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忽然下起淅沥沥的小雨。
起初还只是稀疏雨点，到后来越下越大，浇灭了火堆，两人只好起身就近寻找避雨之处。好在这林子里的树木都年岁不小，根系粗壮，很多树干下方都有足够大的容身空间。
两人顺着树根缝隙爬进树洞，才发现这里地处高坡，位置隐蔽，雨水不会倒灌进来，是个绝佳的庇护所。
紧张兮兮赶了半天路，再加上已有两宿未眠，怜露此刻忽然困意上头。看着外面雨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她便靠在树根打算小憩一会儿。
“小臭蛇，我实在顶不住了，你望风，我先眯会儿啊。”
说罢便两眼一闭没了反应。
寒默泷闻言默不作声望着少女的脸。
半晌后冷哼一声：真是个蠢猪。
这种情势下都能安心入眠，就不怕他趁人之危？
众所周知，猎物放松警惕时最能勾起猎食者进攻的欲望，几乎没有猎食者会抵抗一个熟睡的、毫无抵抗能力的食物。
再加上这里荒郊野林，鬼怪丛生，简直是下手的绝佳时机。
虽然此刻毒液尚未形成，但只要他趁其虚弱时将灵气尽数吸食，说不准就能恢复功力解除契约。
想到这，寒默泷身子缓缓前倾，无声贴近了少女的唇。
然不知何故，他却在最后关头忽然停住，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半晌后冷哼一声，“农夫与蛇，呵……”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中的欲念忽然消散。
沉默片刻，正想回到原来的位置，却忽闻外面传来窸窣脚步声。
诡异的气息瞬间笼罩四周。
怜露似乎也察觉到异常，忽的睁开眼睛，却被寒默泷立刻捂上口鼻。
只听对方传音道：“别出声，寡鬼婆在看。”
接收到危险信号，怜露赶忙屏气凝神不敢作声，然而回过神定睛一看，顿时惊得汗毛耸立冷汗直流。
只见四周树干缝隙间，不知何时早已布满了无数只眼睛，正默不作声齐刷刷盯着她二人。昏暗视线之下，她根本无法辨别树外是人是妖还是鬼，只确定这视线不怀好意。
寡鬼婆的传闻她其实略知一二，此妖藏在深山老林从不轻易露面，却酷爱食用未婚的童男童女，而妖婴们就是她的信使。每当发现踪迹，妖婴们就会给寡鬼婆报信，或是直接将人抓回去供她食用。
想到这，怜露已经大概猜出了这些眼睛是何物。
不过惊吓之余，怜露还是对她的灵宠抱有很大信心的，毕竟这家伙不仅一掌就解决了赖天逸，面对蛇妖也是从容不迫，想必对付这寡鬼婆也定是不在话下。
没想到寒默泷却对她眉头一紧：“愣着干嘛，快用传送诀。”
一句话把怜露整不会了。
所以意思是……这玩意连身为东道主的小臭蛇都搞定不了？
要知道凭她现在的资质能在危机之时使出一次传送诀已是幸运，怎可能短时间内再次成功？
她狠狠睨他一眼，“传送诀要是能用，我干嘛求你带我出去？”
寒默泷一怔，“也是。”
怜露：“……”
也是你个头啊也是，还不赶紧想办法！
看着寒默泷低头不语似乎在思索对策的样子，怜露急得心如火焚，只能懊悔没在赚钱的第一时间就先买来仙灵草喝上几副。
可现在她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就地熬药？
正当焦灼，怜露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什么。她眸色一亮，来不及多虑，一把揽过对面男人双双倒地。
寒默泷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下女人忽然发出清脆的吟声，“啊……啊，嗯啊……”
尽管这吟叫声十分生硬没有感情，寒默泷还是听得一时晃了神。
以至于半晌后才想起开口，“做甚？”
怜露一本正经，“笨蛋，寡鬼婆只吃未婚的少男少女，你还不快配合我演戏！”
“……？”
话音落下，她又手脚匆忙地自行解开胸前系带，很快衣领敞开，羊脂玉般的雪肤暴露在目。
寒默泷身子猛地一僵。
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寒默泷也并非对此一窍不通。他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骗过妖婴，只是让他硬生生和这女人配合演一出戏，对他来说实在是种侮辱。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身子僵直一动不动，任由身下女人自导自演地乱动。
怜露知道仅凭她一人的努力骗不了这么多双眼睛，眼瞅妖婴们就要生疑，情急之下她只好双腿用力一夹，在对方俯身时顺势一抬下颚，猛地贴上了那双冰冷的薄唇。
一阵刺骨的寒意传来，刺得她嘴唇微痛，这感觉就好像用冰块敷唇，又冰又硬，自然是不怎么舒服的。
无奈怜露只得尽可能忽视那冰凉的触感，换成若即若离地轻啄。
这招终是见效了。
对方先是一颤，而后终于有了反应，开始一点点回应她。寒冰玄铁般的触感渐渐有了温度，几息之间便从冷变到暖再成炙热。
妖婴们看见这幕，果然有了退缩之意。
怜露直觉胜利就在眼前，还差最后一点火候，为了应景只好捏着嗓子轻唤了声，“夫君……”
原本只是做戏，没想到小蛇妖听到后动作竟愈发卖力。
若不是周围那数双眼睛在场，怜露一时还真有种与人亲热的错觉。
寒默泷沉沉压着怜露的身子，喉结翻滚，呼吸愈发粗重急促。
很快这方寸之间热雾弥漫。
情浓之时，他猛地起身想要褪去身上衣物，刚扯下一层，再睁眼却发现身下的女人竟早已起身避到一旁，正在不紧不慢整理发型，就连身上衣物竟也早已穿戴整齐。
和他衣冠不整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寒默泷脱衣服的动作一僵，直接愣在原地，然而怜露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他。
半晌后笑道：“小臭蛇辛苦了，方才演得不错。”
“……？”
周遭温度骤然下降。
那种寒栗的感觉重新浮现，却比被妖婴包围还要可怖百倍千倍。
抬眸，眼瞅着男人的脸色变得发青发紫，俨然一副被愚弄戏耍后的羞怒。漠然的眼神先是掠过一丝荒谬，很快被无尽的海浪淹没。
如此汹潮席卷而来，浪中带着千万骷髅恶鬼，势必将她卷入深渊尸骨无存。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杀意，怜露仿佛瞬间被带回二人初遇的当晚，身子不自觉后退了些。
她能感觉到对方并非只是虚腔作势，不知何故，他是真的恢复了强大的功力，强到就连她这灵宠主人都难以压制分毫。
即使对方现在就一爪捏碎她喉骨，想必都是轻而易举。
但下一息，对方攻击的却并非她的咽喉，而是一把擒住手腕。
一阵刺眼光亮闪过，怜露下意识紧闭双眼，瞬间仿佛跌进了无尽的深渊隧道，千百次的旋转、坠落之后，她才彻底失去意识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
然后是无声的黑暗。
……
“鹭儿，鹭儿……”
她是被人硬生生晃醒的，迷迷糊糊撑开眼皮，才惊觉自己正躺在方才那颗庇护所树下，被日甬宗众弟子团团包围。
白子序正用焦灼担忧的目光紧凝着她，“鹭儿你醒了。”
“兄长……？”
怜露眉头都快拧成一团，“发生什么了，你们怎么会来？”
话刚出口她便想起什么，忽然眸色一惊险些从地上跳起来。刚直起身子，视线瞬间就径直对上了正前方的一颗大树。
男人被半吊在树上，不知被折磨了多久，身上早已血肉模糊遍布伤痕。破碎的黑衫被血浸湿，顺着脚尖向下滴血，染红了大片泥土。
怜露认出了其中一些伤疤，不难猜测这帮人是一上来就动用了最残酷的除妖法器。
她瞳孔一缩，也顾不上会不会被白子序发现，直接传音给他，“小臭蛇，你没事吧？”
“……”
寒默泷深埋着头，半晌后才哑着嗓子挤出一个字。
“疼。”
“鹭儿，放心，这妖物已被我们缴获，他对你所做的伤害我们定会帮你百倍讨回来。”
说话间，白子序掏出怀中药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怜露，“来鹭儿，把这个吃了。”
怜露接过药丸，眸中茫然，“这是何物？”
“鹭儿，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寻来仙灵草。这药丸是由整整十株仙灵草浓缩制成，我废了好大力气才为你寻来，快吃吧。”
怜露一怔，看看手中药丸，又犹豫看向对面的男人。
见她犹豫不决，白子序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连忙解释，“这妖物真是该死，挟持你出来不说，还咬死不承认你们绑定了灵兽契约，我们不得已才给他下了灼髓术，本想借此逼出灵主，没想到却意外伤了你。”
怜露闻言霎时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重伤的男人。
她本以为这家伙只是个嘴硬身软的胆小鬼，却未料到竟是个硬骨头的，受了如此重刑都没把她这主人供出来。
看着男人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模样，怜露不由得鼻子一酸，心中隐隐揪痛。
想不到说好的她这主人会护他，终究还是没能护住。
怜露无声攥紧了拳。
“鹭儿，这法术侵蚀灵根危害极强，你赶快吃掉药丸解除契约，不然等反噬影响到你就来不及了！”
一旁白子序仍在耳边催促，怜露听得厌烦，忍不住侧脸蹙眉。她看了看手中药丸，又抬眸望了眼男人，犹豫片刻长叹口气，终是点了点头。
亲眼看见少女将药丸放进口中后，始终没有反应的寒默泷眉眼却在这时无声挑动。
下一息，少女忽然牵唇，“兄长，我想最后跟他说句话。”
白子序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种要求，但很快眸中的意外就被茫然无措掩盖。几息之后，才终于点头应下。
怜露被他搀扶着起了身，一步一摇走向对面的人。
所有人的视线此刻都聚焦在她一人之上，纵然是心如死水的寒默泷此刻都不觉心跳快了一丝，忐忑地猜测着少女接下来的所为。
下一瞬，啪的一声。
所有人都没能猜到，她竟是重重给了男人一巴掌。
“……？？”
然也正是这一巴掌，所有人都放松了戒备，才给了怜露行动的机会。她趁一旁弟子不注意，一把揽过男人脖颈吻了上去。
在一众惊愕不解甚至茫然的目光中，只有寒默泷知道，她是将那颗药丸藏在舌下递给了他。
未从震惊中缓神，便听少女传音道：“小臭蛇，这药丸应该足以助你恢复功力逃脱束缚。方才我已允你无限期远离主人，虽不算彻底解除契约，但也大差不差了。我已撑不了多久，待我晕倒之后，你便趁机逃了吧，逃得越远越好。”
音落，少女转身。
然几乎是同时，那憔悴的背影却因过度虚弱无声坠落，犹如即将坠地的无暇翡翠，由于太过易碎惹人不舍，甚至在触地的前一刻，让寒默泷都忍不住伸手去扶。
终究是没扶住，少女昏倒在泥泞的土地。
几乎是落地的瞬间，少女的身影便被成百上千无数的贪婪黑影包围，密不透风，却依旧阻挡不住那美妙诱人的香气从缝隙中阵阵飘出，钻进他的鼻腔。
寒默泷不动声色，冷眸睥睨着这幕。
几息之后，旁边传来戏谑的腔调，“你说的不错，她还真是蠢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