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颂宁愿被宋景年用领针刺得鲜血淋漓，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被他肆意羞辱。

宋景年的话像一阵飓风，轻而易举地将他撕碎。

林天颂如破布般瘫软在地，宋景年则站了起来，高大挺拔的身形让地上的人更显可怜。

林天颂羞愧难当，委屈得快要哭了。

他不想承认，在宋景年说出那句话之前，他确实有那么一点想要竭力忽视的、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心思。

他贪恋着宋景年的怀抱。

当他意识到宋景年抱着他时，他没有一点嫌恶，也没有要挣脱的想法，有的只是安稳的、熨帖的感觉，以及极为可耻的沾沾自喜。

他以为不会有人察觉，直到被宋景年当众戳穿。

林天颂觉得自己下贱极了。

也许宋景年也是这么认为的。

宋景年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一边摆弄着被林天颂压皱的衣袖，一边面无表情地向安保吩咐：“送他回去。”

根本不用别人催，林天颂自己都要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林天颂一直在想，他怎么早没有看清楚宋景年的真面目。

事实上，不只是刘春启，自打宋景年出现，时不时就会有人在林天颂耳边吹风，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宋景年这个人不简单。

更直白一点的，还会说他能心甘情愿屈尊在“助理”的头衔之下，一定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千万要小心提防。

这话也不是全无根据。

宋景年的履历漂亮得让人惊讶，顶级院校金融专业毕业，导师是首屈一指的业界大牛，曾在知名投行实习，跟过两个大项目。

要是只有这些似乎只能算出众，关键是宋景年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要奖学金有奖学金，要商赛有商赛，要荣誉有荣誉，是名副其实的出类拔萃。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在众人的认知里，像宋景年这样的人，一般都会把券商银行、咨询公司作为首选，或是选择风头正盛的科技公司，再不行还有外企央企、政府职能部门之类的，总之可供选择的去处有很多，怎么都不会轮到平平无奇又没什么前景的酒店行业。

这句话让林天颂有了被冒犯的感觉，他眉梢一挑，不悦地反问：“酒店怎么了？”

想夸宋景年就老实夸他，何必要踩他们酒店行业一脚。

林天颂也说不上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宋景年，反正在那个节点上，他们已然融为一体，捍卫宋景年的选择就是捍卫他自己。

他设身处地替宋景年分析了一通。

什么云悦集团作为行业龙头，并不比那些金融公司或是科技公司差。

什么去其他公司只能从基层做起，根本得不到重视，来云悦集团却能在最短时间达到其他地方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懂吗？”

林天颂向来说一不二，鲜少与人争辩，这次他不只为了宋景年与人有了口舌之争，还争辩得如此真情实感。

“再说了……”林天颂又想到了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声音也因为得意而拔高了几分，“你以为咨询公司会喜欢那些一张白纸似的新人？错！想要在咨询公司立足，空有理论是没有用的，只有那些在一个行业深耕数年、积累了丰富从业经验的人才更容易获得咨询公司的青睐。”

林天颂自认为说得对极了，他越说越兴奋，甚至免费当起了职业规划师，替宋景年筹谋：“与其去咨询公司打杂，还不如来云悦，等积攒够了经验和人脉，再……”

声音戛然而止，一并停下的还有满脸的兴意，以及悬在半空中的手。

那是一只习惯了指挥乐团的手，刚刚还在指挥着宋景年的人生，此刻却潦草落幕。

林天颂的话没有说完，对方却已然领会了他的意思。

大约是真的被他说服了，那人接过话，替林天颂说了下去：“对对对，先在云悦干几年，再跳槽到咨询公司，到时候就不是他找工作，而是别人抢着要他。”

那人一边骂自己目光短浅，一边恭维林天颂高瞻远瞩、明察秋毫。

很奇怪，这一仗大获全胜，林天颂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惶恐。

不会吧，宋景年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吧？

林天颂没有问宋景年是怎么想的，像跳槽这种事，就算问了，宋景年也不会承认。林天颂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给宋景年加了工资，好像生怕他会跑了似的。

后来又有人说，林天颂可以信任宋景年，但不宜过度放权。

林天颂只用一句话就把那人顶了回去：“你懂什么叫用人？”

管理的本质是用人，真正的管理者哪有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

既然宋景年有这个能力，林天颂就要用好他，他并不觉得放手让宋景年替自己冲锋陷阵有什么不对。

不过有一件事还是引起了他的疑心。

颜老夫人信佛，每逢佛诞必去崇福寺上香。

颜老夫人会信佛，完全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场因缘际会。

二十几年前，颜老夫人的大儿子林宣怀离家出走，颜老夫人虽然担心，但并没有差人去寻找。

她把这看成是林宣怀逼她就范的手段，轻易不打算低头。

另一方面，颜老夫人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毕竟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林宣怀现在看不透，等他尝尽了人间疾苦，也就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好。

她笃定林宣怀很快就会回来，事实是，颜老夫人的自信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渐渐消磨没了。

等她派人去找时，两人仿佛人间蒸发，彻底没了音信。

为了找到儿子和儿媳，颜老夫人想尽办法，走投无路之下想到了去寺庙发愿。

后来真的把林天颂找了回来，颜老夫人说这是“佛祖保佑”，每次来崇福寺礼佛，一定要带把林天颂带上，看着他上香，盯着他磕头，礼数周全了，她才会展颜一笑。

林天颂上香磕头的姿势是崇福寺的住持亲自教的。

上香讲究举香齐眉，左手分插。

磕头要先下右手，跪下后再放左手，两只手相距约六寸。等额头平贴地面，两只手一起翻转向上，有承接受礼者双足的意思，所以叫头面接足作礼，是佛门的最高礼法。

这都是林天颂在来崇福寺的前一天看的。

没错，林天颂早就把主持教的那些忘了。

跪拜前，林天颂仔细回忆着动作要领，顺序不能出错，位置也不能有丝毫偏差。对于林天颂来说，记这些可比背谱难多了。

磕完最后一个头，颜老夫人笑眯眯地夸了一声：“乖。”

林天颂也长出一口气。

趁着颜老夫人去一旁请莲花灯，林天颂问宋景年要不要磕个头，毕竟“来都来了”。

林天颂劝宋景年想清楚：“省得以后临时抱佛脚，你要是不会磕头的话，我可以教你。”

宋景年摇头婉拒。

他不信佛，因为佛祖从来没有保佑过他。

林天颂也没有勉强，因为他很快想到，宋景年用不着拜佛，他只要抱好自己这个大腿，想要什么还不是信手拈来。

后来的一件事也印证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