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宣布，测试结束，蓝队获胜！”

车灯打开，昏暗的丛林被瞬间点亮，明如白昼。

“雷处长！”韩冰和夏惠枫在看清来人以后，马上立正敬礼。周继也紧随其后，将陈望安往背上托了托，腾出右手行礼。

“行啊！这一会儿功夫不见，你们还给我拆上墙了！”雷婷话虽如此，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摘下耳朵上的监听器，颇为赞赏地望着几人，“走，上车！带你们回去。”

“是！”

天明时，车子驶入701大门，一直停在医务室的门口。

陈望安昏迷不醒，由雷婷亲自将她抱进门里，安顿在病床上。

周继和韩冰两人也被要求留下，清理手上的伤口。不过韩冰觉得这点儿小事没必要麻烦别人，于是从屋里走出来，拧开院墙外的一排水龙头，反复冲洗磨烂的指腹。血水混着泥土、草叶之类的杂质涌向下水道口。

郑当很快从冯忠南那里得知了考核的经过，匆匆赶来。

病房床头的托盘里还放着刚换下来的绷带，已经被血完全浸泡成了暗红色。陈望安的裤腿微微卷在大腿上面，两条腿加起来大约有数十条十几厘米长的红紫色痕迹，触目惊心。

郑当见状顿觉怒火中烧，转头闯进行动处的办公室。

“雷婷！这是模拟战场，又不是真正的打仗，犯得着真枪实弹往身上打吗？！万一把人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郑当毫不留情面对着雷婷一通批评。

雷婷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她转而又觉得可笑，冷哼一声，反驳道：“呵，模拟战场？既然是模拟，当然就要模拟所有的情况，也包括受伤、死亡！真到战场上，子弹又不长眼睛！”

“你做的太过分了！陈望安是我带来的人，你不明白她的价值！我不可能容许你拿她去冒险！”郑当眼睛通红，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雷婷环视一圈屋内。行动处的同志们都在，此时皆停下手头的工作，悄悄望向这边。

郑当当面的对质让她觉得难堪，心里的火也一下子冒起来：“你招来的人？笑话！我招的人也在里面，怎么就她受了伤呢？难不成子弹还专挑你的人打？我们说好从严训练的，怎么，现在你心疼了？”

“审讯的录音带呢？拿给我！”

“凭什么你说拿就拿啊？主教官是我，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你拿出来！不然我就去找小冯要。”

“小冯？好啊，你去要啊！我说了不给，那这录音带，就没人敢拿给你！”

雷婷摔门而去。

她想不通，为什么陈望安一来，郑当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了她，他甚至三番五次地“越界”。雷婷担心，早晚有一天他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走在门廊里，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往哪儿去，只得放慢脚步。

比起生气，她现在更多的是委屈。追捕时使用枪械、审讯过程动用刑罚……这些完全符合701以往特训的惯例。但当她听说陈望安受了伤时，还是立刻找人为她包扎伤口，甚至严厉批评了相关的几位同志。

按理说这些事她都无需插手的，可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到头来郑当非但不领情，还冲进来疯狗似的大喊大叫，这让她不免失望。

郑当见雷婷离开，也转身回了宿舍。

他心烦意乱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威士忌——这酒原是想邀雷婷一起喝的，但现在看来，他怕是没有机会了。

郑当旋开瓶塞，开始还象征性地倒在杯子里，后来便直接握住酒瓶对口喝了。

他也想就这么一醉了之，把今天的不快全丢到脑后。

但他还有工作，不能被酒精麻痹了大脑。

郑当长叹一声，有些不舍地把酒瓶放回橱柜，而后抓起桌前那支钢笔，在纸上演算起来。笔杆来回游走，留下蛟龙般刚劲的字符。

“青密”的破译，曾给了701短暂喘息的机会。但敌方很快便有所察觉，启用了现在这套全新的密码——“紫密”。

它简直是人类智慧的杰出代表！

连郑当都不止一次地感叹，它太“完美”了，完美到无懈可击、无可破译。但他也知道，这密码，他们非破不可，否则701就是睁眼的瞎子，看不见敌人的动向。

郑当写写算算，笔下的数字依然毫无进展。谜底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最接近真相的地方戛然而止，就像刘一平描述的那样：

“我抓住它了——”

“它又飞走了——”

“我找不到它了——”

郑当把草纸敛在一起，逐页整理好，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通过脚步声，他判断来人正是雷婷。

他们工作很忙，时常因为忘记时间而错过吃饭。于是后来，两人总是会在吃饭时顺便叫上对方一起，也算是个提醒。

原来已经是傍晚了吗？

郑当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门口。然而期待中的敲门声并未响起，反而是雷婷的脚步越来越远。

他自觉今天确实有些对不起雷婷，可另一方面又认为她的所作所为略有过分。陈望安毕竟是韩再兴临终前托付给他的，也是陈昭和杨清芝亲自交到她手里的，由于他的疏忽，已经让陈望安受过一次伤了，他不能再让她出任何意外。

鉴于此，他不愿主动提道歉。

可雷婷性子要强，断然也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

于是，雷婷来时，郑当在心里暗自约定，只要她敲门，自己就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和她重归于好。

但是雷婷没有敲门，反而独自离开了。

他们之间不知什么时候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将两人的心房隔绝开。

郑当觉得她变了，冷漠得近乎有些冷血。

也许……人总是会变的。

雷婷毕竟是个女人，要在残酷的701里树立威信，首先要学会严肃，把握适当的“距离感”。于是她变得不苟言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严厉，完全不顾陈望安只是个孩子。

可哪有人会是天生的战士！

陈望安就像是块儿璞玉，需要打磨、需要雕琢，才能成器。郑当想不通，为什么雷婷连这点儿耐心都不愿意拿出来呢？这明明是他们最大的希望了。

他决心等明天再去找雷婷好好聊聊有关陈望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