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纪言来说，生日是个很模糊的概念。

给他过生日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也如同年度打卡般，吃蛋糕、吹蜡烛、听别人唱生日歌，到点就开始走流程。

无趣，且让人毫无期待。

也许在记忆深处，很久远的时候，他确实期待过这一天。有心心念念许久的礼物，有简单却好吃的蛋糕，有一桌子平常吃不到的好菜，最主要是，有那个女人的祝福。

“怎么了言哥？”手腕再次被捏了一下，他收回思绪，看向眼前的人。

叶司礼嘴唇紧抿，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神色担忧。他的头发透湿，全用手给耙到了脑后，显得面容更加俊挺深邃。

纪言试图将手腕从对方手中抽走，再次失败。他无语：“不是，这问题你问我也没用啊，我喜欢的人家又不喜欢。”

对方没说话，只一双沾着水珠的黑眸子看着他。

他只能移开视线：“行吧。我喜欢玩乐高。”心中随便想了个，嘴上也就含糊一提。

叶司礼似乎没听清他说什么，将脑袋凑低了些：“言哥你说什么？”

他低垂着头，像只温顺大狗，耳朵几近贴到纪言嘴边。纪言拔高音量，一字一顿：“我、说，我喜欢乐、高！”

这次叶司礼听清楚了，就着这个角度转头冲着纪言咧嘴一笑：“知道了。”眼神透亮，少年感直击人心。

纪言微微一怔，偏开了头。

暴雨之势不见小，反倒越发猛烈。好在几辆拖挂车和消防队很快抵达现场，将抛锚的车一一运走，再把人给送到安全处。

叶司礼也联系上孟彬，在第一时间和纪言上了车。

车门关上，漫天雨势被阻隔在外。孟彬从副驾驶拿上两条备好的毛巾递到后排：“两位辛苦了。”

纪言接过毛巾，抹了把脸：“也辛苦彬哥了。”

“你们现在回基地还是？”孟彬缓缓开动车子，看向后视镜。

后排二人狼狈不堪，身上的水落得座椅脚垫全是。

叶司礼擦拭完头上的水，将毛巾搭在肩上，偏头看着纪言，似乎在等待他答复。

“回基地吧。”纪言也看了回去，商量着说，“冲个澡，以后有的是机会出来。”

然后他顿了下，接着说：“你给……emm，买礼物的事，还是你自己解决吧。”

“好呀。”

一番折腾，纪言累得够呛，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车里没放音乐，彬哥专注开车，叶司礼也全程低头看手机。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回了基地。

这一天过得漫长，却又过得很快，正如这一个月一般。

夏季赛的备赛训练强度大，队里五人虽然没人说，但大家都憋着股劲，甚至后面几周的休息日都拿来加训。

每天睁眼就训练，闭眼就睡觉，有空就互相吹逼逗乐，纪言这段时间过得极其充实。

而叶司礼那小子似乎忙得很，早晨起来见不到人影，一训练完人又消失不见，难得能在训练之余碰上，人也一天天见瘦。

在见不着人的日子里，纪言时不时想问问对方到底在忙啥，也偶尔站在阳台抽烟，想着旁边那间屋子会不会钻出来个人。

到了八月头，夏季赛即将开赛。

结束一天训练后，纪言一如既往站阳台抽烟。不多会儿，隔壁的阳台门开了。

他余光看到叶司礼走到栏杆边上，跟他并排站着。

这个时节正值大伏天，闷热、潮湿，到了晚间也无好转，在室外待一会儿都闷得难受。

纪言嘬一口烟，吐一口云，再望向渺无星辰的天际，开了口：“嘛呢最近？成天不见人影的，忙着追人小姑娘啊，追着没？”

楼下连片的蛙叫成了背景音，隔壁站着的人所答非所问：“言哥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弹烟的指尖一顿，纪言侧过脸来：“你怎么知道？”

随后反应过来，自己问的什么弱智问题，选手的生日在网上都能查到，队里档案也有。

对方再次绕开话题：“应该是后天吧。有什么安排吗？”

纪言想都没想，说：“能有什么安排，在基地训练呗。”

“言哥，队员生日那天是可以休假的。”叶司礼一脸认真，“而且也快开赛了，这段时间这么辛苦，好好放松一下吧！”

纪言正想着还能怎么放松，就听对方接着说：“还记得之前言哥许诺过，说带我出去玩，后天我们去欢乐谷怎么样？”

他气笑了：“不是，这你生日还我生日？”

“你生日，但我想陪你过。”叶司礼说得坦诚，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你答应过的。”

一瞬之间，纪言想起，这一切都得追溯到全明星赛。只是一个官方恶搞，但那轻轻一碰所产生的蝴蝶效应延展到今日，乃至往后。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掐灭，话音跟着烟雾漫出：“行，那就一起去玩儿！”

第二天上午，睡梦当中，手机在床头震得疯狂。

纪言一手捞过，看都没看直接接通，电话那头的嘈杂声音顷刻间从听筒泄出。

车流声、叫喊声、不知名的碰击声，糅杂一起，像炸开了锅一样，以至于那头的人嗓音扯得老大：“快点快点，再给老子转一百万过来！”

纪言瞬间清醒，坐起身，语气淡淡：“上个月月中不是刚转了五十万？”

“你他妈的逼逼赖赖什么？老子把你养大费了多少心思？让你转你就转！”对面的人语气很冲，急得很，恨不能冲出手机揪着人要钱，“我看新闻了，你不是转去别的地方，拿了不少钱吧？快点！”

纪言低头看了眼屏幕，8月3号。

“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手机重新贴回耳边，他说，“我从18岁开始，给你转了五年的钱，至少得有两千多万了吧。你把我养大花了多少钱，20万有吗？而且那是你自己挣的钱吗？”

顿了一秒，“纪楚生，我不欠你什么，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电话挂断，对方再次拨了过来，纪言直接将号码拉黑，一键开启勿扰模式，而后倒在枕头上，将薄毯拉过头顶。

这一天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下楼吃饭，训练，再休息吃饭，训练。

直到晚上训练快结束时，只听“嗒”一声响，眼前骤然一黑，整个基地的灯倏地全都灭了。

一秒前纪言还在点水晶，下一秒他茫然地从电脑前抬头。

眼睛在第一时间还没适应，视野所见一片通黑。训练室里陆续传来桌椅挪动的轻响，但没一个人出声。

“怎么回事，跳闸了吗？”他朝虚空问了声。

无人应答。

脑海中接连闪过“黑屋杀人案”“午夜惊魂”之类的惊悚片段，他指尖发凉，攥了下拳，点开手机电筒，往旁边一照。

屋里人都没了。

艹！

纪言暗骂一声，举着手机往门外走。刚踏出一步，就有一双手搭在他肩上。

他吓得浑身一震，刚要口吐芬芳，就听到叶司礼的声音在耳边沉沉响起：“跟我走吧，言哥。”

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双眼。

纪言：“……已经够黑了。”

对方一路揽着他向前走，然后下了两层楼，又走了段路，才停下来。

“滴——”一声过后，眼前一亮，遮着的那只手也挪开，重新搭回他肩上：“睁眼吧言哥。”

纪言皱着眉缓缓睁眼，瞳孔骤缩了一下。

这里应该是负一层的一个空房间，整间屋子的墙面都是乐高装饰，屋内各式各样的玩具和模型，就连墙面的钟盘、地上的桌椅等等，一切肉眼可见之物，都是乐高拼成的。

名副其实的乐高天堂。

他还沉浸在震撼中没回过神，身后突然窜出一帮人，吵吵嚷嚷着挤进来：“生日快乐！”“言哥生日快乐！”“今年十八明年十五”……

人声喧嚷，蛋糕音乐陆续就位。纪言回头看向叶司礼，对方也正看着他。

一双斜斜扫向鬓角的刀锋剑眉下，深邃的眼眸溢满笑意。

头顶的灯光在黑曜石瞳仁中泛出一圈光亮，纪言在叶司礼眸中看到了自己。

“谢谢你。”他轻声说。

紧接着他就被黎尧一把拽了过去：“言哥你还愣着干嘛！快到12点了！！”

在零点的倒计时呼喊声中，他许下了23岁的唯一一个心愿。

吃完蛋糕，喝完酒，唠完嗑，等回到房间时，已经凌晨两点多。

洗完澡出来，纪言收到一条消息，而后湿着头发进了阳台。

“本来想明天给言哥的。”早就等在那儿的大男生笑得一脸乖张，“但还是忍不住，想现在就给你。”

纪言捋了几把头发，问：“什么东西啊，先说好，太贵的我要不起。”

但又一想，那间乐高屋子想必也费了不少心思，和不少金钱。

叶司礼只是笑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精巧的黑色缎面礼盒，递到他跟前：“打开看看。”

纪言接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置着一个小巧的六芒星胸针，表面一层镶着钻石，在夜色中璀璨夺目。

他直接“啪”一声合上，退了回去：“这个太贵重了，我收不起。”

“言哥。”叶司礼立即可怜小狗附体，“战队里每个人过生日我都送，你不收我会很难过的。”

纪言半信半疑拿回来，重新打开：“真的？”

他将胸针取了出来，左右端详。

叶司礼顺势走近，接过胸针，指着一处暗槽说：“言哥，这里面装了GPS定位和紧急呼救按钮。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可以把这个暗槽拨开，我就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说完，他还回来，语气认真，“所以你一定要随身带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