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在山里，虽没有府城里特别热闹喧哗的气氛，但胜在家人团聚，无比的温馨。
这日众人打牌散了场，罗珏和应洲回到屋里，先是扔到炭盆里几颗红薯，随后罗珏打开钱匣子把钱都倒到了桌子上。
钱匣子里的钱不少了，有几张银票，还有一些散碎银子、铜板，倒到桌子上哗啦啦作响。
花花嗷呜它们听见响，跳上桌子扒拉碎银子玩。罗珏在地上放了几个上了发条的小老鼠玩具，拧紧发条，小老鼠在地上“嗡嗡”走动，猫猫们就都从桌子上下来了。
应洲脱下大氅，挨着罗珏一起坐，“怎的又把钱匣子拿出来了？”
罗珏往外数银子，分了几小堆，“马上除夕了，得包些红包。”
应洲打趣他，“我家里小孩子多，你怕是要吃亏了。”
罗珏侧过身瞪他，“是呀是呀，拿出这么多钱我要心疼的睡不着觉了！”
那一瞪，罗珏眼里像有一道光流过，顾盼生辉，应洲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骚了一下。
他迅速帮罗珏把分出来的钱用小荷包装好，剩下的重又放回到钱匣子里去收好，净了手，拉着罗珏往床边走，“不让你白吃亏，我补偿你如何？”
应洲一边走一边脱他的衣服，罗珏面上微红，“青天白日的，你不要这么老不正经！”
应洲坐在床边，双手环抱着罗珏的腰，抬头就亲到了他的喉结上，轻咬一口，“你怕是忘了，你比我还长两岁。”
应洲太熟悉罗珏的敏感位置，亲的罗珏无力思考，忍不住轻哼出声，“嗯…不行，睡不醒再看我。”
随后罗珏便被应洲拉着躺倒在床上，床幔放下，“这样就看不到了。”
床间私语不停，过了许久，一道难耐的声音响起，“有焦糊味…..你闻到没？”
“你烤的红薯，不用管。”
……
除夕那日，一大家子备了点心、瓜果、屠苏酒，一起守岁，应沅带着几个孩子们在外边点炮竹玩。
噼里啪啦，这番热闹，罗珏有些分神，一转眼来这儿都这么久了，不知道另外一个罗珏怎么样了。
“想什么呢？”应洲从背后握住罗珏的手给他搓热，“穿的太单薄了些，后半夜会越来越冷的，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别去了，外边现在就很冷，你挨着我一起坐就好。”
“也好，”应洲让罗珏半靠在自己怀里，喂到他嘴边一口酒，“喝些酒，一会儿就暖了。”
才过了年，天气连着放晴，冰雪开始消融，路上也特别泥泞，走起来一脚一脚的泥。医者仁心，应四叔和应四婶儿执意要走回城里，一同跟他们走的，还有应沁。
过年期间，罗珏发现应二叔家的应沁心思格外重，总显得思虑重重的样子。
应洲告诉他，“到五月份应沁就十二了，是说亲的年纪。”
“啊，这么小就说亲？”
“不小了，媒人都是这个年纪上门说亲，不是说说个亲就要定下，总要了解对方的家世人品，这都需要时间。各方面都合意了才下定，然后就得准备嫁妆嫁衣待嫁了。若过了十六，还没有出嫁，就要被说闲话了。”
时代所限，罗珏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这时男人娶妻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小小年纪嫁了人，就要接连不断的生。孩子是越多越好的，毕竟医疗条件不好，夭折的孩子很多，能顺利长大成人的少。
因此这时的女子，就算嫁的再好，夫君再善待，也几乎是等同于生育机器了。
“那应沁是如何想的？你是做大哥的，总要多关心关心她。”
应洲为难道，“她心事重重，想来不愿说亲太早。只是她毕竟不是我的亲妹妹，二叔二婶尚在，还有应沅，我不好管太多。”
“唉，榆木脑袋，有什么比她一辈子的幸福重要，”罗珏叹气，拉着应洲讲了一堆旧社会勇于反抗的女子的故事。
应洲听的瞠目结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虑了一夜，就去找应沁了。
“大哥！”
应洲才一开口，应沁明白了他的来意，眼泪就滚了下来。
“莫哭，你已大了，心里是如何想的，你先说与我听听。”
“前些日子，爹娘总是叹气，我知道是因为我的婚事，家里现在……想来不会有太好的门第来说亲，他们怕我嫁过去受委屈，又怕一拖再拖的，把我年纪拖大了，更不好说亲。”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若是以前，我会什么都不想，安心在家待嫁。可是这些日子我看着四婶儿帮着手刃仇人，看着应溪姐姐的生意越做越好，我…我便不甘心了。”
应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有以前干活儿时留下的老茧，“我不比谁差，在地里干活儿时我不比谁干的活儿少，我也想，也想有自己的一番作为。”
应洲对应沁生出几分佩服，“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那你现下是想做生意呢？还是想做别的？”
应沁抬起头，坚定道，“我想跟着四叔四婶儿学医，治病救人！”
“你早已想好了。”
“是。”
“可给你爹娘说过？”
“没有，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去试一试吧，这是你的第一步，还得你自己去迈。后面若有阻碍，我会去帮你周旋。”
应沁咬着嘴唇摇头不说话。
“若你连这个都不敢，还说什么想有自己的一番作为呢？”应洲鼓励他，“二叔二婶性子大大咧咧，你若不说，他们永远也猜不到你的想法。”
“可大哥，若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一次不同意就在说一次，多说几次总会同意的。若他们真不同意，我就带着你去找爷爷，爷爷连我这样都能接受，你想学个本事他只有高兴的道理。”
“好，”应沁终于是下定决心点了头。
应沁在房间里待了半日，晚饭都没有吃，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等爹娘吃了饭回来，拉住他们一口气儿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应二叔和应二婶有些吃惊，把她带到屋里苦口婆心道，“我的儿，女子在外行走哪有你想的那般容易，你四婶儿那是嫁到咱们家才能出去开医馆。你再看你应溪姐姐，整日里男装示人，你便知道其中的艰辛了。”
“爹，娘，我不怕，若是能叫我同四叔四婶学医，整日里以男装示人，我也是愿意的。”
“那你的婚事又该如何呢？过了年媒人就该上门了？”
“过了五月我才十二，爹娘想想法子，多留我几年吧！”
看应沁态度始终坚决，应二叔应二婶只能点头同意了，“你哥哥在府城，好歹有个照应，我们也放心些。”
“多谢爹娘！”应沁喜极而泣。
“儿女都是父母的债，你铁了心如此，我们只能依着你。”应二婶把应沁搂到怀里，“我去问问你四叔四婶儿的意见，若他们不同意，在他们面前，你万不可这样！”
应沁抹掉眼泪，“我知道的，娘。”
应四叔和应四婶儿那边倒没多说什么，很干脆地应承下来。如今医馆里正缺人，自家人过去他们更放心。
“你是干惯了活儿的，婶婶知道你能吃苦，这我是放心的，”应四婶儿拉着应沁的手，“只是马上要离家了，医馆那边得抓紧开门，这一去就得个把月才能回来一趟。你爹娘想来是舍不得你的，去和他们多说说话，收拾收拾行囊，咱们后日就出发了。”
“是，我知道了婶婶。”
那边应二婶一边帮着应沁收拾行囊，一边交代，“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虽说到了府城是跟着你四叔四婶儿，还有你哥哥照应，也不能事事依赖别人，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有什么难事当自己先去想法子。”
“是，娘。”
“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应二婶拿出一个小包袱，“这是替你准备的束修，到府城后交给你四叔四婶儿，以后在医馆里只能把自己当作一个学徒，眼里有活儿，手下也得肯干，你四叔四婶儿说什么都要听着，不许忤逆他们。”
“我知道的，娘。”应沁眼里含泪，一一点头应下。
应二婶也忍不住抹泪，“唉，家里的好日子你没享几年，如今要学着你哥哥出去打拼，你叫为娘的怎么舍得呀！”
“咳，”应二叔杵在一边，这会儿终于出了声，“咱女儿以后要有大出息的，你哭哭啼啼的倒叫女儿难受，快别哭了！她就去了府城，你想她了咱们去看她去，又不远。”
“是这样，”应二婶拿帕子把眼泪擦干，挂上笑脸，“沁儿，你且放心去吧，回头爹娘去看你。”
“爹，娘，你们真好。”
就这样，应四叔和应四婶儿带着应沁，穿着胶鞋，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家。
送走三人，应洲拉着罗珏回了院里，把猫别墅重新收拾了一番，猫窝里放进去新的棉垫，“瞧瞧，这是应沁做了送来的，她一共做了六个，分别绣了每只猫猫的图案。”
“我瞧瞧，”罗珏拿过棉垫，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小猫，“真好看，这也太逼真了，她手真巧！以后肯定是个好大夫。”
应洲轻笑出生，“这也能叫你扯上关系。”
……
院子里的一个角落，应涵、应潇、应湘蹲在一起嘀嘀咕咕。
应涵看到地上石缝里发出的绿芽，若有所思，“应沁姐姐真厉害，你们两个长大了想做什么？”
“不知道，我才不想长大， ”应湘年纪最小，也最是懵懂。
“我想嫁个状元公，”应潇捏着帕子托着脸，“红衣大马，多威风呀。”
“噫，不知羞，”应涵和应湘笑她。应潇红了脸，三人打打闹闹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