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干嘛，”秦路知最受不得别人跪他，想上前扶起他，可一回头，小花躲在柳安身后，柳安和江映毫无波澜地站在原地，他对上柳安平静的眼神，犹豫着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柳安回头望了望，确认没有别人，确实跪的是他们，于是转了个弯，打算绕过去，男孩确跟着跪行几步。

“无论你想干什么，我帮不了你。”柳安停在一旁实话实说。

男孩咬了咬牙，“大人们，只要能带我进去刘老板院里就行，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这条街上很多人都去喝了喜酒，没有多少行人，门口的大红灯笼映红了青石砖，男孩却冷得直打颤。

柳安看了眼从院内散出来的光影，问他，“你偷偷跟着其他人也能进去的吧。”

“他不让我进去。”男孩放低身体伏在地面上，声音沙哑地恳求，“让我做什么都行，大人您心善，带我进去吧，求求您了！”

“要不……我带他溜进去，尽量不让人发现。”秦路知悄咪咪地建议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进去不是杀人放火的？”见秦路知一副没心眼的样子柳安就忍不住逗一逗他。

“那咱们一起去，”江映插进来挤开正为难的秦路知提议道，“之前他还教过我们怎么拜神。”

“可是我给他花生了。”柳安眯了眯眼，江映出于什么理由很想去，这让柳安觉得很奇怪。

江映支支吾吾，似乎还在想理由，柳安适时提问，“你想去就去，为什么要我同意呢？”

听到这话，秦路知也反应过来好像是这个道理，但直觉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偷印这件事给了他很好的教训。

“那、那我去了啊？”江映试探地迈了一步，没有被阻止，就拉着柳安一起走，秦路知和小花紧紧跟着。

柳安仍然不明白，他要去就去，为什么还要拉着他一起。

男孩见他们走来，惊喜地跑了过去，差点被凸起的石砖绊倒，但跟着走了一段，发现他们径直走向大门口，不由焦急起来，想出声提醒又怕惊动别人，便仗着身体瘦小在他们身后躲一躲，然而，进了门也没被人发现。

这里每个人都喝得红光满面，刘老板在陪其他老板喝酒，所有人都在祝贺他，一声声欢笑，一句句美妾，混着饭菜的香味，涌进饥肠辘辘的身体里，男孩一阵胃疼，但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人。

虽然男孩说只要带着他进来里面就行，但江映还是带着一行人跟着他走，四处都是喜庆的红，跟着最好的装扮一路找到了一间房，四周没有人，估计都去躲懒偷吃了。

男孩轻轻地敲门呼唤，“阿姐是我。”

屋内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过，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确认之后，才打开门把人放了进去。

女孩并不大，十三四岁的年纪，清瘦的面庞在宽大的红衣里，像株含苞待放的花，她把男孩拦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陌生的几人。

“阿姐，多亏大人们我才能进来。”男孩紧紧抱着女孩，“阿姐我们离开这儿吧。”

女孩看了一眼陌生人才对男孩说，“我答应他的，明天他就会带娘去看病了。”

男孩眼眶一红，咬了咬牙，攥紧女孩的手哽咽着说，“娘已经走了，只剩我们了，阿姐我们走吧。”

听了男孩的话，女孩腿一软差点跌倒，趁着男孩焦急地劝说的功夫，柳安借着观察房间，装作不经意间视线扫过江映，发现他听得非常入神，在听到男孩说他爹因为他娘身体不好早早地抛妻弃子时，神情有一些不自然，想咳一声，吸了口气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江映似有所觉，他偏头看过来，小声又果断地说，“我身体很好。”

联想男孩的家境，柳安很难不想到那些被他丢掉的荒谬的可能，他对着江映微微一笑，“我知道。”

柳安把目光放回姐弟身上，刻意忽略了在一旁的江映，姐弟已经商量好了，但她不能穿着婚服走，柳安带着几人去外面等一等，却见江映到了外面也还呆愣愣的，他盯着房门口灯笼映下来的光久久无法回神。

这个小院位置有些偏，等女孩带路拐过回廊时，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女人，面对那身着朴素面容枯黄的女人，女孩停住了脚步，忐忑地不知道该怎么走。

“走这边。”她并不是很关心女孩身后的几人是谁，那女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女孩一眼便在前头带路。

女孩犹豫片刻，跟着女人走向另一个方向。

这一路，女人都很沉默，女人带着他们穿过了小门，她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女孩，便垂着头关上了门。

女孩在门外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宅子，拉着男孩对着柳安一行人跪拜后就跑远了。

柳安心里轻了一些，跟路边的野草一道随风摇摆，他让小花剥了几颗花生给小狗当做它安安静静的奖励，小狗吃得高兴，江映也缠着要吃，明明他手里就有，但柳安还是让小花拿出来给他。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很昏暗了，客栈内大块的影子随着灯芯晃动着，小花牵着小狗走在前头，上楼梯没注意，和阴影中的人撞了个正着。

小花踉跄了几步摔在了地上，她不敢抬头，看到对方走向她的脚步本能地想下跪道歉，没等她爬起来对方却弯下身子扶起了她。

“没事吧？”男人弯下身子想扶起小花，却被小狗的吼叫慑住停下了动作，但那张大众的脸上仍带着被暖黄色的光影柔和了的笑意。

小花嗫嚅着道了歉缩到了柳安身后。

几人绕过男人进了客房，秦路知感叹，“这人还挺有涵养。”

听了这话柳安挑了挑眉，但没打算告诉他真相。

柳安让小花给小狗剥点花生，再摸摸它的头夸它，小狗绕着小花转圈，时而扒着她的腿，奶声奶气地哼哼着，好像一切都在很顺利的进行。

“雇佣你的三王爷距离这里要走多久？”柳安小声问秦路知。

秦路知撑着头回忆了一下，“骑马大概要十几天吧？”

柳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想在三王爷的下一批人到来前安顿好小花，又要避开跟着的摄政王的人，并不容易。

赶路的时候，柳安依然选择了半夜，这是柳安第一次体验镇子里的夜晚，这天的云很多，又黑又沉，月光几乎透不过来，尽管是深更半夜，仍然有很多人家亮着弱弱的灯火，柳安也不能再选择回客栈多等一等。

走出镇子一段路，柳安却发现前方有很多人聚在一起，浓黑的夜里微黄的灯火很明显，恼羞成怒的怒骂声夹着众多低声的哄笑和殴打声吵醒了小花，她掀开帘子一条小小的缝隙去观察。

“哈哈，就该让这小贱蹄子知道规矩，这也太不要脸了。”

“啧啧，不知廉耻，是得好好教训。”

“不过这小子挺凶啊，也不知道刘老板以后还能不能行，噗嗤。”

“刘老板手下留情啊，咱哥几个也可以帮忙调教调教。”

那些不堪入耳的调笑和起哄声让殴打变本加厉，清脆的掌声和叫好声犹如一把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了，四散的影子张牙舞爪地叫嚣着，宛如一场狂欢。

柳安看着缩回去的小花，以及笔直的官路，准备调头绕行，前面围成一团的人却一下子没了声音，没过多久有人高声喊着和他没关系的话往回跑，虽然步伐很奇怪但速度不慢，那人经过马车的时候注意到了落在他下半身血迹的视线，满头汗地对着在外面驾车的几人恶狠狠地警告不要多管闲事，正是刘老板。

其他人见主事人跑了也都往回跑，小狗却突然害怕地嗷呜着咬着秦路知的衣服往车里拽，没人理它，它急得直转圈，最后挤在了江映身边，把身体拱进他拖在车板上的宽大衣袖里藏了起来，柳安觉得好笑，小东西倒是知道谁厉害。

柳安观察着经过的每个人，根据小狗的反应大致确定了那个人，那人穿着打扮和其他人明显不同，皮毛鸟羽等动物性的装饰居多，身上还黏着很多动物毛发和血迹，柳安猜他一定和小狗有什么瓜葛，可惜小狗不会说话。

很快，整条路重新变得黑暗，马车走到近处停下，秦路知捡起遗落在地上的火把点燃，附近的痕迹也清晰起来，一片片的血迹和拖痕被粗糙地掩盖，看得出来处理的人很着急，顺着痕迹走过去，两个身影在路边的沟壑里若隐若现，他们被一些枯枝烂叶所掩埋。

秦路知上前拨开杂物把人翻过来查看了一下，对着路边的几人摇摇头，“那姑娘大概是自杀，救不活了，男娃还有口气。”

柳安瞄了一眼，旁边的江映正有些兴奋地闭着眼像在品尝什么美味，而他身上的黑雾似乎浓了一些，但变化不是很明显，柳安也不能确定，他开始思索这一连串事情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