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们可怜才好说好商量，非得砍你们几刀？”

两个兵对着秦路知踹了几脚，简直不识抬举。

女孩和男人的尖叫声不断地从林中传来，又戛然而止，两个兵觉得奇怪，他们对视一眼，押着秦路知让他去打头。

秦路知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女孩和躺在地上的兵，女孩身前站着一个人，正朝着女孩伸手，女孩跌坐在地上楞楞地盯着他，嘴唇发抖，说不出话。

那人许是听见了他们的动静，转过了身，秦路知一看，也说不出话了，这是他们刚刚给合上眼，新认的“爹”，难道他真的没死？

两个兵举着刀警惕地审视着闭着眼睛站在那里的人，觉得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但给人的感觉很危险，于是，他们把秦路知一脚踹了过去。

被踹过去的秦路知眼看着离这不知道死没死的“爹”越来越近，心也跟着越跳越快，可这人什么都没对他做，只是在撞到他时抬臂接了一下，并弯腰把他安放在地上，于是，秦路知看到身后两个兵的刀深深砍进了男人的后肩。

秦路知被震撼到了，这人一点表情没有，那两个兵抽刀抽不出来，反被男人挥动手臂打晕了，然后又对着女孩伸手，秦路知观察了一下，与其说是伸手，不如说只是抬着胳膊，手心冲着女孩，手腕以下没有力气的耷拉着。

女孩迟迟说不出话，眼神不断地在秦路知和那人之间游移，小步地挪到了秦路知身边，那人伸出的胳膊也在跟着她移动。

秦路知把女孩挡在身后，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但这很不对劲，正常人，刀砍进骨头里了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抖都不抖。

安静的对峙中，柳安也逐渐不耐烦，不远处的其他兵正往这边来，他说的话又没人能听见，他把胳膊换了个位置，期望秦路知能看得懂。

秦路知看眼前的人把胳膊指向地上躺的兵，又指向不远处拴着的马，听着林子外的其他兵的声音，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好在这里地势高一些，有土坡挡着暂时看不到他们，秦路知扛起一个兵放到了马背上固定好，解开了绳子，狠狠抽了一鞭子，马便嘶鸣着跑了出去，其他的兵又看见远处一匹马驮着一人从林子里冲出来跑远，马上分了人手去追，另一部分人则押着接应先回了城。

秦路知直到人跑远了才放下心，柳安也放下心来，这回不怕他们跑了，又伸出胳膊冲向女孩。

秦路知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不是这个意思啊？”

柳安向前走了几步，秦路知一个哆嗦带着女孩后退。

“有话好好说！”

柳安很久没和人交流过，只觉得异常烦躁，他把手臂往胸前撞了撞，又用手臂指向女孩。

女孩摸向胸口，看到他轻微地点头，便掏出了玉盒。

“哥哥，对不起。”女孩轻轻扯着秦路知的衣袖。

秦路知低头看到女孩手里已经碎成三瓣的玉盒，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里面的东西呢？”

秦路知看女孩仔细地翻了半天衣裳，最后委屈地对他摇头，顿觉天昏地暗，几乎站不住。

柳安看到碎了的玉盒便收回了胳膊，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根本看不到那黑东西去了哪里，可他又不可能离自己太远，不管怎么说，柳安还是决定先脱离这具尸体。

但计划之初就被女孩的哭声绊住了脚，女孩正在呆住的秦路知身边哭，柳安为了防止迁怒的事情发生，还是找了块没什么杂草的空地，蹲下身，用没什么力气的手腕划拉出歪歪扭扭的字，这还是在摄政王身边时候学的。

柳安把石子踢到了秦路知身上，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便用胳膊从秦路知的方向摆到自己脚下。

“叫我过去？”

柳安微微点头，但秦路知在原地踌躇着，根本挪不动脚，柳安见状也不管他，反正信息留下了，跟他也没什么关系，看见剩下的晕倒的兵有清醒的迹象，走过去又补了一脚。

秦路知看到男人身上插着两把刀给了那两人一人一脚，猛然惊醒，现在还不是怕的时候，把女孩留在原地自己过去看了一眼他什么意思，看完以后反而更震惊了。

“你说，盒子里本来就不是印？”

柳安点头，留秦路知独自愣神，他抬了抬手臂，尸体的手臂也跟着抬，又走了一步，但尸体的脚也是跟着走的，他突然发现，自己一时冲动挤进了这具尸体，但好像出不去了，他左左右右地看着现在的身体，并没有看到平常会绕在周身的黑色雾气，那是不是也说明，他可以不必囿于固定的范围了？为了尽量不让更多的人看见，他准备在深一点的林子里躺一躺，晚上再继续走，顺便看看能走多远。

可柳安走几步秦路知便跟几步，不得不回头，面向那两人动也不动，以沉默询问他们到底想干嘛。

“要不要帮你把刀拔了处理一下伤口？”秦路知尴尬地站在很远处，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

柳安很想说，您撒谎打个草稿吧，不理他，先找个地方躺。

“唉！我想问问关于印的事！”秦路知连忙紧跟两步，一个农夫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的，这人明显不对劲，但死马当活马医，他还想回去交差啊！

柳安依然不理他，他都说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稍微能看见林子边缘时，柳安找了一处矮坡，在松软的杂草丛上想要躺下去，却被被两把刀支撑起来，他慢悠悠地坐起身，隔着眼皮暗示对面的秦路知。

秦路知看他躺不下又坐起来面向自己，心里发毛，但还是隐隐得意地走过去，此时，奇怪的男人已经不再那么令他害怕了，知道自己走过去，甚至还主动把后背转过来对着他。

“你为什么闭着眼睛啊？”秦路知在帮他小心地拔刀，顺便试图搭话，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回应，毕竟能说话就不会用肢体去表达了。

“疼的话忍一下。”刀卡的很深，力度很轻的话几乎纹丝不动。

柳安摆了摆小臂，耷拉的手指随着摆动，多少有些滑稽。

“你说你不忍？”秦路知脸色一白，想起他力大无穷一胳膊把人轮晕的样子，不由自主捧住自己的头。

如果可以控制得更细致些，柳安想握紧拳头。

“他、他是不是说他不疼。”女孩小声地提议。

柳安重重点头，所以麻烦您快点。

秦路知不相信有人会不疼，他小时候挨揍被碰一下都要哭上一天，但晃动刀的时候，他确实没什么反应，秦路知的动作也大胆起来。

“这位能人异士，你出来行走江湖，肯定有止血药什么的吧，一会给你处理伤口用。”秦路知偷偷地套话，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人都能行动自如，肯定是有大本事的，属于谁的势力暂时还不知道，了解摄政王，又不是摄政王的人。

“哥哥……”女孩犹犹豫豫地说：“我被爹娘卖到他们手里有一段日子了，他是个傻子。”

“啊？”秦路知费力地拔下一把刀，并没有流出多少血，现在还剩一把，一心二用并没有让他明白女孩话里的意思。

“……”

秦路知抓着另一把刀的时候，突然僵住了，松手也不是，继续拔刀好像也不太对，看着不怎么流血的伤口，没有力气的手指，苍白的面色，闭合的双目，总有一些不好的联想涌上心头，应该不可能吧？

柳安抬了抬插着另一把刀的肩膀，示意他继续，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只当没看见。

过了片刻，柳安听到有些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哥，你易容术挺好啊。”

柳安只等他拔好了刀，便躺下了，天色将将暗下来，滚滚的云后藏着逐渐亮起来的星星，他一动也不想动，但考虑到这具身体迟早要撑不住，还是要尽早找到个喜欢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秦路知和女孩靠在一起看着躺的像个尸体的男人，发自内心的感叹，这伪装也太好了，跟真的似的，他是在靠话本里那样神乎其神的内力疗伤吗？看了一会不由想起他留下的信息，回去再偷一次印是不可能了，摄政王已经戒备起来，根本不会再有机会靠近，那现在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是，他要怎么交差。

正在秦路知愁得抓头发的时候，女孩塞了一个果子在他怀里，秦路知更内疚了，他把女孩牵连进来，还让个孩子给他找吃的，简直无耻！

“这位勇敢的女侠，怎么称呼啊？”秦路知尽量用轻松的口吻问她。

“陈小花。”女孩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不那么好听，也配不上勇敢的女侠这么美好的字眼，但心里仍然有一些小窃喜，悄悄勾了唇角。

“我记得你说要去城里，但我们不顺路，你现在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我可以送你一段。”秦路知打算好了，这次行动虽然失败了，但还是要回去复命，再从长计议，王爷为人和善，深明大义，一定会想出其他的办法。

“我、我想先跟着你走，要是有好一点的去处，哪里都好。”

柳安看着女孩抓着秦路知衣摆不松手的样子，不免想到自己的那个孩子，轻轻地翻了个身。

听着他们嘀嘀咕咕半夜终于安静下来后，柳安沐浴着清冷的月光开始了他的旅程，想找到一块舒心的墓地是很难的，更难的是要如何保存这具暂时还能动的身体。

秦路知牵着困顿的小花跟在男人身后，忍不住幻想，如果这位不知何方势力的大哥能跟着他去解释一下就好了。

出了林子以后，一眼望去是大片的农田，依稀能看见一个小村落，再远一点是另一片林子的边缘，但这间距很远，一晚上是肯定走不过去的，至于大方向上去哪里，柳安想让树杈去决定。

天蒙蒙亮时，远处的林子还在远处，仿佛跟着一起向前走，只有那个小村落貌似近了些，四周都是矮小的农作物，并没有很好的藏身处。

跟在后面的秦路知见他终于停下，背着沉睡的小花追到他身边。

“赶路的话走着可是太慢了，要不你在这等一等我，我去弄辆车？”秦路知小心地询问。

柳安想了想，最后选择摆烂，点了点头，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秦路知松了口气，把小花轻轻放在地上，飞奔而去。

柳安数了几颗所剩不多的星星，通过闪烁的光点，去想象陌生的星球曾经掀起了怎样的风暴，不知不觉间，星星变成了小花的脸。

阳光变得刺眼时，小花皱着眉头清醒过来，就看到闭着眼的男人用一张惨白的脸对着她，吓得她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胸腔里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柳安看着小花慌张的环顾四周寻找秦路知，但却没有跑，就不再关注她，顺势躺了下去。

柳安无视她的行为让小花稍微心安了一些，仔细想过后，也坐下来，暖洋洋的光冲淡了几分对男人的恐惧，农田里很多人在弯腰干活，那曾经也是她干过的活，现在别人干活而她在旁边看着，这是从没有过的体验，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天上的云飘过了一朵又一朵，柳安被定格在画面外许久，周围传来的目光虽然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厌烦，但摆烂的状态让他选择对此无动于衷。

“娃子！”稍近一些的汉子小声招呼小花过去。

看小花不动弹，悄悄靠近过来小声地说：“娃子，那不是个好人，快跑吧。”

小花摇摇头，心里默默地说，这是易了容的另一个人哦。

汉子抹了抹汗，苦口婆心地劝：“孩子，你听我说，这是有名的拐子啊，他婆娘不知道卖了多少了，”汉子瞄了眼躺着好似无知无觉的男人，“趁现在快跑吧，你要是怕跑不出去，可以先去我家藏一藏。”

那汉子表情急迫，也不似作伪，小花心里一暖，便想解释一句，但还没张口，汉子就伸手要捞她，寒毛直竖的小花下意识地跑去了男人身边。

柳安撑起身看向那汉子，田里的其他人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了汉子，离得近的还凑到一起对着他们指指点点，那些微小的议论声让汉子僵直了身体直冒冷汗，几个呼吸后，抖着声音大声地喊：“拐子！你，你快放了那娃！”

“呵！”不远处传来一声嘲讽的笑，“谁不知道他是个傻子，怎么，看上人家生意，想要截一笔？”

话一落下，就传来高高低低的笑声，汉子涨红了脸。

“你、你别胡说！”

说完愤恨地瞪了一眼柳安，灰溜溜地回去干活。

“小花！”村落方向传来秦路知的呼喊声，小花向架着骡车的秦路知跑了几步，转头看到汉子还在偷偷瞄向这边，又跑回了男人身边等待秦路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