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这两日总魂不守舍的，莫不是装了什么心事？”瑜妃递给李清宁一盘剥好的葡萄 ，那人却发着呆半天都没有接过。
“嗯？母妃方才说什么？”李清宁回过神。
“秋屏你瞧本宫说得对不对？这丫头的心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瑜妃转头对身旁的姑姑道。
“哎呀母妃，您就别打趣儿臣了。”李清宁脸上一层薄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知女莫若母，瑜妃和李清宁心连心，这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
她侧过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你是不是瞧上哪家公子了？”
这下李清宁更是娇羞，忙挑起一颗葡萄送到瑜妃嘴边要堵她的话：“母妃可别胡说！”
这下瑜妃总算明了，咽下女儿递来的葡萄后抚掌大笑：“快给母妃讲讲是哪位才俊？母妃一定向你父皇请旨赐婚！”
李清宁的确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有些公主十五六岁便出阁嫁人，眼看着她即将十八，瑜妃虽嘴上说着不着急，心里难免惦记。
如今看李清宁的确一副心有所属的样子，她高兴地合不拢嘴。
可李清宁却只是脸红摇头，没张口说半个字。
“那母妃来猜猜，是户部尚书赵大人的儿子？这孩子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虽然现在只是个侍郎，但将来肯定前途无量。”瑜妃期待地看着李清宁。
她的心肝宝贝使劲摇了摇头。
“那是顾大人的儿子？还是今年的状元房大人？”
“都不是。”李清宁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这......”瑜妃将朝中适龄且尚未婚配的男子想了个遍，依旧没有猜中。
她又仔细回想了李清宁这几日见过的人，忽然想到了那一位。
“莫不是国子祭酒丁大人？”她并不十分喜欢这人，“虽然......虽然年纪比你稍大，但瞧着也是个会——”
“母妃！当然不是丁大人！”李清宁有些不满，可她又羞于将那个名字说出口。
那日宴会之后，她便对萧云策念念不忘。
少女的情思总是突然而至，像盛夏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雨，让人措手不及。
她对萧云策的为人、家世、性格等等一概不知，而养在深宫里的公主，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婚配。
李清宁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何会喜欢他，可就因为他那细致认真的神情而动了心。
“那还能有谁？不是朝中各位大人的儿子？”瑜妃和秋屏姑姑面面相觑。
“是......”李清宁终于开口，“是靖北侯萧将军的嫡长子。”
一道晴天霹雳。
瑜妃甚至没有坐稳，差点从榻上滑下去。还是秋屏眼疾手快扶住她。
“我的好宁儿，你可知那萧云策今年刚成婚？”瑜妃虽不忍心，但必须将事实告诉她。
“什么？”李清宁愕然抬头，眼眶瞬间发红，“他成亲了？！”
“是啊，那日他夫人也在席上，你竟不记得？”瑜妃看她这副受伤的神情，心疼地掉眼泪。
李清宁心全被萧云策吸引了去，哪里会留意他身旁坐着的女子？
她的眼眶中蓄满泪水，轻轻一眨眼，如珍珠般的泪水滑落而下，砸在桌上，晕开一朵水花，我见犹怜。
“究竟是哪家女子抢了他？”李清宁声音颤抖，似怒似悲。
“回殿下的话，是礼部尚书宋安承的女儿。”秋屏见母女俩一个比一个伤心，利落上前回答。
李清宁对此人没有印象，哪怕宋玉慈嫁人前的恶毒之名已传遍京城，但李清宁自小养在宫里，市井传闻自然不知。
“宁儿，朝中青年才俊多的是，让你父皇亲自挑一个好不好？”瑜妃放轻声音哄她。
“不要，儿臣就喜欢他......”李清宁哭得越发狠了，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下落，砸进瑜妃的心里。
瑜妃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了想法。
宋玉慈站在秦若姝身后，看着镜中盛装的少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秦夫人拿着梳子一遍遍梳着秦若姝身后的头发，脸上虽然笑着，可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今日秦若姝出阁，她既高兴又舍不得。
按官家的意思，本想等到明年春天风和日丽的时候再举办婚宴，可李玄望心急等不得，干脆再请旨将婚期提前。
眼看着马上入冬，最近都是缠绵的阴雨天，难得今日朗日高照，一片明媚，倒是个好兆头。
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转眼嫁做人妇，换谁都要难受。
加上秦夫人与女儿感情深厚，这下更舍不得。
“舅母，”宋玉慈轻拍她的肩膀，“莫要难过，日后有我在京中，必定时时照顾着表妹。”
秦夫人“哎”了一声，心里却对宋玉慈有些不信任。
这也不怪她小心眼，从前宋玉慈飞扬跋扈，就算她远在潭州也略闻一二，哪里敢放心地将女儿托付给那样一个人？
秦若姝似乎看出母亲的心思，柔声安慰：“娘亲放心，表姐待我很好。”
秦夫人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镜子，女儿的眼神中满是肯定，她悬着的心才稍稍下落。
“那，那就麻烦玉慈。我家若姝还小，我和她爹又离得远，要是日后......”秦夫人说到动情处，声音哽咽起来。
“舅母，”宋玉慈扶着她的胳膊，“不说璟王殿下疼人，就是我和她姐夫也一定不让若姝受委屈。”
虽然从前秦若姝在萧云策面前害她一回，但这丫头始终没有坏心眼，宋玉慈并不与她计较。
秦夫人点点头，用帕子擦干眼泪后，再仔细叮嘱了秦若姝好些话。
待秦若姝终于梳妆完，喜婆在外面敲了敲门：“吉时已到，夫人快些出来吧。”
宋玉慈看见秦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不舍地一遍遍摩挲，万语千言最终化作一句：“不论如何，娘永远护着你。”
那一瞬，某种不知名的悲伤弥漫上宋玉慈的心头。
她自幼丧母，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温情。
看着秦若姝出门以后，宋玉慈回到屋里关上门，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从前她不是没有怨过，怨母亲太心狠，丢下年幼的她。怨父亲太粗心，只知道给金银财宝却不知道陪伴。
可随着年岁渐长，这些怨恨慢慢藏进心里，化作一根细小的刺，虽不是刻骨挠心的痛，可细微的难以根除的疼痛时时萦绕着她。
“娘子？”萧云策敲门。
宋玉慈吸了吸鼻子，起身开门。
萧云策在任何有关他娘子的事情上都格外细心，瞬间发现自家娘子哭过。
未干的泪水还挂在她纤长微垂的睫毛上，眼尾发红，眼底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哀伤。
“表妹出阁，你也别太难过。日后我们常与她走动就是。”他有些笨拙地安慰。
“嗯，”宋玉慈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事。”
萧云策看着她说谎，心急得就差在原地转圈。
萧云策半天不说话，宋玉慈的手放在门上，边关边低声道：“将军不是还要去璟王府赴宴？就别在我这里耽误——”
“不，”萧云策用手撑住门框不让她关上，“父亲去了。”
萧云策言简意赅地向她解释。
看宋玉慈的神情，再联想到今日的事情，他几乎在一瞬反应过来她究竟在为什么而伤神。
萧云策手上稍一用劲就能拦住宋玉慈的动作，接着他上前一步，直接将人拽进怀里：“岳母早逝，没能陪你出嫁，我知你心里难过。我保证日后不会让你在萧家受一点委屈。我会将所有我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都送你。”
他不善言辞，不会用文人雅士的辞藻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用最简单、最直白的语言，告诉心上人自己汹涌的爱意。
不知名的情愫在心底疯长，瞬间将宋玉慈吞没。
“陛下，瑜妃娘娘在外面候着。”林公公弯着腰进来，向坐在软榻上的身影禀报。
“嗯？她来做什么？宣吧。”正在闭目养神的李文朗睁开眼，有些疑惑地挑起眉。
“陛下。”瑜妃手里拿着食盒，笑着走进来。
李文朗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不禁皱眉：“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就好，你怎么还亲自拿来？”
“下人总是粗心，要是打翻了妾身亲自给陛下做的红枣雪蛤汤弄洒了可怎么办？”瑜妃将食盒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的汤，盛了一碗递给李文朗，“陛下快尝尝，刚炖好妾身就拿来了，还热着呢。”
李文朗接过，先是喝了一口：“不错，朕一直惦记着爱妃的这口汤。”
“只要陛下喜欢，妾身以后常做。”瑜妃笑着看李文朗品尝。
“你不在宫里陪着宁儿，好端端地炖什么汤？”李文朗放下空碗。
“瞧陛下说的，宁儿那么大一个人，哪里需要妾身时时盯着？反倒是陛下总忙于政事，妾身可要多记挂着陛下的身子才是。”瑜妃说着，又盛了一碗。
“嗯，宁儿是大了。”李文朗赞同地点头。
瑜妃忙顺着他的话茬说：“是啊，一转眼宁儿都到了嫁人的年纪。只是一想到她要离开妾身，妾身还有点舍不得呢。”
“孩子大了总要成家，”李文朗放慢喝汤的速度，思考着，“朝中才俊众多，朕明天就挑一个合适的给宁儿赐婚。”
“哪里还用得着陛下费神？宁儿自己已经挑好了。”瑜妃掩着唇，眸光中闪过一丝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