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许安本以为,在皇后寿宴之前,都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了。
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一日,陈老太傅忽然给国公府下了请帖,邀请易老国公带着三小姐前来一会。
收到邀约后,易老国公第一反应便是带着魏知翎一起去见见世面。
易许安赶忙拦住祖父——陈老太傅的请帖来的蹊跷,恐怕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带别的人前去拜会。
易老国公恍然大悟,只带了三两贴身侍从,便与孙女已通车匆匆往陈府去了。
路上,易许安与祖父打听了一下易、陈两家的关系。
得知两家只是平平之交,算不得亲密,易许安心中升起淡淡的微妙感,直觉此次陈家之约,恐怕与陈清仪有关。
一下马车,就见陈老太傅亲自在正门相迎。
两个磊落利索的老头相互问好后,陈老太傅略显锐利的目光落到易许安身上。
他抱拳,问道:“这位就是易家的三小姐吧,久仰了。”
“不敢当。”易许安语气淡淡,行了个不卑不亢的礼,“易家老三——易许安,见过太傅大人。”
“好孩子。”陈太傅严肃的脸上摆出几分笑意,“国公大人、三小姐,请随我来。”
三人穿过连廊,来到前厅坐下。
侍者为三人上茶,随后纷纷安静退下,还关上了前厅的门。
易老国公直言不讳:“陈老,您此次相邀,所为何事啊?”
陈老长叹一口气,面色有几分尴尬:“不瞒着国公,此次我是想请易三小姐来帮个小忙。”
易老国公略带疑惑地看向易许安,疑惑自己的孙女什么时候和陈家扯上关系了。
易许安心知十有八九是跟陈清仪有关了,但面上浅浅一笑,装傻推脱道:“太傅大人,您若是想找我看风水,可是找错人了。我虽在长青门修行数载,于神术之道着实是一窍不通。”
陈老抬手制止:“易三小姐身为长青门传人,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但此番邀请,并非为了此事,而是为了我那不听话是孙女。”
易许安微笑着示意陈老太傅继续说下去。
陈老又是叹了口气:“我家孙辈共有九人,上面八个孙子都已成家。唯有最小的孙女,从小过分宠溺,桀骜不驯。给她说王公贵族,她不要;提书香清贵,她也不肯。
她小时候还不至于如此,这几年倒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京中贵女被她得罪了个遍。”
“但是,我听闻清仪曾在皇后寿宴上为你说话,之后,你们还相邀去了戏楼。”陈老太傅看向易许安的目光多了几分期许,“所以,我想拉下老脸来求三小姐,能否劝劝她。如今整个陈家,已经没有人敢说她了。”
易许安一愣。相邀去戏楼?她这是被陈清仪拿来挡箭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谦逊地坐直身子,微微犹豫了一下,并不把话说满:“太傅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愿意尽力一试。”
陈老太傅连连说好,急忙将易许安引到陈清仪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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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仪的院门口有几个家丁看守。
房门紧闭,一个年纪不大的丫鬟正坐在门口的地上,有些无助地望着天,怀里还抱着一个食盒。
见到陈老带着易许安进院,小丫鬟连忙爬起来,有些僵硬地行礼:“家主,小姐还是不肯吃东西。”
陈老无奈地捏着眉心,回首道:“绿橘,你先下去吧。”
易许安拦住即将告退的小丫鬟绿橘,将她手中的食盒接了过来。
双手相碰,她感受到了绿橘彻骨的寒意。
绿橘却感激地对她单纯一笑,便退下了。
易许安垂眼,掩住内心的情绪。抬起手,敲了敲房门。
稍微等了一会,无人应答,她便开始接连不断地拍门。
直到手都拍红了,房内才传来不耐烦的喊声:“谁都别来劝我!我是不会吃饭的!”
“是我——易许安。”她语气平淡,话却有力,“关于那天相约千秋鉴,我有事想与你说。”
不出片刻,房门被从内部开了个缝,只放了易许安一人进去,便又啪的一声合上了。
易老太傅叹息,离开院子去陪国公,给两个姑娘留下叙话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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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
陈清仪扒着窗户缝,确定太傅走远后,她才转头面对易许安:“你来干什么?”
她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寝衣,非常不修边幅。一双妩媚的眼睛挣得圆圆,上下打量了易许安一番,满脸警惕:“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易许安将食盒放在屋中的桌案上:“是,又不是。”
“意义不明,故弄玄虚。”
陈清仪翻了个白眼,明显心情不大好,“我原以为你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没想到只是个长青门也救不了的俗物。”
易许安并没有被她激怒,而是顺势坐在桌边,抬眼淡淡地看着她:“你口中的‘俗物’,是什么含义?”
“那天,在千秋鉴,我找房唯的时候,你就躲在帷幔后面。你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但我早就看见你了,只不过懒得避着你罢了。”
陈清仪冷笑一声,接着说道:“那时你就该知道,我爱慕之人是房唯。如今你还想来劝我与官家纨绔成婚,不是俗物是什么?”
易许安不说话,反而打开手边的食盒,拿出一盘点心,自己吃了起来。
见她这么一副云淡风轻高高挂起的样子,陈清仪气不打一处出,几步冲到易许安面前,怒斥:“你们不就是看不起房唯出身低贱吗?世人应当平等......”
“你说的对,世人应当平等,不该以出身来定高低尊卑。”易许安出言打断她的话,寒星般的眼眸与她的目光紧紧交汇,“如此强调平等的你、如此至仁大爱的你,又为何要让伴你多时的婢女绿橘在寒冬的户外抱着食盒守你多时,只因你闹脾气不想吃饭?”
易许安起身,趁陈清仪不备,拿起一块凉透了的糕点便往她嘴里塞:“尝起来凉吗?方才交接食盒的时候,绿橘的手可比你嘴里的这块糕点刺骨多了。”
陈清仪被冰得下意识一咬,半块糕点坠落到地上,半块在她嘴中碎开,唇齿间瞬间充斥寒意。
她不太置信地回过神,却发现易许安看向她的眼神好似比冬风还要冰冷。
“不单单是你看错了我,我也看错了你。”
易许安背着手,围着陈清仪审视了一圈,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直爽通透、敢爱敢恨的好姑娘。没想到,你是一个只爱自己的人,自私伪善,虚伪凉薄。”
也许是因为摄入了一些糖分,也许是因为易许安的话将她醍醐灌顶,陈清仪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她有些惭愧地垂下头:“是我没考虑到绿橘。”
易许安执起陈清仪的手腕,将她拉到榻边,并肩坐下。
“所以,你和那位叫房唯的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清仪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微红,娓娓道来——
原来,房唯原是陈家的一个马夫,因为身材高大、天生力大无穷,陈老太傅便让房唯为陈清仪赶车,并时时保护她。
哪知道时间不久,二人竟然看对了眼,卿卿我我,险些要私定终身。
陈老太傅数次警告无果,只让陈清仪变得一日比一日叛逆。为了在京城社交圈搞臭名声,陈清仪数次与高官贵女起冲突。尽管如此,也有许多富家子弟贪慕太傅的权威,请婚书依旧络绎不绝地送进陈家。
原本陈老太傅是不可能把唯一的孙女嫁给功利之辈,但有两件事同时发生,让太傅不得不处置了房唯——其一,陈清仪与房唯在皇后设宴结束后,于宫城外嬉笑会话,被许多贵女目击,四处流传;其二,京中清贵韩侯递来请婚书,希望能将长子与陈清仪结为姻亲、共修两家之好,太傅甚是满意。
是以,房唯被陈家遣走,不得不去千秋鉴谋生。之后才会发生这一系列事情。
易许安莞尔:“所以,于皇后宫宴初见时,你为我解围,其实不是为了我,更不是因为看不惯王晴,只是你自己想要搞臭自己的名声?”
陈清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错,谁没事把王晴放在眼里啊。”
易许安颔首,又追问:“那你此次闹这番,又是为了什么?”
陈清仪咬牙切齿:“还不是因为房唯被赶走,去了千秋鉴很快就有了新欢。听人说,他不但与那个叫芳蕊的戏子同住,还日日为芳蕊洗衣做饭!”
易许安偏头,推敲道:“所以,你想通过绝食闹脾气,逼太傅大人就范,让那房唯重新回到陈府当马夫?”
陈清仪有些泄气:“我知道,想让房唯回来,是不太可能了。我就是想让祖父把房唯从千秋鉴里调出来,别天天和芳蕊那个小|贱|人待在一处......我还想尽力拖一拖我的婚事,说不定闹得难看了,韩侯就看不上我这儿媳了。”
“你是不是还指望,房唯有一日能出人头地?”
“是啊......”
“你太傻了。”易许安的表情神秘而高深,“与其这么盲目地闹下去,你还不如来找我,替你算一卦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