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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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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内十分热闹,街道两旁开着各色商铺,商铺中摆满了琳琅商品;街道上还有些小摊,断断续续地沿着长街散列分布,小摊贩吆喝声往来不绝;路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不时的有车马经过。

景明此次入世就是为了这世间百态,他想用自己的脚掌慢慢去丈量这片土地,用自己双眼去看尽风华雪月,便弃了御剑术和缩地符,自己好好地用心去感受亲近这人间。

当然有个伙伴更好,刚刚他坐着大爷的驴车来到城里,一路上他都很喜欢大爷的那头毛驴,寻思着这毛驴也许是个不错的同行伙伴。

打定好主意,景明便向路人打听买卖毛驴的集市怎么走。

路人热情大方,非常细致地告诉他路线,不料他是个路痴,左拐右拐,绕了好一阵才到。

东市是专门进行牲畜买卖的地方。

前来购买相看的人并不多。

景明很容易便找到买毛驴的摊位,觅得自己中意的毛驴,他和老板谈好价格,正准备付钱时,听到一声惨叫。

他循声望去,出奇的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将那处摊位围得水泄不通。他素来对人群多的地方不感冒,不想上前一探究竟,遂回头专注自己的事情。

“啊!”又是一声惨叫,比刚刚更为凄厉。

那声惨叫让景明的心紧了又紧,冥冥之中只觉有道声音告诉他,他必须过去看看,非去不可,否则将会遗恨终生。

鬼使神差的,他转身朝人群走去,并拔开人群,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只是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震惊,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他的喉咙,使得他无法呼吸。

原来那名摊主叫卖的不是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

那群被叫卖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瑟缩在一起。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脚上都带有镣铐。站在一旁的打手不时地拿着长鞭抽笞着他们。

“来来来,夷人奴隶便宜买了!都来看看,夷人奴隶便宜出了!”摊主大声地叫卖,语气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仿佛这群被推出来交易的不是活人,而是寻常的牛羊。

“那个男的多少钱?”有人询价。

“一千五百钱。”

“这么贵!一千五百钱我都可以买头牛了。”

“这夷人奴隶力大无穷,买回去可不止是耕地,还能插秧砍柴,所有的脏活累活都能干,比你买头牛划算多了!”

“那,那个女的呀?”问这话的人是的中年男子,他语气轻佻,一双眼睛张得溜圆,满是不怀好意地盯着被叫卖人群中的女子。

“这个也是一千五百钱,不过那个要贵些,两千钱。”

景明顺着老板的目光看过去。

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她一起缩在那群女子中,唯一不同的是,老人似是知晓那男子潜藏在皮囊下的最大恶意,将怀中颤抖的女子抱得更紧,一双眼如鹰隼般恶狠狠地睨着他及摊位前看戏的路人,似乎这样便能吓退众人,护住怀中之人。

“不过就是一个老太婆,看样子就凶恶,凭什么要二千钱。”

“两个,那是对婆孙,两千钱,买孙女送婆婆。”

“一个小女奴,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还带着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凭什么两千,又不是什么下凡的天仙。”

那摊主对这不依不饶的中年男人有些火大,直接道:“你到底买不买?”

“那女的她一直缩在那老婆子的怀中,连个样貌也无法看清,如果买回去后才发现是个丑八怪,你会退钱给我呀!把她拉出来,我要看看长什么样,再决定买不买。”

一直在周围看戏的众人,听见那中年男人想要看老人怀中的女子样貌后,也跟着起哄,让摊主把她从老人怀中拖出来。

景明觉得这样不对,他出口制止,声音却被鼎沸的人声淹没。

眼看众人皆在起哄,摊主无法,只好示意下属将两人拉开。

两个魁梧的大汉走过去,一人扯住老人,另一人准备去拉出怀中的女子,将两人分开。

可是那老人死死地抱住怀中女子不撒手,还一口咬上捉住她胳膊的大汉手掌,那一口咬得又重又深,鲜血直流。

被咬住的大汉吃痛,想挣扎出口,却不得,于是重重一鞭打在老人背上。

怀中女子似有所感应,一声婆婆脱口而出。

那是声音柔柔弱弱的,惹人怜惜。

啪——啪——

又是一鞭,紧接着再是一鞭。

老人终是忍不住,一丝痛苦地呻/吟,逸出口中。

怀中女子明白过来,牢牢护住自己的婆婆受了鞭打,挣脱出怀,反手将婆婆抱在自己怀里,替她挡鞭。

此时众人方才看清,如同声音一样,那女子也是柔柔弱弱的。身上套着件脏污不堪的粗布麻衣,风一吹空荡荡的,整个人更加娇弱易碎。不似汉家女儿般高髻繁复,她将浓密的秀发堪堪编为两条麻花辫,垂挂于胸前,随着起伏动作一晃一晃,脸上虽是抹了泥,灰头土脸的,但不难看出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美人,更精妙的是美人有双会说话的眼睛,盈盈美目中含着泪水,像是春日溪涧旁饮水的林鹿抬头看过来,湿湿沥沥,怯怯无辜,勾人心魄,摄人神魂。

刚才问价的中年男人见到此等绝色,双眼贪婪地吞噬着倩影,痴痴迷迷地对摊主说:“两千钱,我就要她了!”

原先还是看戏的众人,也在看清女子相貌后,开始大声对着摊主说要买她,甚至抬高价钱。

摊主看到这等场面,自是喜上眉梢,假惺惺地大喊道:“公平竞争,公平竞争,价高者得。”

景明心中打定主意,要救这对婆孙以及这群外族人,他认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应该被当作货物牲畜来叫卖,即使是外族的异乡人,在神州大地也该有着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只是他还没有想好究竟是该用凝时术还是隐身术还是定身咒亦或是缩地符救这些人。

“两千五百钱!”

“两千七百钱!”

“三千钱!”

“三千三百钱!”

“三千五百钱!”

“一万钱!”

“……”

摊主听见这个数字后,似乎整个人都飘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潜藏的危险。

那一直缩在女子怀中的老人认准这个时机,从女子怀中挣脱开来,朝着摊主扑过去,重重地将摊主压到在地上,凶狠地咬上摊主的耳朵。

“快来人!快来人!将这个疯婆子给我拖开。”摊主带着痛楚的声音向下属呼救。

只是那女子先摊主下属一步跑上前去,她原是想让自己的婆婆松开摊主,可是现在摊主的几个下属也上前来了,她只好双手张开,挡在地上厮打作一团的老人和摊主前,试图用她那柔弱的身躯阻拦着人高马大的下属,防止他们迫近,伤害自己的婆婆。

可惜没用。

摊主的下属不费吹灰之力一手便抓起女子,往远处摔了出去。

空中闪现出一道抛物线,接着那女子如破碎地蝶翼,重重地跌落在对面一个空闲的摊位上。由于她下坠的力度过/□□/猛,空闲摊位那两片薄薄的木板,承受不住,从中折断,女子摔倒在地,口中竟吐出大口鲜血。

围观路人见事态发展成这样,怕闹出人命,扯上官司,不敢再多看热闹,纷纷散去。

景明转身朝那女子望去,只见她挣扎着艰难起身,又重重跌下,一呼一吸间都扯着疼痛。重重呼气,重重吸气,心口处格外疼痛,她伸出一只手细白的小手抚着胸口顺气,嘴角处不停地有鲜血溢出。

他想也没想地就朝她走去,微微俯身,伸出手,想要帮她起身。

还在轻抚心口顺气的女子,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犹豫一会,终是选择伸手勾住,借力站起。

她伸出手放在景明的手上时,景明感觉到一阵非比寻常的热度,不待他细究,她起身还没有站稳的身形,就立即猛地推开景明,向前方仓促奔去。不小心跌倒了,便匍匐上前爬去。

“婆婆……”她乱无章法地在地上爬行,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那喊声逾万斤重,重重地砸落在景明心头,砸出了深深的坑洞,坑洞底血肉模糊。

景明顺着她视线抬头看见——摊主正手持一把利剑从老人身体里抽出。他被老人咬掉了只耳朵,整张脸鲜血淋漓的,正仰天狂妄地大笑着,整个人无比的狰狞可怖,如地狱修罗降世,疯狂地又向老人身体刺去第二剑。

“不!婆婆……婆婆!不!”

女子哀嚎响彻天际,她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快速奔爬至前方,抱住已毫无生息的老人,一只纤柔无骨地小手紧紧握住将要落下的利剑,阻止它再次刺入老人身体。可利剑却划破了她的手掌,一股一股的鲜血顺着利剑,滴落到苍白满是褶皱的老人脸上,她晶莹的泪水簌簌而下,不止掉落在老人脸庞,更是砸落在景明心间。

一时间,景明只觉得,那颗血肉模糊的心,已药石无灵,不知名的心疼流淌全身,潜意识之中,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柔弱女子的遭遇及老人的死,终究触动其余的夷人,唤醒那群夷人已经凉透的热血,无论男女老少皆开始反抗,同摊主的下属厮打起来。

只是摊主同他下属皆有武器在手,而这些夷人只有双手,脚上还带有镣铐,虽然人多,但始终处于下风。

景明无法冷静地再置身事外。

不管了,什么凝时术、隐身术、定身咒、缩地符,他统统用上。

前方摊主从女子血肉模糊的手掌中抽出利剑,准备直接将利剑刺入她身体时,景明结印掐诀,定住了摊主和他的手下,然后送走,连带着将夷人们脚上的镣铐也给解开。

景明缓慢地走上前,见那女子跪坐在地,将已没了呼吸的老人紧紧抱在自己怀中。从她颊边滑落的泪珠,滴落在老人斑斑血迹的脸上,冲淡滴滴点点殷红。她缓缓且珍重地将自己的脸紧贴着老人的脸,试图用自己灼热的体温驱散老人身体的冰凉,口中不住地呢喃唤着婆婆,可是无论她怎样呼喊,怀中的老人却再也不能应答她,她多次抬起老人的手,那双手也多次垂下,再也无法轻柔地举起,怜惜地摸摸她的头。

慢慢地,她哼起老人教过她的百夷歌谣。

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雨,雨丝霏霏。

景明呆看着她与她怀中的老人,不知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懊悔不已,自责地想着是不是自己早些出手,事态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悲惨收尾。

四散在周边恢复自由的夷人们也没有离去。

其中一名年长一点的夷人女子走到已经僵硬的老人尸体旁,抬起双手在额前比划,然后下跪,开始虔诚的祷告。听着她唱出夷语祷告歌谣,呆立在四周的夷人也一个接一个的下跪祷告。

不久,四周就只剩一名夷人年轻的女子站立在四周。

她向四周环顾一圈,发出嘲讽的冷笑,然后迈开步子,穿过无数下跪虔诚祷告的同胞,将最先跪下祷告的那名年长夷人女子拉起来,不让她跪下。对着所有下跪的族人更是对着自己大声咆哮道:“真的有神女吗?那为什么见我们这样受苦受难她还不出现?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还不来救我们?是我们不够虔诚吗?还是我们不够恭敬?”说着说着她自己开始哽咽,眼中淌出泪水。

这一连串的反问戳中在场所有夷人的内心,他们无比动容,脸上浮现出一层哀戚,不少人甚至泣哭出声,抬袖擦泪。

“阿卓!”一名年轻的男子站起身来,径直地走向那名年轻的夷人女子,拉住她一起下跪祷告。却被她狠狠挣开。

“是神女抛弃了我们!她抛弃了她的子民!她抛弃了她的信徒!”那名叫作阿卓的年轻夷人女子,歇斯底里地嘶吼出这些年来所有夷人心底最深处的疑问,并给予了最残忍的答案。

语罢,她抬手轻拭颊上泪水。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所有的愤恨、不甘都终将归于平静。她抬手将颈上挂的一个藤蔓纹样的吊坠一把扯下,扔掉,似解脱般冷清说道:“抛弃了我们的神明,我们也不要她!”

随后率先走出东市,消散在人群中。

她走后,一个又一个的夷人站了起来,学着她,也将自己颈间的吊坠扯下仍掉,甚至有几名夷人掏出随身携带着泥塑神像,砸落在地。

那些被信徒抛弃的泥塑神像,落在地上,又成一堆泥,和那些吊坠碎片一起,铺满一地。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这老天爷是在为被子民所抛弃的神明哭泣,还是为被神明所遗忘的子民哭泣。

一时间,景明也不知晓答案。

他的视线从四周重新落到身前那名痛失亲人的女子身上。只见她继续抱着她的亲人,哼着歌谣。雨珠将老人脸上已干涸的血迹洇开,她伸出自己手,小心翼翼地擦拭,因着她自己手上的伤口仍在流血,老人脸上的血渍,越擦越多。

景明走上前一步,躬身蹲下,递给她一张洁白的丝绢。

她接过,道一声谢。淌满泪水的脸上有着不正常潮红。

她并没有用那张丝绢包裹自己的伤口或是擦拭老人的脸。而是拈起自己一角尚是干净地衣袖,翼翼小心地擦拭老人脸上地血迹,犹如擦拭着这世上最名贵的珍宝。她擦拭干净后,依依不舍地将老人的双眼合上,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自己站起身,将身后满地的吊坠碎片与四分五裂的神像捡起,轻轻的放在刚刚景明给她的手绢上,包裹起来。

她将那包碎片和神像,放进老人的胸前的衣襟里,然后背起老人,一步一步地向东市外走去。

景明心疼这易碎支离的病体刚刚痛失至亲,更钦佩这弱小柔怯的身躯能迸发出如此坚韧强大的力量,他跟过去,想帮她做点什么,却被谢绝。

不过他并不气馁,一路默默地跟着,悄悄地用术法帮她。

静静地看着她将老人背出城外,来到山间荒地,慢慢地刨出深坑,将老人埋葬。

然后向他行礼致谢,

再然后告别辞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那柔弱能自理的女鹅终于出场了,不过下次再见就是十二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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