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内,觥筹交错,皇后笑意盈盈,与各位夫人说着话。
少年少女们也都三三两两坐在一处低声嬉笑。
忽然,大殿厚重的门被缓缓推开,众人侧目。
只见一位墨衣青年步入殿中,他身材高大,一张脸却生的仙气非凡。
墨衣青年恭敬跪地,神色却傲然超凡,口中朗朗:“臣,易国公府易梓泾,拜见太子、拜见皇后。”
易许安手中的茶盏一顿,心道,终于来了。
皇后也是一怔,又迅速反应过来,含笑着让易梓泾起身:“怎的这个时候来了?宴会都快结束了。”
易梓泾正色,解释道:“路遇暴雪,故而耽搁了,还望娘娘恕罪。”
“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说什么罪不罪的?”皇后扭头吩咐贴身宫人,“还不快将易大公子送去保和殿?”
易梓泾拱手道:“不必,娘娘,我尚未有实职加身,此番也是代表母亲容慧长公主而来,应当留在这福宁殿。”
说罢,易梓泾大步向北区空着的首座走去,然后自顾自坐下。
之后,他冲站在门口微微发抖的圆脸宫女招招手,沉声道:“你,过来侍奉。”
圆脸宫女求救般看了几眼王晴,却没有得到回应。无奈,她只能走到易梓泾身侧跪下,为其布菜斟酒。
易许安不动声色,心中却了然——原来自己对面那个空座,是留给长公主的啊。
只是不知,自家大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宫女?
目光缓缓扫过王晴发白的脸,易许安心下明了:这个圆脸宫女居然还是王晴的人?
易梓泾举起酒杯,敬皇后太子,随后一饮而尽。放下酒盏,正视前方时,他看到自己的幺妹易许安正端坐在对面,幺妹身边还坐着一位戴着面具、长相妖媚的少年。
易梓泾不禁浓眉紧皱。
但望着幺妹多年不见、已经有些陌生的容颜,他心中又升起淡淡惆怅,冲淡了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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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脸宫女战战兢兢,心中万分后悔方才主动跳出来为易梓泾指路。
她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服侍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到殿外传报,陛下驾到了。
闻言,圆脸宫女双眼放光,以为自己的救星来了。她偷偷抬眼看向自己的主子,王晴亦是满目希冀。
众人再度跪俯一地。这一次,易许安也乖乖地跪了下来。
皇帝段冉步履匆匆,入殿便声情并茂道:“梓童,快快请起!”
段冉双手扶着皇后的双臂:“朕与你说过多少次了?梓童见朕,不必行礼。”
皇后笑得颇为恭敬:“陛下爱重,但礼不能忘。”
段冉伸手,刮了一下皇后的鼻子:“你呀,就是太懂事。”
众诰命夫人虽不敢起身抬头,但都暗暗羡慕帝后情深。
——哪个女人不希望被自己的丈夫尊重爱护呢?
唯独易许安,颇为煞风景地想到:皇后如此盛装,皇帝摸了她的脸,手指会不会沾满脂粉?
皇帝执着皇后的手想要入座,却被皇后拦住:“陛下,您先让众卿家起身吧。”
皇帝仿佛这才想起福宁殿内的一众人,和颜悦色道:“都别跪着了,平身吧。”
众人纷纷入座。
皇帝也走上殿中主座,微笑着向皇后伸出手:“梓童,来,坐到朕的身边。”
皇后微笑,执着段冉的手,端庄落座。
段冉亲自为皇后斟酒一杯,帝后交杯而饮,众人艳羡不已。
易许安却激起了一身疙瘩。
放下酒盏,段冉看向易许安,笑语盈盈,关怀备至:“满满,在宫里可还吃得惯啊?”
易许安浅笑:“吃得惯,多谢皇帝舅舅关心。”
她又看向皇后,恭敬道:“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多谢舅母相邀,我今日也是长见识了。”
皇后微笑颔首。
皇帝哈哈一笑,拍了拍太子的肩:“长青门苦修多年,满满好不容易回京,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多带她在城中转转,知道了吗?”
段元慈应下,柔和地目光落到易许安身上。
易许安稍感不适,巧妙避开了太子温柔的注目,坦然地谢过了皇帝的好意。
她心中却冷冷想着——好一出亲近友爱的大戏。
宫宴继续进行,段冉又接连问候了几位重臣夫人。
众人感动不已,易许安却心不在焉。
她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皇帝来的太巧、太突然了。
果不其然,话题几经转折后,段冉终于问起:
“长公主的来使何在?”
易梓泾本在闷头喝酒,忽然被点起,坐直身子:“陛下,臣在此。”
段冉单手敲了敲桌面,缓缓开口问道:“梓泾亲自来都城,长公主可有交代你什么?”
易梓泾起身离开桌子,走到皇帝面前,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陛下,母亲托我......”
他话尚未说完,信就被皇帝抽走。
易梓泾仅仅稍作停顿,便面无改色地继续说道:“...母亲托我将这封信带给陛下,她想与陛下说的话,都在信中了。”
段冉展开信,一目十行。浏览完毕后,他看向易梓泾,颔首道:
“长公主的意思,朕明白了。你后日进一趟宫,替朕将回信带回庐州,交由长公主。”
易梓泾恭敬抱拳作揖:“遵旨,多谢陛下成全。”
段冉摆摆手:“一家人,说什么成全不成全。”
待易梓泾回到座位后,段冉又指了指他身边的圆脸宫女:“梓泾啊,你身边这位宫女,看起来倒是有点眼熟?”
圆脸宫女闻言,企图起身告罪,以逃脱易梓泾的威压。
易梓泾眼疾手快,一掌将她按下,向皇帝告罪:“臣见这位姑娘,颇有‘眼缘’,还请陛下与皇后割爱。”
易许安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到隔壁传来啪嗒两声,不约而同。
她微微偏头,看到陈清仪一双筷子脱了手、王晴不慎推翻了酒盏。
感受到她的目光,陈清仪凑向易许安,悄声道:“你大哥好猛啊!”
易许安脑子忽然拐到陈清仪扬言自己喜欢猛男的那一日,目光中不经意间带上警惕。
陈清仪轻轻推了推她,表达不满:“喂,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怕我祸害你大哥?我对房唯情深不移,你放心好了。”
易许安稍作犹豫,想到自己未来的计划少不得重臣的支持,便和和气气地解释道:
“你很好。只是,方才有一瞬间的不安罢了。直觉而已,与你无关。”
陈清仪小小地翻白眼:“知道了,大神棍。”
这边易许安陈清仪二人搞着小动作,那边皇帝和皇后也双双被易梓泾的话惊到。
皇后自然是认得出,那位圆脸宫女是王晴身边的亲信。
她不信眼高于顶的公主长子会看得上一位别无长处的宫女,偏偏这宫女还是王晴的人,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故而,皇后作忧虑样,犹豫开口道:“这...恐怕于理不合......”
“诶,”皇帝覆上皇后的手,阻止了她,“梓泾已经二十三岁,这是他第一次表示自己的心思,梓童又何必阻拦呢?”
说罢,不顾皇后欲言又止的神色,皇帝大手一挥,同意了易梓泾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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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来后并没有过多久,宫宴便结束了。
此时刚到未时,官员家眷们纷纷离开。
易梓泾被皇帝叫去会话,圆脸宫女终于得以喘息,悄悄摸到前主子王晴身边。
二人站在隐蔽处说悄悄话。
易许安注意力一直放在圆脸宫女身上。
见王晴拉住圆脸宫女的手腕想要往内宫走去,易许安上前,拦住二人去路。
王晴先是一愣,随后怒目而视:“易许安,你要干什么!”
易许安抱着双臂,冷冷挑眉:“王小姐,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王晴拉着圆脸宫女,往身后藏了藏,语气狠厉,底气却不足:“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得罪你得罪不起的人。”
易许安不屑:“谁是我得罪不起的人?你吗?”
王晴稍稍语塞,又斥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与我作对?”
易许安语气平平:“开口前,你最好想清楚,自我进京以来,究竟是是谁在与谁作对。”
王晴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看到那位银面美艳少年悄悄出现在易许安身后。
少年眼神阴沉,浑身散发着戾气,就像一只护领地的狼,邪气又危险。
见此,王晴一噎,愣是没能开得了口。
易许安淡淡提醒道:“这位宫女是陛下御口亲赐,已经是我们易家的奴了。还请王小姐注意分寸,不要惹火上身。”
王晴哑口无言。
圆脸宫女自知无法转圜,便拉了拉王晴的衣袖,嗫嚅道:“小姐,您不必为了奴给自己沾上麻烦......”
易许安虽不明白大哥的用意,但一定会支持大哥的选择。
她只是来提醒王晴和她的宫女一句,并不愿留下看二人主仆情深。
转身欲离开之时,易许安这才注意到魏知翎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安安静静。
易许安疑惑,本想问他为什么跑到这个角落来,余光却落到刚刚从殿内走出来的太子身上。
段元慈似乎被疲惫包裹,带着淡淡的阴郁。
他稍稍环顾,便走向易许安所在的地方,第一句话却是说给王晴:
“王小姐,母后请你去偏殿叙话。”
王晴不情不愿地走了。
段元慈垂首看向易许安,浅笑:“梓泾还有许久才能出宫,我先送你回府。”
易许安却叫住了他:“殿下,请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