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辰这次回来,是来参加谢师宴的。
带了他三年的高中班主任今年就要退休了,于情于理,都必须回来看看。
班里的同学这次来了大半,谢师宴结束的早,有人提议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大家自己再聚聚,临时订了包间就过来了。
傅星辰本意是不想来的,奈何推脱不掉。
出来接电话,也是为了顺便透透气。
谁料到能在这里碰到一只小醉鬼。
还酒气熏天地叫他帅哥,问他要微信。
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捋不直,偏偏还这么无畏无惧的。
平时明明脸皮薄的一逗就脸红结巴,现在倒是大方的不行。
傅星辰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苏牧身上,眼底藏着一种隐隐的,不爽。
此时,某只小醉鬼站在背光的昏暗里,脸红扑扑的,大脑在酒精作祟下乱成了一团浆糊。
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嗝~”
他懵懵地站在原地,突然打了一个小酒嗝,手跟着抖了一下,照在傅星辰身上暖黄色的光线也跟着晃了晃。
他周身都散发出浓重的酒味,傅星辰只隔了他几步之遥,被这酒气熏得皱紧了眉心。
“喝酒了?”
苏牧心里有些发怵,下意识乖乖点头。
手电筒的光还这么直直照着。
傅星辰上前一步,抬起手,宽大的手掌覆上了刺眼的光源,苏牧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也被包裹在那温热的掌心里。
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傅星辰又走近了一步。
苏牧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干净的淡淡的青柠味道。
傅星辰手心里的滚烫温度透过手背肌肤传过来,苏牧像被烫到似的,下意识想马上抽出手,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秒,他就又静止不动了。
他有点舍不得挣开了。
下一秒,他通红的脸颊被傅星辰冰凉的手指碰了碰,苏牧的眼睫受惊似的,剧烈地颤了颤。
低低的质问声同时从头顶传来。
“喝了多少?”
苏牧怔怔的抬眼,皱起眉,像是在认真地回忆,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朦胧的醉意,用另一只手在他面前胡乱比划。
“四瓶…”
“不,不对,好像是五瓶...”
他张开手,比了个大大的五,“才五瓶!”
“才?”傅星辰快被他这幅理直气壮的架势气笑了。
明明是三杯倒的酒量,还喝这么多。
傅星辰蹩着眉,微微俯下身,直到视线和苏牧平齐。
苏牧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圆溜溜的眼珠跟着他转,眼巴巴的。
这个样子让傅星辰根本拿他没什么办法。
本来想好好教育一下小朋友,最后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惩罚性地在那红扑扑软绵绵的脸蛋上轻轻揪了揪,说话的语气里故意带了点凶:
“小醉鬼,长本事了。”
“喝这么多。”
苏牧嘴角向下撇了撇,有些不服气道:“我…没醉。”
最后一个字刚落。
“嗝。”
他又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
苏牧本来还想辩解什么的,这下彻底闷声说不出话了。
傅星辰无声地笑了笑,又问:
“同学聚会在今天?”
苏牧脑子有点发懵,下意识乖乖点头。
傅星辰眉头皱的更紧,“程阳没来吗?怎么也不看着你点…”
提到程阳,苏牧明显一僵,一双醉醺醺的狗狗眼蔫巴巴地暗了下去,无精打采的。
“他也…喝多了。”
苏牧闷闷道。
他的情绪转变的太快太明显,傅星辰立刻就感受到了。
他的大掌覆上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安抚的意味十足。
“怎么了?见到老同学,不高兴?”
苏牧动作很慢地,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
“哥——”苏牧低垂的眼睫忽的抬起,嗫嚅着小声喊了一声。
四目猝不及防地再次相对。
“嗯。”傅星辰耐心等他接下来的话。
苏牧用力地眨了下眼,似乎是在消解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断浮现出他刚刚在洗手间门口无意中窥到的画面。
程阳颓丧又脆弱的样子,看的他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
平常那么骄傲跋扈的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竟也卑微到了骨子里。
从小好到大的关系,只是因为程阳的一句喜欢,就轻易地分崩离析。
昔日这么亲密的两个人,很可能就落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方济帆眼里的厌恶,苏牧在镜子里看的一清二楚。
在某一刻,他甚至和程阳产生了强烈的共情。
被喜欢的人讨厌,像躲瘟疫一样避之不及的那种感觉,该有多绝望。
他从初中的那个时候开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走到了这一步。
所以他在真正确认自己对傅星辰的心意的那一刻,只感到害怕。
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怕自己忍不住一时冲动,也像程阳这么做了,傅星辰对他也是满满的厌恶和失望。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像程阳和方济帆那样,就此决裂,难以挽回。
苏牧难以承受这样的后果。
一想到傅星辰也会这么讨厌他,他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
所以,他先一步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用了好几年的时间,学会去忍,去藏,去压抑。
只要抑制住自己的情难自禁,他就可以想办法撒娇打泼地回到傅星辰身边,做回那个乖巧本分的弟弟,他们就永远不会有关系破裂那一天。
那个一只桂花酥的马甲,是他最后一点难掩的私心,他可以悄悄地释放一点点压抑许久的内心,借着互动的名义,偷偷地说喜欢。
所以,能维持和傅星辰的这层关系,他已经挺知足了。
但他还是抑制不住,不断翻涌在心底的那一层难过。
他的喜欢见不了光。
哪怕做梦梦到,他也只字不敢提。
再抬眼时,苏牧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他总是害怕去想那一种可能,但现在却还是忍不住想向傅星辰去确认。
开口时,声音都隐隐发着抖。
他带着忐忑,眼里满是挣扎,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你…永远都不会讨厌我的,对不对?”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无厘头,猝不及防,还没有任何前提假设,如同空穴来风。
“怎么突然这么问?”傅星辰低声问。
苏牧没理会,自顾自地又执拗地重复了一遍。“对不对?”
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快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兮兮的小狗。眼尾微微泛着红,含着醉意的眼里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热烈又迫切地看着眼前的人,嘴唇都不自觉地抿紧,像是很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
傅星辰放弃了追问,重重地揉了一下小狗的头,无奈中带了一丝宠溺,语气笃定地答:“对。”
苏牧满意地点点头,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憨憨地嘿嘿笑了几声。
忍住了很想再捏捏脸的冲动,傅星辰抬起握着苏牧的那只手,宽大的手掌里还紧紧捂着手机背面的光源,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还不关?”
苏牧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手机的手电筒还没关。
他笨手笨脚地在屏幕上划拉了好几下,总算是关上了,傅星辰也放开了手。
在看到那个过分可爱的粉红色手机壳后,他忍不住皱眉:“谁的手机?”
“同…同学的。”
苏牧动作迟缓地把手机屏幕按灭了。
“女同学?”
没注意到他话里微妙情绪的转变,苏牧轻轻地点点头。
“跟别人熟到这种地步了?”傅星辰似笑非笑,“可以直接用她的手机?”
“不…不是。”苏牧迷迷糊糊摇头,急急解释道,“我…大冒险…输了,她要我用她…她的手机…加你微信。”
醉酒会导致人的思维能力变慢,他说话的时候会时不时停顿一下,语速轻轻慢慢的,吐字都有些不清。
这个帅哥!打扰一下!加个微信吗?
傅星辰想起了某人刚刚的大胆搭讪。
放在平常,苏牧不可能这么说话。
也不知道别人都怎么教的他。
幸好这次的对象是自己,要是换做别人…
看着面前那人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傅星辰眸色渐沉。
他微微挑眉,凑到苏牧耳边,有些吃味地低声问:“那帅哥微信,还加吗?”
苏牧这回反应地很快,他几乎是瞬间把手机藏到身后,头用力地左右摇了摇,一脸认真地坚定道:“你的…不…不行!”
傅星辰脸一黑,一只手轻轻捏住他的两边脸颊,苏牧被迫撅起嘴,眉毛都挤成了八字。
“那其他人的就行了?”
苏牧顿了顿,眼睫微垂,似是很认真地在思考他这句话,片刻后,又重重地点头,答非所问地说:“唔…反正你的…不…不行。”
他的嘴唇被迫嘟起,说话的声音奶呼呼的,咬字含糊不清,但傅星辰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又好气又好笑,两只手捧起苏牧软乎乎的脸颊,发泄似地揉搓了好几下,在苏牧有些发懵的亮晶晶的眼神里,郑重其事地低声对他说:“别人也不行,知道吗?”
短短一句话,占有欲十足。
苏牧那句软软的“嗯”还没从喉咙里挤出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同时响起。
“星辰,电话还没打完吗?”
“大家都在里面等你呢。”
苏牧怔了一瞬,缓慢地转过头,循声望去。
在看到那张有些熟悉的脸时,大脑开始在回忆里缓慢地搜索。
彻底反应过来的那一秒,他的右眼皮剧烈一跳,彻底僵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改完啦!吃个饭再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