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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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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程绪宁和景宸肩并肩在小花园中走着,他们并未谈及杨老翁此前所说的话,只是各自想着自己心事。

“教我习字。” 突然,程绪宁对景宸说。

景宸转过头:“现在?” 他笑了,点点头说:“行啊,走,去小书房,先瞧瞧你究竟认识多少。”

***

夕阳,小书房内。

“你这叫字认不全吗?我看你这是全不认吧。” 景宸无奈地说。

“小夫子,你对与你同甘共苦的伙伴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程绪宁有些羞恼。

“那写呢?你能写几个?”

程绪宁撇撇嘴:“我认都不认识,你还问我会不会写!”

随即她低头喃喃自语:“不就是认字吗,别人都能认,我怎会不行!”

景宸合起书册,说起了题外话:“你不是说从小学习圣人之言吗?既是从小学习,为何大字不识?”

程绪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一去学堂就犯困,父亲大多是念给我听的。”

程绪宁挠挠头,随后又小声问道:“要学很久吗?我可等不及想看那些书册啊。”

景宸笑说:“你如此聪慧,又有我这样文韬武略的小夫子在旁,用不了多久,便能通读小书房的藏书。”

程绪宁听他这样夸奖自己,不由想起此前在山洞中,要不是景宸身手活络,自己恐怕到现在都还被困在洞中。

文韬武略……虽是有些自大,但好像也并未说错。

***

翌日清晨,云意送来早点。

程绪宁昨日在小书房习字到半夜,她早早起来,便央求云意在东阁也设下一处书案。

如此一来,就能抓紧时间习字,阅读书册指日可待!

“我昨夜兴奋得睡不着!感觉才只睡下一会儿天便亮了。刚刚我还听见鸡鸣!一闲庄有养鸡吗?” 程绪宁急急喝了一口粥,问向云意。

云意笑说:“一闲庄倒不曾养,应是外头的。它们这是知道你一心向学,好心叫你起床呢。”

用过早饭,程绪宁穿上小衣。出了东阁,朝向学堂方向走去。待她抵达时,只见景宸已背着手站在那儿,像是到了有一会儿。

“你来的可真早。” 程绪宁在他身后说道,景宸闻言转过头来:“来早不来晚,我怕让老师等。”

程绪宁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只甜烧饼,开始啃了起来:“我再吃点,刚才没有吃饱。” 她口齿不清地说道。

景宸见她这样马上笑了,上前一步说:“分我些,我也没吃饱呢。”

程绪宁二话没说将烧饼掰开,把自己没咬过的那一半递给景宸:“今日就这么多,下次我多带些。”

两个小家伙一齐吃着甜烧饼,程绪宁此时心想:还是失策了,干吃烧饼有些噎嗓子,应再带些水来的。

景宸将将咽下最后一口:“下回你带烧饼,我带茶水。” 程绪宁笑说:“小夫子,我们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都到了,这就进去吧。” 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

只见杨老翁左手拿着一枚甜烧饼,右手举着一枚茶盅。他咬了一口烧饼,就了一口茶,用眼神示意二人进屋。

程绪宁望向那杯茶,瞪大眼睛心想:还是老师想得周到啊!

杨一闲将咬了一口的烧饼放在陶盘上,程绪宁和景宸紧随其后。行至案几,三人齐齐盘腿坐下。

他面对两个小儿,见他们屏息凝神,像有些紧张,不由轻笑道:“这是在拘谨些什么?此地不比别处,我虽是你们老师,却不同于一般夫子。就是你们学不好,我也不会打你们手板的。”

听见这话,两个孩子稍微放松了些,谁知杨一闲又说:“要是学不好,也不过只需认清自己就是个蠢货罢了,人只要能有自知之明,即使是蠢货也一样能过好此生。所以我才说,就算学不好,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话一说,两个孩子放下的心又重回嗓子眼:他们不愿一生蠢笨。蠢笨之人,又怎么能真正过好此生?

杨一闲继续道:“今日我们先从朗月说起。朗月乃一小国,建国至今不过数十载,立国之本重在月矿,国君虽是有胆有谋,却器小。” 他停在此处,眼神看向二人。

程绪宁举起小手,问道:“老师,什么叫器小?”

杨一闲回答她:“器小就是说一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守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能平方寸,却难以平天下。”

他转过头看向男孩儿:“景宸,你来说说看,器小之人会如何行事?”

景宸想了片刻,答道:“器小之人最是多疑,这样的人难免会对周遭产生不必要的思虑之心。”

杨一闲点点头:“不错,器小之人确实容易多疑,但多疑也并非一无是处。”

老翁看向程绪宁:“程绪宁,你说说看,为何有时多疑也能是好事?”

程绪宁听见自己名字,不由心中一凛,思索片刻回答说:“学生以为,多疑之人,虽是耗费心神总想些可能并不会发生的事,但如果他足够聪明,反倒能在事物溃败之前提早发现其病因,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她随即补充:“好比学生此前身体一向健康,有回着了凉嗓子有些痒,我的外祖父得知此事确却让我喝药。

那药又酸又苦,我真是不想喝,外祖父却说:小病不治、大病缠身,叫我喝药是为了将疾病扼杀在摇篮之中。

外祖这样一说,我便想起此前有一玩伴也曾说嗓子痒,后来他病了好久,好些时日不能与我们玩。等他病好之后,与我们诉说病中是如何痛苦。

今日吃小苦,是为了日后免遭大苦。想到这里,我便乖乖喝下了药,后来真的没有生病。”

程绪宁认真地总结道:“多疑的人,往往也是能预见事物各种发展可能的人。若是疑虑得当,便能如同我外祖般为我治疗未病。可要是疑虑不当,反会陷入无用的猜忌。

因此,多疑未必不好,只看疑在哪处,更看是否能分得清何事该疑,何事不该疑。”

杨一闲闻言大乐:“说得好!” 他随即补充:“一言以蔽之,万事万物,最重要的,是掌握正确的尺度。”

老师用手掌拍了拍书案:“你们可知,只此一个度字,便能卡住天下绝大多数人的喉咙!”

他忍不住站立起身,向两位学生说:“这是第一堂课,我并不想教你们圣人之言。但我不教这些,并不是因为圣人之言不值得学,相反,此乃天下之至理,任何人都应当学!

只是我自己年纪这么大了,如今才算明白,圣人之道实乃践行之道,如果不能从事情上体悟,谈再多道理也只是一场空。”

杨一闲正色道:“我教于你们的,将不同于你们此前所学。”

他看向景宸:“不管你们是正经上过学堂的”,随即转向程绪宁:“还是聆听家中长辈口述亲传的,” 他顿了顿,又道:“我将教你们的,乃心之道。”

杨老翁目光看向远处:“这心,可意为天下公,也可只为自己,心在哪处,便是剑之所指。”

他收回目光,看着程绪宁和景宸稚嫩的脸庞:“若要跟我学,你们可得做好准备,要有勇气去认清、去探查、去看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程序宁不解的地问:”自己还需要认清吗?自己不是应该最了解自己吗?”

杨一闲笑了:“这世上大多数人总以为自己不了解别人,殊不知他们真正没有弄明白的,是他们自己。”

他看着程序宁和景宸二人:“我希望你们能够通过学问和勇气,最终找到自己心中的道。”

杨一闲走向窗边,如古人吟诵祭祀铭文般郑重其事地说道:“鲲鹏有鲲鹏之志,蝼蚁有蝼蚁之志,君子有君子之志,小人有小人之志。”

他转过身,看向两个小儿:“先看清自己,再去找明你们的志向。”

***

下学后,程绪宁回东阁用饭,四周安静,她一路走得很慢。

老师今日所讲,如一道惊雷刺破夜空,让这位才刚开蒙的女孩,第一次体悟到何为“学”字。

“真正地做自己……” 她在口中默念,她既激动,又有些不安。

究竟什么才是自己?我又究竟是谁?

到了东阁,云意早已备好午膳,见程绪宁用饭时颇有些心不在焉,她有些奇怪:“宁宁为何有些恍惚,是今日上课太难了吗?”

程绪宁若有所感,她抬起头问:“云意姐姐,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云意见女孩呆呆的,不由好笑,只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快吃饭吧。”

***

景宸回到南阁的住处,心里有些发懵。

他本以为今日只是第一课,并不会教什么艰深的道理。

他没想到,长者只是寥寥几句,便叫他如受当头一棒。

正午的阳光之下,他坐在石阶上扪心自问:在今日之前,是否,自己早已误入歧途却浑然不知?

他不由想到:自己过去总抨击那些朝官玩弄权谋,罔顾民生,可他自己呢?他自己又是真心为了天下吗?

他从未问过自己:自己是否也与那些朝官一样,成了权力的奴隶却一无所知。

他过去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比那些政敌更强!等自己羽翼丰满之日,便是他们俯首称臣之时!终有一日,他将辅佐胞兄,登上王位……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那里本就该是他的位置。

他此时方才明白过来,也许,他并不是为了天下。“为了天下”不过是托辞,他想变强,只是为了他自己。

是为了自己不要再和哥哥受到莫须有的迫害,是为了自己不用像丧家之犬那般在洞中苟且偷生,是为了自己不必在被欺辱至此之后,都还在那儿仔细盘算,敢不敢、该不该、能不能回去。

想要变强,曾经只是他想用来自保的手段,却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取代了他原本的目的。

秋日微风阵阵,太阳像是还未打定主意是否要隐进云层。

景宸坐在石阶上,他以前总是觉得,他生来就是如此,生来就是天岳老七,在天生二字面前,很多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那些朝官手段脏,他的三哥五哥手段更脏,但在他的认知中,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想要赢就是要遵守定好的规则。

他并没有在抨击谁更肮脏,他只是想在这堆脏里面,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他和胞兄这些年来相依为命,他太懂深宫之中的权力倾轧,能多么轻易地让人丧失理智、改变初心。

他却一直忘了问自己:“那我呢?我到底真的只是为了生存,还是,其实我也和他们一样,也为了权力本身?”

在今日之前,他总觉得程绪宁虽说天真可爱,却极其懵懂无知,像她这样的人,在天岳皇宫怕是活不过半日。

在今日之后,他却对她的聪慧通透刮目相看,他甚至想,要是自己能像她这般心无一物,是否反而能轻松些?

若他能剪下所有挂碍,就只当自己是一个无兄无母,被老师收留的小儿,是不是……他其实也可以过上另一种人生?

他突然想到刚出山洞之时,在山上所看到的风景。

站在天地之间,他忘却了此前的屈辱、忘却了深宫的禁锢,世界如此安静,他心中没有任何念头。

胞兄!

景宸突然回过神来,想起了还在天岳深宫中的兄弟,他赶紧甩了甩头,将那些思绪赶走。

他不住提醒自己:我的哥哥仍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只是才上了第一堂课。

这不是现在的他该想的事。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究竟想过怎样的人生?”

他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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