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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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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若愚在博望城里找了个能遮风挡雨的小茶摊。跟主人商量,花两个钱,在茶摊里过夜。

于是她晚上就睡在小茶摊里。倒也不冷。还能听到树上秋蝉在垂死挣扎般叫唤。

崔若愚心中有事,辗转反侧。直到听到鸡啼声,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梦里谁也看不见,只有艄公的摇橹声。

清晨一阵喧闹声吵醒了她。

她起身,打开茶摊的门。秋天清晨干净的空气猛地扑向她。她伸了伸懒腰,又去用隔夜的茶水洗了把脸。

这才走到摊前,看摊主在争执什么。

原来是个小孩儿偷茶果子。

摊主攥着那小孩的手,面红耳赤地教训他。

“你这该天杀的蛮子!我本要息事宁人,你把果子还给我,就不追究你!你反而还抢着吃下去!好啊,今日若不把你卖去官府,赔我本钱,我就不是条汉子!”摊主气得直哆嗦。

那小孩也很刚强倔强。骂骂咧咧地还嘴。

摊主气不过,便动起手来。一把揪住那瘦弱的孩子,捶了他几拳。

孩子哪里经得住,倒在地上,嘴角出了血。

摊主气咻咻地说:“今日必要将你送官去!”

那孩子挣扎着爬起来,摊主又追上去:“早知如此,把果子还我便是!事已至此,由不得你。跟我去官府!”

围观的人都摇摇头。这孩子是蛮夷,眼下官府强掳蛮夷充府库,孩子若是交了官,那便不得了。

崔若愚看那小孩身形伶俐,就上前去拦住了摊主。

“大哥。两个茶果子,打了这一顿,也算是出气了。何苦为难一个小毛孩?”崔若愚说。

“为难他?他在此地游荡多天,偷我茶喝。我也不跟他计较。今日还来偷果子!欺人太甚!小兄弟,你不要以为我是恶人,我这是被气的。我也不想打他,我总不能做果子来给他偷?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呐!”摊主诉苦。

崔若愚走到那小孩面前。“我出钱买果子。你跟我不?”

“呸!”那小孩这个字倒是吐得响亮。

摊主一看又来气了。崔若愚制止摊主发火,慢悠悠地说:“你跟着我。我每天给你找吃的。还教你本事。走不走?”

那小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学完了本事,就陪我五年。我也不让你做什么违背良心之事。”崔若愚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小孩看看摊主,又看看崔若愚。迟疑了半晌,才点点头。

崔若愚当日就带着他过堵阳,进洛阳。两人白天赶路,夜里同眠。空闲的时候,崔若愚便教他识字和剑法。

小孩颇乖巧长进。到了第三天,进了洛阳。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问崔若愚:“我叫什么名字?”

崔若愚愣住了。随后压住心里的喜悦,摸摸他的头:“你喜欢哪个字?”

“你来定吧。”他平静地说。

“都是长辈给小孩子起名取字。既然你愿意让我占这个便宜,我就起了。这样吧,你姓姜,名嘛……”崔若愚慢慢地扣着腰间的剑。

“姜维?”那孩子突然提到蜀汉的大将军。

崔若愚失神良久。“哈。怎么说?”

“不知道。你梦里总爱叫这两个字。”孩子率直而诚恳地说。

“这……这个名字是我夫君。当然不能给你用。你叫姜至,至极的至。字随之。小名就叫如意吧。”崔若愚笑呵呵地说。

当初跟姜维许下的诺言,生儿育女,恐怕要落空了。

人生总有那么几件事,天不愿成人之美,人力无法彻底控制。

落空就落空吧。捡这么大个孩子,让他姓姜,便多了一个姓姜的人。

“姜至。随之。如意。”那孩子想了想,“都跟姜维有关吧?但是我也喜欢。”

他并不去细想眼前人是男是女,怎么会有夫君,却又是男子装扮。

幼稚纯白的心里,就只有崔若愚这个人。

“你还挺有意思。虽然是对姜维的祝福,但最重要是,这是你的名字。你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崔若愚丝毫不介意这孩子身上的棱角和倔强。

“好。”他简短地回应。

崔若愚无可奈何地扶了一下额头。这孩子说见过草青了五回。那或许有八九岁了。讲话的神态却像个十几二十岁的愣头青。

两人在洛阳城里晃了两天。先是去了太学。

太学在崔若愚眼中又苍老古旧了一些。陌生的书生们仍然谈笑风生地从门中走出来。

不过,崔若愚能看得出来。那种恣意的狂放,与钟鹤读书时的含蓄潇洒不太一样了。

一种末日临头的开怀。一种无所顾忌的放任。

口口声声都是神仙。

崔若愚目送他们离去。姜至在一旁,背着崔若愚的剑。

“哈。神仙神仙。若是张角此时再现,恐怕不是那样的下场。”崔若愚低声感慨。

“若愚。你在说黄巾军的张角么?”姜至小声地问。

多日相处,他终于放下戒备,开始展露出孩子的一面。他对崔若愚也是以姓名相呼。

崔若愚也无所谓。她点点头:“你小毛孩还知道黄巾军啊?”

姜至点点头。“张角可厉害了。谁不记得。这些人可不会跟张角。”

“哦?为什么?”崔若愚转过身去问姜至。

“张角带的都是穷人。他那些法子对我有用,对这些人可没用。他们既不饿肚子,生病也有郎中,也没人要卖他们为奴。他们才不会信张角。”姜至不屑一顾地说。

“呵!你大道理还挺多的。但是不准再说了。显得我好像不懂事。”崔若愚冲姜至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还没到绝境。如果绝境里遇到自称神仙的张角,肯定也得跟着走!”

“就算跟着走,也不会长久信奉……”姜至突然住嘴。

因为他看见崔若愚定定地看着前方几匹官马。

官马上有几个武将模样的人。

但是崔若愚看的却是其中一个女子。

她深眼碧目,不像是中原人。

“喂,如意。你跟她都是胡人,怎么样貌差这么多?”崔若愚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子。

“胡人也分很多种。我母亲是汉人!”姜至脸涨得通红。

那天剩余的时间里,姜至都没有说过话。一张脸鼓得圆圆的。

不过,他这气白生了。

崔若愚让他吃好喝好睡下之后,满心都在想那个胡人女子。

想不到,魏国不仅纳了胡人的降,还让胡女当了武将。

是大魏无人,还是大魏真的不拘一格降人才?

性别真的不要卡太死。崔若愚用树枝捅了捅篝火,让二人身处的破庙更温暖些。

明日再去打听打听。顺道去官府打听她之前的封地。

崔胜。这是她受封时使用的名字。

翌日二人便直奔司州州府。崔若愚依稀记得受封土地在司州管辖之下。

小如意已经忘了昨日的不开心,揣了两个烧饼,一直嚷嚷让崔若愚吃下去。

崔若愚心不在焉,潦潦草草地吃了。结果直打嗝。小如意无奈地跑开了,去打水。

两人来到州府的门口。

第一次独自直面官府。崔若愚心里也直打鼓。

没有钟鹤,没有司马师,也没有姜维。而她要从司州手里要回她的封地。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结果仍然令崔若愚感到沮丧。

府吏指崔胜已经战死,又无后人继承,名下的封地已经被划入公田,重新分给了其他人。

崔若愚瞪大了眼睛。“有后人啊!他就是,他就是哦。”

姜至连忙走上前去。眨巴着大眼睛。

府吏皱起眉头:“官府布告一年,无人认领,才归公。你今日来索要,你有籍册证明?你刚才说自己是崔胜,如今又说他是崔胜之后。我看你是要来坑蒙拐骗的!”

两人就被赶出来了。

如意瞅了崔若愚一眼:“你看。欺骗总是不成的。”

“我没骗人。”崔若愚瞪了他一眼。“崔胜是我以前的名字。”

“那崔若愚呢?”如意问。

“那也是我以前的名字。”崔若愚翻了个白眼:“不跟你说了。”

“显得你没肚量,是吧?”如意接过话头嘲笑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走进了市坊里。

京都就是不一样。市坊热闹、气派,而且很晚了还能继续叫卖。因为此处王公贵族多,因此也不能太严执行宵禁。

两人挑了一处看着不贵且实惠的摊子,吃了两碗面。

旁边两个女子盯着他们的碗,眼里冒着绿光。

崔若愚停下筷子,反正她也不饿,就招呼她们过来,把面吃了。

小如意见状,也学着她的样子,把碗推到那两人面前。

却被崔若愚阻止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好吃。一滴汤都不准剩。”

崔若愚还没找到立足的生计,即便是身上有钱,也不能硬摆阔气。

两名女子看上去已经十四五岁。街角有人叫喊:“驸马爷到,闲人回避!”

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匹马就冲上了大道。行人纷纷躲开。

“驸马爷肯定又是跟公主吵架了。喝醉了出来闹事。”行人议论纷纷。

那人与马果然像是醉了,横冲直撞。竟冲向面摊来。

崔若愚在军中天天跟马在一起,熟知马性。便上前拽住了马缰,干净利落地把马栓在河边的树上。摸摸它马面处。

面摊保住了。马安静了。驸马爷却从马背上摔下来。

不过没有大碍。他站起身。

驸马爷在灯火通明之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两名吃面的小丫头。

“多大了?”

两人已经喝完汤吃完面,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多大年纪了?”驸马爷高大的身型,站在光里,像一座玉山。

“十……十五……”两人瑟缩着说。

“跟我回去。愿意吗?”驸马爷简单明了地问。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人不肯表态,一人想了想,看着驸马爷身上的绫罗绸缎,终于还是点头了。

驸马爷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带走了一个女子。

不管他的马。也不管他的公主如何作想。

崔若愚扬扬眉。她躲在树荫里,面目难辨。

那女子走后,不久,市坊打烊。崔若愚带着如意回破庙。

崔若愚心情特别好,因为她拉走了马,面摊免去被践踏的厄运,所以主人免了她的面钱。

这种感觉特别好。

见她高兴,如意也高兴。抱着剑唱起了奇怪的歌谣。这两人可一点都不像是回破庙的人物,倒像是去天宫里住一样高兴。

一个黑影蹿出来拦住二人。

当时已经是郊外,荒无人烟。崔若愚吓得高声尖叫,声音之高,着实把如意也吓坏了。

两人抱成一团叫够了。发现那黑影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二人。

“谁啊……”崔若愚颤巍巍地问。

“我、我是桃儿。刚刚吃了你的面。”那黑影说。

“妈呀,你要吓死我们了!我还以为是鬼!”崔若愚皱着脸说。

如意心想:我以为是大蛇。但他死要面子,不肯说出来。

桃儿结结巴巴地说:“我想跟着你们。我会做事。打扫、沏茶、洗衣、做饭……”

“这些我自己也会。你还会别的不?”崔若愚问。“比如杀人?写字?算数?”

如意又看了崔若愚一眼。这几样事情怎么放在一起说?

桃儿愣住了。“我不会。”

崔若愚遗憾地摇摇头。“如今家不家,国不国,你会那些,只能伺候有家的人。你怎么不跟那驸马走?”

“我不去。我不喜欢被关起来。富人家里那些墙高高地,我望着害怕。那也不是我的家。”桃儿说。

“我养不起你啊。有高墙的地方才养得起你。”崔若愚说。

“我吃很少。方才我只喝了汤,就很饱了。面都是小柳吃的。”桃儿说。“以后你们吃面,我喝点汤就行。”

她拽着崔若愚的衣服不肯放。“除了以身相许,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肯。一次做不好,下一次肯定就好了。”

如意听那句“以身相许”,忍不住乐起来。

崔若愚看在这里耽误时间也不是办法,只好把桃儿也带回了破庙。

“呐。这里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你自己看着办吧。”崔若愚说。

桃儿看了看四周,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遍。

崔若愚和如意看着破庙那个狗窝变成了整齐干净的下榻之处。

如果不看破庙的外观,只看此处,倒是个小农户的模样。

“行。你们俩睡吧。鸡鸣之后,我睡觉,你们二人守着火。行囊里有些干粮,可以吃。”

两人便睡去了。不一会,就滚做了一堆。

崔若愚从行囊里拿出披风,盖给二人。自己走到破庙门口。

方才回来才发现,原来这个破庙,正是她刚来魏朝的那一座。

而那个驸马爷,正是钟鹤。那个被他带走的女子,不知道会否像自己当年那样的遭遇——被救赎,却要从星光中跌落,成为无数尘埃中的一粒。

寒风一阵阵,崔若愚浑然不觉。平庸的一生,可怕的宿命。

七年了。当初的命运又一次追上她。不过,这次她已经是个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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