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昨天去上城区了？”侯非成有些怨愤地说，全然没有了一个三十多岁人的模样，脸上满是褶皱。

“去了。”虞岁宣僵着脸道，这是事实，身后欲要说谎的家伙被挡在了身后——要知道侯晓杰以前都不怎么说谎话的。

地上的收音机还在嗡嗡地播着，似乎因为周围并不干燥的空气坏的厉害。

现在播的报点——上午十点，那些人该来了。

侯晓杰有些恐慌，他从未见过他妈如此愤怒，连从小用到现在的收音机也被扇落到了地上，空气渐渐凝重，也许就没有了话语。

看着检查的挨家挨户敲门，然后不多久就落到了他们家门前——“今天来检查有没有年纪达标的孩子，请屋里的人开下门。”声音完全不像一个女人，反倒是里头的候非成的表情也愈发严重了。

门也应声开启，虞岁宣冷着脸看门前的人，几个人用着那种打量着的眼神看着这个脸色超级臭的小屁孩，问了一句：“小孩，你叫什么？家长在哪里？”

“家长前段时间因为呼吸困难，死掉了。”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一点都没有波动，完全没有因他们是大人就害怕的哭泣，连带着后面拉着他的侯晓杰，两个人也看身前的人在厚夹板上签了名字。

看来适合的小孩还是很多的。

“叶子。”虞岁宣没有直接报自己名字，身后的侯晓杰傻愣愣地有样学样：“侯晓杰。”

看着他们拿出一个身份卡，只有一个。

是侯晓杰的临时身份卡。

“你的注册过了，等过三日后就去中城区F-1038院，他们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的。”说着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似乎习惯了这些，没有因虞岁宣的胆大而逗留。

毕竟孩子很多，什么猴样的他没见过？

“我们就要走了？”侯晓杰一脸担忧，他以前最想让妈妈一起去，但似乎妈妈对那里很害怕，说害怕都并不严谨了，更多的应是恐惧，是对那里留下的阴影

“对。”虞岁宣看着他，可能是什么身体上的缘故，他昨天就好了，但明明以前他也因为雪盲症一周才好，为何就只是在这里一晚，便好了个彻底。

对此他甚至有些疑惑。

“走吧，今天还要做工，”虞岁宣拉着他，嘴角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不做工那群人可不会拿黑钱给我们买生活用品。”压下了心里的疑惑，便带着侯晓杰离开了。

“哦哦。”侯晓杰被虞岁宣揽着脖子有些受不了，但还是随着他的走动也往那边走了：“黑钱是什么意思啊？”

虞岁宣试着周围潮湿的空气，确实，这里并不适合人住。

“字面意思。”他无由说了一句：“以后你去上学就明白了。”说着还嗤笑了一声。

“是被泡霉了的钱吗？”侯晓杰轻声问了句。

“不是。”

*

这天两个人都买了很多东西，当换衣服的时候看着口袋里那包糖，一时间觉得有些疑惑，却又很快释怀。

“侯小姐，你能吃糖吗？”虞岁宣拿着手里的那包糖，没有了什么办法处理，他并不喜欢这个味道的糖。

侯晓杰直接从他屋里钻过来了，龇牙咧嘴笑：“糖是什么？”

“哦，糖是一种甜食，可以吃的。”虞岁宣解释了一下糖是什么东西，很快见着面前的家伙流出了口水，就直接丢给了他。

“知道怎么吃吧？”他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侯晓杰咬着袋子，含糊不清道：“知道，之前厂子里有人带了很多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但那家伙只是说是好吃的。”

“我问他有米饭好吃吗，他说比米饭好吃好多好多。”没有学过知识的小孩子也只能说出好多，可以说是词穷了。

但在下城区生存的他们，又能接触到多少知识储备呢。

看着袋子上满袋子的口水，小家伙见还是打不开，有些生气，却又继续咬着不放。

虞岁宣皱着眉头：“咬开那边的齿的地方……”

没一会儿袋子终于被暴力撕开，里面的糖洒落一地，是软糖，闻起来很香甜。

“别吃了。”虞岁宣看着他那副仿佛心掉在地上的模样，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上粘落的糖果，眼睛里满是对糖果的憧憬。

侯晓杰没有因为它们掉在地上而嫌脏，跪坐在地上便拾起来，左手的拿的是没有完全掉落的，右手拿的是一个面落在地上有些融化了的。

糖在灯光下显得颜色是橙黄色的，闻起来应当是芒果味的。

“叶子，你吃这边的。”侯晓杰伸手把左手边的给他，右手的便像恶龙吞食般尽数吞咽。一气呵成，右手像是从未有过般空着，徒留他嘴角上的黏腻。

说起来虞岁宣是有些嫌弃的，但还是挨不住他的黏糊糊程度，还是吃了点的。

“叶子，我去换衣服了，过一会他们人就来了吧。”说着把帘子放下，整个人便消失在他面前。

很潇洒，像是一直都没有来过一样。

这件衣服是前几天为了省钱，买的布料，说起来也是巧，侯非成手艺不错，做的两个衣服像是高定般精致，但碍于只是去上学，做的只是平日里的休闲服。

这种手艺出现在下城区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那天究竟是偷了什么，侯晓杰一直没有透漏过，因此这一段，在他们的世界似乎画上了一个不够完美的句号。

*

他们来的很早。

远处近了的人群，似乎因为是学生，很多，目测有两百左右，正在拥上这辆车，终于车满了，发车了。

他们究竟会去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至少看这车上八十个人是看不出来了。

倒是有很多相互认识的人，他们互相打闹嬉戏，潮湿的车厢也终于有了烟火气，那条熟悉的通道近了。

最后他们终于逃出了那个漆黑黯淡的地方，也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春天。

时间停在了：

10：34

倒是旁边的家伙有些变化很大，涨红了脸，像是被憋的够呛，整个人红彤彤的，就是脸色被抹了一层黑灰。

虞岁宣穿着干洁的衣服，也没有了那种沉闷的感觉，挑了挑眉。

看着他那样子，喘不上气了，该不会是……

“你过敏啊？”虞岁宣直接暴出一口，甚至还有句脏话出口，整个刚刚还在喧闹的车厢被他的声音整的鸦雀无声。

侯晓杰上口不接下气的，像是很快便要断气了似的，猛喘着：“我……郭命是什么……”

“我这有过敏药。”司机争取在这群如狼似虎的猴崽子里拥有大人的威信，硬了口气。

结果还没一会儿，手里刚掏出的过敏药就被猴崽子们传到车尾，被快要断气了的侯晓杰咽了下去。

终于，他的脸色在药物下似乎缓过来了很多。

为什么叫他们猴崽子呢。

看着后视镜里两边杆子上被吊着的几个小娃娃，司机甚至有些麻木，坐个车至于吗？不就是再等一个小时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不是司机位有安全区域，估计还能钻进来五六个。

远处愈发明亮的地方，刚到站虞岁宣就像是被隔开一般，两旁的人避让出一个够通过的甬道，虞岁宣也不客气，背起侯晓杰便去了医院，司机在停车前不急不慢叫来了救护车，没多久，两个人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人群里窜过一个黑影，很快消失在无边际的人群中。

“医生，他怎么样？”虞岁宣像是一个小大人一般拍着桌子，旁边昏迷不醒的侯晓杰紧闭着眼睛。

“哦，他啊。”医生甚是不在意地说了一句：“巧了，你再晚点他就醒了。”

虞岁宣听这话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家属位，不禁抱拳沉思。哪曾想一块钱买的糖果里还真有芒果 ，而且这家伙还真的就被那点芒果搞过敏了。

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自己有些懊恼，低着头看着白色床单上的人手指动了几下，随即声音便也传来：“这里是哪里，是天堂吗？”像是迷糊着的呢喃细语。

虞岁宣冷冰冰的脸映上眼帘，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在前面，他并没有害怕，只是疑惑了一句：“原来天堂有叶子啊？”说着还傻笑了几秒。

手里升起的痒意直接一拳落下：“这不是天堂，这是医院。”他很无语地瞄了他一眼。

“医院啊。”他还在傻傻地笑，还呢喃了几句：“医院是哪里，我要回家。”

“你不能回家。”虞岁宣看着他，觉得是不是一次过敏人就傻了，还是在路上被注射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药物。

“你还记得什么吗？”

“我记得……”侯晓杰正经起来，像是宿醉般笑着，道：“我记得叶子给了我一包好吃的，然后他一个没吃，全给我了。”

“我好高兴哦，他全给我了。”没一会儿又重复了一句。

就是傻了，或者现在砍了还能永绝后患。

“你还去学校吗？”虞岁宣打断了侯晓杰的痴汉行为，温热的手心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没有发烧啊，怎么就傻了呢。

“我不去。”侯晓杰没一会又一本正经，像是在他妈妈面前那样正经。

“你妈还在家里等着抽你，你去不去？”虞岁宣皮笑肉不笑地咧开笑，彼时像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一样，眼神里危险更甚。

“等着……抽我……”侯晓杰呢喃出声，像是被什么血脉压制一般，没一会身体先一步作出了反应，颤抖着。

“我不回去了……”声音响起，却很快变得坚定。

看来是终于醒了啊，希望他以后想到自己这幅模样，可不能放过他啊，黑历史啊……

虞岁宣眯了眯眼睛，只可惜现在没有摄像机，不然他能拍一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