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桃抿住嘴没有出声。
宁郎的话,她将信将疑。
她虽只是一介草民,可不是没有常识,若假扮皇亲国戚,是要掉脑袋的。
玉桃隐约能猜到,宁郎故意隐瞒的那个真实身份是什么。
那个可能让他们两个越来越远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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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镇不大,客栈也没几家,而老板们与玉桃也算脸熟说过几句话,再说吕公子在县衙的事早已传遍了整个瑞安镇,这让玉桃找起来并不麻烦。
于是玉桃见到吕公子时,打算开门见山:“宁郎他……是不是宫里的人?”
吕定并不意外裴娘子会来找他。
算算日子,太子殿下的生辰就快到了。
虽说圣上和皇后娘娘都不曾给太子过过生辰,可这毕竟是件东宫的大事。
他不会让太子殿下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过他的十九岁生辰,就算殿下打算一直瞒下去,吕定冒着被杖责的危险也要将实情告诉裴娘子。
“是。”吕定没有拐弯抹角。
“他是太子。”玉桃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是。”吕定再次点头。
玉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她只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日夜躺在她身边,搂着她,亲吻她的男子,居然是大齐朝身份显赫的太子。
此刻,她宁愿吕定告诉她,宁郎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小护卫,而不是什么天皇贵胄。
“那宁郎,他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玉桃问。
她的声音安静又疏离,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吕定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那日殿下被伤醒来后,就恢复了。”
玉桃闭上眼,算算日子,竟已半月有余。
她虽有过片刻察觉,宁郎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可从不疑宁郎会骗她。
“为什么?”玉桃呐呐。
这句话问的既是自己,也是吕定。
吕定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天高贵重的太子殿宁愿隐藏自己的身份,也不愿意立刻回东宫。
为什么从前冷漠疏离的太子殿下,却愿意假扮一个傻子陪在裴娘子身边。
他从来没喜欢过人,不懂太子殿下对女人的心思。
可宫里虎视眈眈的人那样多,太子殿下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圣上膝下皇子不多,唯有太子一人能担起大任,后宫前朝瓜葛太深,太子身上的担子,太重。
裴娘子的问题吕定答不上来,也不想作答。
现下,他只关心让太子殿下早日回宫,如今殿下谁的话也不听,说不定裴娘子知晓殿下的身份后,还能帮着规劝殿下几句,便抱拳鞠躬道:“裴娘子,吕某很感谢您救了我们太子殿下。吕某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不中听,也甘愿被罚,可太子殿下的天地,从来不属于这里。”
玉桃不自觉后退一步,她知道,吕公子后面的话,血淋淋,又很现实。
“这出‘傻子与俏娘子’的戏份演够了,就该散了。”
“可他是我的赘婿……”玉桃咬住了嘴。
吕定笑了:“太子殿下的正妻,太子妃,一定会位身份贵重的高门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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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桃不知自己是何时离开客栈的。
呼啸而过的风打在玉桃的脸上,瞬间红了起来。
可玉桃却不觉得脸颊疼。
她茫然的走在大街上,这条她从小走到大的路。
瑞安镇几条热闹的道路,玉桃闭着眼都能走过去。
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看着爹爹由一个小面摊变作一家酒楼。
在这里,送走了爹爹,又埋葬了娘亲。
也是在这里,收留了小雪,又嫁作了宁郎。
瑞安镇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的一点一滴,都与这个名叫瑞安镇的地方息息相关。
与北边遥远的京城,毫无瓜葛。
就像吕公子所说,玉桃不配太子妃的位置。
是世人眼里觉得她不配。
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小镇厨娘。
这么一看,好像是不般配的。
可凭什么要用出身来定她的身份,她的贵贱呢。
玉桃努力经营着自己的酒楼,清清白白赚钱,一日不敢懈怠。
就连招婿,也是写过混熟,拜过堂成果亲的。
她是谁,她配不配得上宁郎,该由她与宁郎来决定。
她要先去问一问宁郎。
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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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吕辛接到吕定的飞鸽传书时,嘴角长了个很大的包,一碰就呲牙咧嘴的疼。
如今日头一天比一天冷,吕辛每日躲在东宫数太阳。
太阳落得一日比一日早,正如吕辛的心,一天比一天凉。
看到吕定信上说太子殿下找到时,吕辛就差没哭着去给菩萨磕头了,结果紧接着看到后面说太子殿下磕坏了脑袋,无意识做了小镇厨娘的赘婿,差点没晕过去。
再看到信最后写,太子殿下乐不思蜀不愿归时,吕辛就差没原地出家了。
他抖着手里这封烫手的信,一个字一个字看了又看。
太子殿下不是最冷漠疏离,最不近女色的人吗!若不是他知道吕定从小跟着殿下将对方的不苟言笑学了个十成十,吕辛真以为吕定是在拿他开涮了。
信的最后,吕定还交代,他会尽早带太子殿下回来,望吕辛再撑些时日。
吕辛急得咧开嘴,那嘴角的包撕扯着他,疼得“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一旁的宫女太监一见吕辛这模样,吓了一跳,纷纷跪下来,面色如丧考妣。
吕辛捂着自己的嘴,瞧着眼前跪了一排的宫女太监,没好气地问:“跪什么跪!”
宫女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不怪他们啊,吕侍卫自从接到这飞鸽传书后,脸就一会黑一会白,这会还痛苦地捂上嘴,只怕眼泪一会也要决堤。
难不成这东宫要变天了……
“太子好好的一点事没有,你们不准胡思乱想!哎哟!”吕辛一着急,又扯住了嘴角。
大家绷着的神经这才缓过来。
太监八斗胆子稍大一些,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殿下他可是有信儿了?”
“都起来起来,看着我就上火。”吕辛挥着臂让大家都站起来,“殿下好得很,你们都别瞎猜,不日就回来了,这几天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好东宫,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出!”
“是!”八斗行了礼,眼神示意大家赶紧该干吗去干吗。
这样一个好消息,让东宫内的一干宫人都安下心来。
他们如履薄冰收了这东宫两个多月,稍有不慎便是掉脑袋的大事,如今终于盼到头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恢复了些精气神。
吕辛捏着这封信,正准备再研究研究里面的门道,突见八斗面如死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圣上……圣上来了!”
手里的信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吕辛就一个想法,这下好了,不用出家,直接脑袋要搬家了。
照徽帝踏进东宫时,面前跪了一排的宫人,吕辛跪在最前面,齐声道:“给圣上请安,圣上万福金安!”
照徽帝打量着一众宫人,一个个将头低到快要贴着地面,而平时总是形影不离的吕定吕辛兄弟俩,此刻只见吕辛,不由问道:“朕听闻太子病了两个多月都未见好,特地来看看太子,怎么不见他人。”
此话一出,有个别胆小的宫人头低的恨不得戳进地里。
吕辛勉强撑着身子,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照徽帝眯起双眼,瞧了眼四周。
此刻安静得仿佛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到响声,太子一向是最守礼仪的,他来了片刻,却迟迟不见太子与吕定的踪迹。
而跪着的宫人,个个抖如糠筛。
照徽帝按下心绪,侧过头睨了他的总管太监江洪一眼。
江洪立刻心领神会,弓下腰点了下头,复转过身去,冲着跟在照徽帝身后不远处的一众太监,正色道:“都出去等着。”
一众太监得了江洪的令,纷纷退至了东宫外。
照徽帝这才开口:“说吧,太子在哪。”
声音不怒自威。
吕辛垂着头,虽已入了冬,可他额头的汗仍是大颗大颗往下落。
而东宫上下,此刻寂静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下来。
江洪也弓着腰,偷偷瞥见照徽帝的脸色已不大好看,急忙劝到跪在地上的吕辛:“吕侍卫,圣上问您话呢。”
吕辛感觉自己胸口的心跳都快冲破胸腔跳出来了,拼命咽下那呼之欲出的心脏,咽了几口口水后,组织着语言:“回圣上,太子殿下他……此刻不在东宫。”
照徽帝眼神一凛:“朕还不瞎。”
吕辛差点腿软地坐在地上,强撑着精神俯下身磕头:“太子殿下他……”
吕辛大脑飞速运转,该怎么将太子殿下这事瞒过去。
而那张还没来得及藏好的纸张偏偏这时,跟着吕辛磕头的动作,顺着他的腰间缓缓滑落到地上。
江洪眼尖,已脱口而出:“圣上,地上有张纸!”
“拿过来。”
吕辛已是无法再藏。
这回怕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吕辛绝望地想。
江洪毕恭毕敬接过信纸,递到照徽帝面前。
而信上的内容,已一览无余。
照徽帝捏着那张信纸,指节根根分明,再抬起头看向吕辛时,眼中已是带了杀意:“这封信,谁还看过?”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晚了,这章写的有点卡,之前写了一版到中间觉得不太满意,删了重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