腐烂的尸体,又臭又憋,还以为自己要死了,骤然被人挖出来,他几乎要热泪盈眶,恨不得给在场所有人磕头。
“作孽哦!昨天晚上我听见有人喊我名字,一回头,脑子都晕过去了……”村长惊魂未定,喝了道符水才稍稍定下心,讲起了昨晚的事,“醒过来的时候我成了个新郎官,前面都是人,敲锣打鼓,我家婆娘都死那么久了,之前我们两个成亲都穷得要死,村里都没有这些东西哇……吓死我了……唉,我婆娘在的时候没让她享福,昨晚是不是她来接我咯?唉,她是不是一个人在底下……”
“然后呢?你继续说昨晚的事。”眼看话题越跑越偏,程如霜连忙拦住村长,把话题拉回去。
“哦哦,然后就是我想说话也说不了,动也动不得,他们带着我到了个破房子,然后……我就不晓得了。”
他是生魂,自然不能被直接带走,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他死了,再把魂带走。
村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哎哟!会不会是前些日子地震时,落石还砸死了一队接亲的人,听说二十几个人全都死了,那个场面……满地都是血和手脚……”
死了二十多个人,别说魇了,把魔吸引来都是有可能的。
几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方回轩有些生气,他质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
村长:“这……这些人也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事情也发生在村外,我以为村里的怪事和他们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发生在附近的事都可能是形成魇的原因!”程如霜皱着眉。
现在最重要的是,林无许不见了,而人也不在这坟的附近。
几人心下猜得七七八八,倒是风予一头雾水,她问:“再挖吗?林师姐会不会在底下?”
“她不在这里。”温苍术道。
魔喜爱修士的魂,林无许现在十有八九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昏着。
“从他们死亡到现在,多少天了?”谢元顾问。
“呃……村长挠了挠头,二十多天吧?快一个月?”
“确切时间。”
“这……这……”村长掰着手指,努力回想着,“二十一天,应该是二十一天。”
“你确定?”方回轩有些不信。
“诶呀,你再问问年轻人嘛!”被这么一问,村长也有些不自信了起来。
二十一天,就是第三个头七,昨日是第二个尾七,所以今晚他们还会重复死前发生过的事。
谢元顾让几人去问具体时间,他去落石处布阵。
问了几个年轻人,都说今日是第二十一天,他们决定天一黑开始行动。
几人之中只有风予不太会布阵,就让她去代替村长,成为这个新郎官。
怪事,迎亲的人都死了还整整齐齐矜矜业业干着生前的事,怎么没看见新郎新娘?
谢元顾用村长的血画了一道符,让风予放在心口位置。
一入夜,果不其然,风予只觉得眼前一黑,转瞬就被被拉上了马,直接成了新郎官。
谢元顾让程如霜把林无许的名字写在符上,等风予见到林无许,便直接替换,让胆子大的程如霜来除鬼,他和方回轩温苍术在外掠阵。
……
风予像模像样把林无许接出来,给她盖回盖头,进了废宅,要拜高堂时,她忽然觉得蒙着盖头的林无许高了很多……
站在几人之间的谢元顾忽然也消失不见了,阵外的程如霜哎呀一声,弱弱道:“我……把二长老给我的符拿反了。”
温苍术脸色变了变,“什么?”
风予伸手去握林无许的手,嘴上还道:“娘子,别怕。”
不知道为什么,下了轿子的林无许沉默了许多。
她的手挣了挣,似乎不想风予再握,风予低头一看……
这是一双比自己的手大了很多,修长干净的手。
是男人的手?!
风予吓得一把撒开,面前的林师姐也掀开盖头,盖头下面是谢元顾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渣男脸。
谢元顾:……
风予:?!
谢元顾:……
风予:?!
风予:我媳妇儿怎么变成男的了?!
还真别说,谢元顾就算穿嫁衣,也不滑稽,非常惊艳,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来不及惊讶,谢元顾直接把盖头丢在地上,快速有力念着除魔诀。
可令人疑惑的是,两个人都这样了,谢元顾都把盖头丢了,那些家仆也像没看见似的,敲锣打鼓,继续走着,进了废宅。
那废宅应该是虚幻的,风予见他们丝毫不受谢元顾的影响,低声问:“怎么回事?”
“不是恶魂。”谢元顾皱了皱眉,“是普通的灵。”
灵是人死后的产物,是四界之中最无害的生物,若没有执念,便会入鬼界轮回,有执念就会化魂,最后变成厉鬼。
魇吃鬼,魔吃魇。
风予想起那个红衣鬼死前的话,她试探性问道:“会不会……其实,他们不想作恶,但是出不去?”
谢元顾看了风予一眼,目光又落在还在忙碌的家仆身上。
明明“新郎”和“新娘”就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可他们好像虚空扶着什么似的,跨了火盆,开始拜高堂。
“一拜天地——”声音悠扬。
顿了会。
“二拜高堂——”
又顿了会。
“夫妻对拜——”
好像他们真的拜了堂似的。
风予:……
谢元顾:……
主角都没登场你们竟戏瘾大发?
“送入洞房——”
便是在这一刻,地动山摇起来,面前的灵开始四散奔逃,躲在桌子底下的傻子的灵突然钻出来,拍着手笑。
这画面非常诡异,刚刚还在房间里,转眼像是幻象消失了似的,他们都在这山崖下面,地动山摇中落石滚落下来,把那些灵砸得形神俱灭,哀嚎连连。
“娘……娘子……我们怎么办?”风予被眼前的落石吓得连连后退,二长老都忘记喊了。
谢元顾瞥了她一眼,“别乱叫。”而后又道:“都是幻象,不仅在重复死前的事,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唯一的执念就是把‘我们’接回去成亲。”
“我们?”风予指了指自己。
谢元顾再度瞥了她一眼,像在看白痴。
确实不是他们,是一同死去的新郎新娘。
那些灵在滚石之中消失殆尽,拍着手笑的傻子也消失了。
刚刚的哭喊嚎叫一瞬间戛然而止,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安静下来,只有风予和谢元顾二人。
风予试探性问:“是……解决了吗?”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路尽头,黑暗中又传来唢呐声,悠悠扬扬,家仆都穿着红衣,青灰色的脸上死气沉沉,抬着轿子飘似的沿着山路走来。
接亲的队伍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