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予出发前精心打扮了一番。
细细弯弯的眉下面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只是眼尾略上挑,让她破了少女的憨态,变得棱角分明起来,指腹沾着之前下山买被褥时顺手买的胭脂,把她那原本水红盈润的唇染上艳丽的颜色。
云因宗的大雕面前,众生平等。
风予看见那只硕大的灰扑扑的大雕后开始后悔,能不能自己飞啊???
而且敛渊峰离花夕峰是最远的……
等她狼狈下了雕,莫盈盈盯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风予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也不拦了,注意安全。”
“嗯,我知晓。”
是谢元顾的声音。
风予默默捂住脸,企图将已经在风中凌乱的自己弱化到最小。
倒是宗主很热情,一眼看见风予,“这不是最早到山门前的弟子吗?”
正是在说自己。
再装听不见就不礼貌了,风予默默转身,打了个招呼:“宗主好。”
莫弈然看见风予的脸,愣了愣,笑道:“现在年轻人和从前就是不一样。”
不一样?哪儿不一样?难道宗主看出她是货真价实的天赋异禀?能在法阵学习中大放异彩,很有希望未来修成仙骨?
风予眼睛亮亮的看着莫弈然,希望他再夸夸。
谢元顾那双浅色的眼看着她,不冷不热道:“魔才会喝血。”
风予:?
怎么还觉得她是魔?
等莫弈然和谢元顾走了,她掏出小镜子,发现自己抹的胭脂可能在刚刚飞行慌乱扶头发的时候蹭了开来,曳出长长的红痕,最重要的是,她的牙齿上也都是胭脂,一呲牙,很是惊悚。
“师姐……”风予愁眉苦脸,“我真的像喝过血吗?”
“不像。”顿了顿,莫盈盈补充道:“像吃过人。”
“……”
不如不打扮。
这个法阵课也是上得云里雾里。
整个云因宗所有弟子,新的旧的,差不多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坐在敛渊峰前山广场处围着中间的谢元顾。
谢元顾硬是一句话没说,见差不多都到齐了,他四下环顾一圈,抿了抿唇,琥珀色的眸光闪了闪,然后抽出背后的剑,简短道:“息灾。”
他的手中是一柄雕着鹤的木剑,剑鞘古朴平凡,但因为谢元顾的灵力,手中的剑竟然光华流转起来,木剑居然轻松插进青石板的地上,裂出一道道地缝,而后淡绿的灵力便扩散开,一瞬间把敛渊峰里所有弟子都包在里面,最后形成一个绿色的球形屏障。
众人惊叹不已,然后盯着谢元顾,似乎在等他解释如何释放法阵。
没有解释。
谢元顾常年背二剑,他又从背后抽出一剑,这一柄剑看起来比木剑要更加有压迫感,剑身全黑,中间有镂空的血槽,剑柄雕成一个怒汉大张嘴的模样,乍一看像在吞剑。
“哇……长明九天……”人群中有弟子小声惊叹:“上一次魔入侵宗门,二长老退魔时便抽出了这把剑,当真是气吞山河、摧枯拉朽,我本来以为我要死了,看见二长老拔出长明九天,我就觉得有希望了!”
“听说是骨剑,用上古神兽烛龙的骨头做的……”
“怪不得是黑色……”
谢元顾扶住剑柄,灵力在黑色的剑身上流转出金色的光芒,悬在半空,他继续道:“降魔。”
法阵一瞬间从淡绿的没有攻击性的颜色转换成赤红的颜色,它不再包裹着众人,反而像心脏搏动一般,以剑为中心,一圈圈扩开火红的颜色,看起来颇有攻击性。
“增益。”谢元顾紧接着道。
手中的剑拔了出来,白光笼罩在自己和离得比较近的几个弟子身上,和那天他从剑上下来时的白光没有分别。
能在短时间布出三个规整且范围颇大的法阵,且看起来一脸轻松,如吃饭饮水一样简单,整个人界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众人纷纷感叹着二长老实力超群,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讲解,
却见谢元顾默默把剑收起来,插回背后的刀架。
他说:“结束了。”
“你们回去吧。”
风予:“?”
???
是不是漏了点什么?
不,是根本什么都没有讲啊?!
有弟子道:“二长老,你还没有教我们呢?”
谢元顾的手顿了顿,他微微皱起了眉,看向声源处,眼中带着一丝不解:“我不是都演示过一遍了吗?”
“可……您没有说,怎么做?”那弟子小心翼翼道。
“你想要息灾的法阵就是息灾,其他同理。”谢元顾简短解释完,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被人围着看,足尖点地,腾空御剑而起,身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留下一百来个懵圈的弟子面面相觑。
风予:怪不得你不收徒啊?!你也知道你教不好啊?!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师父还不知道在哪个酒馆烂醉如泥,她就有点惆怅。
她问莫盈盈:“这云因宗有靠谱的长老吗?”
“唔……你也知道,修仙之人,都是随性洒脱的。”
风予仰天长叹,这个故事是不是告诉他们,对于修仙来说,天赋,比什么都要重要?
不过很快,风予就发现自己的天赋了。
她夜里睡觉琢磨了半宿谢元顾的话。
“你想要息灾的法阵就是息灾,其他同理。”
她有万川的仙骨,如果加以运用,也许能像谢元顾那样。
这么想着,她偷偷调动灵力,心中想着息灾的法阵要诀,一道淡绿的光竟然从她手心慢慢萌生出来,虽然只有一点点。
风予兴奋地坐起来,偷摸下了床,到外面空旷的地方,调动自己的灵力。
她看着自己手中淡绿色的光愈来愈大,慢慢往外扩散,直到把自己周围三尺都笼罩起来,她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
那点渺茫的修仙可能忽然变得有可能了起来。
正当风予准备收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清朗,却没什么感情,“你这样太束手束脚了。”
风予吓得转身,那双琥珀色的眼,仿佛盛满月光,无悲无喜看着她,好像入了世的神明,高高俯瞰着众生。
谢元顾继续道:“你要感受你的灵力来源,然后再全部释放出来。”
这不是挺会教人的吗?
风予遵循着他的话,感觉浑身的灵力都游走全身,最后集中在手上,绽出一个以自身为中心向外扩散了五尺的法阵。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风予冷汗直下,她收起灵力,觉得有些呼吸急促。
白天谢元顾随意放出的法阵可以把一百多人全部容纳,而他一点异样也没有,自己只是放了一个五尺的法阵,已经累得不行,这让风予又有一点小挫败。
谢元顾看她没有要再释放的意思,便不再说话,转身欲走。
“你白天为什么不说?”平复了一会儿,见谢元顾转身,风予连忙喊住。
谢元顾回过身,道:“只有能调动灵力的人才能释放法阵,多说也只是浪费时间。”
风予无言。
“为什么释放出这么小的法阵就感觉累到不行?”风予觉得自己就像徒步从山脚爬到山顶三个来回一样累得气喘吁吁。
“你没有法器,以身体为释放灵力的媒介,自然会累。”谢元顾道。
“法器?”风予盯着谢元顾背在背后两把并排一木一黑的双剑,默了默,她满怀希望问:“我这样算不算天赋异禀,有没有修出仙骨成仙的希望?”
谢元顾不答,反问她:“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继续留在这个世间,不魂飞魄散。
可谢元顾的眼神太过专注认真,盯得风予浑身发毛,她本来可以说,为了黎民百姓,拯救天下苍生,除魔卫道这种漂亮话,可最后她还是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道:“为了修仙骨,早日成仙,长生不老。”
似乎没料到风予会这么说,谢元顾那双极好看的眼睁了睁,眸底透上来几分不可置信,他忽然暴怒起来,“你若是这样想,绝无可能!”
这样的话无异于熄灭了风予刚刚升腾起来的一点希望,她很不服气,脱口而出:“世人修仙不都是为了这个?我只是不想撒谎而已。”
“你!”谢元顾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怒不可遏,“愚昧!浅薄!”
“那你修仙是为了什么?你能力这么强,成仙是注定的事,难道有朝一日你升仙,你会为了除魔卫道,护佑苍生留在人界吗?”风予反问。
可谢元顾却并不想和她说话,同那日一样,他愤然拂袖离去。
他以为修仙之人都该心怀苍生,风予天赋异禀,早早掌握了最难修习的法阵,却满脑子成仙长生。
不可理喻!
谢元顾走了,风予一个人吹着山间的夜风,湿凉的冷意一点点浸透全身,她忽然清醒过来了。
靠!她就应该说些漂亮话骗骗谢元顾啊!反正他看起来也很好骗的样子!
干嘛非要和他吵架呢?图啥啊?
回头真修不成仙,万川拿走仙骨给昆仑那个天女用,他俩郎情妾意,自己魂飞魄散的时候,图谢元顾再来踩她一脚吗?
风予非常后悔,极其后悔。
想到谢元顾那张脸,那双盛满月光的琥珀色的眼,风予心道:自己一定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她垂头丧气回去睡觉,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她诚挚地邀请谢元顾,听她拯救苍生除魔卫道的计划。
谢元顾非常满意,一拍桌子:好!这个计划非常好!我成仙后给你一根我的仙骨!
还没来得及答应,她就被熟睡翻身的莫盈盈一巴掌拍在脸上,惊醒。
***
风予白皙的小脸上有个界限分明的巴掌印。
她顶着这个巴掌印去吃早餐,飘似的领了两个肉包坐在长凳上,魂不守舍地啃着。
旁边的莫盈盈神色惊惶。
林奇看到风予脸上的印子,惊讶道:“二十七师妹,你脸上怎么了?”
风予没说话。
其实她没听见,她还在神游。
莫盈盈在一旁眼神游移,“对不起嘛,我不小心的。”
林奇:“你打的?”
莫盈盈:“睡太熟了,翻身的时候不小心……”
“这么大个印子!哇!完蛋了,二十七师妹肯定很不高兴!”
“呜呜,她一直没理我。”
风予神游天际,完全没听见旁边二人在讨论什么,她还在后悔昨晚自己回答错误的事。
不止是回答错误,简直是触到谢元顾的逆鳞。
怎么回事啊!帅哥她还见得少吗?!
万川不也是仙界远近闻名的美男,自己都看着那张脸看了少说三百年,怎么连个凡人都把持不住?!
不过……如果谢元顾和万川站在一起,倒真的未必会输……
现在也不是想样貌的时候吧?!
她哀哀叹了口气,旁边的莫盈盈见了更是慌张,“对不起嘛呜呜呜……”
等风予吃完包子,回过神,发现莫盈盈都快哭了,她一愣,“怎么了师姐?”
莫盈盈呜呜哇呜抱住她,“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
“啊?”风予有点懵。
说清楚后莫盈盈这才又喜笑颜开起来,把自己的包子分给风予一个。
正吃着,有个显然和他们这群菜鸡不同的弟子忽然出现在门口,他问:“谁是风予?”
风予有点儿奇怪,自己从没见过这位师兄,她站起来,“是我。”
那弟子看着她,道:“宗主让你随我们一同下山除魔。”
?!
终于有人看穿她柔弱的外表下有一个非常适合修炼的体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