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依旧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躺在地上，应该是地上,反正是有着落的感觉，然后上半身被一个怀抱包围着。
他紧张的不敢动。
颤颤巍巍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好汉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当然不管是什么，还是感谢救我一命。”
见对方不回答，继续说：“你能这么……抱着我，想来应该不是人，但！属性一定是好的……我有一个神仙朋友，很有钱，法力高强，他一会儿就下来，你放心他的钱就是我的钱，我让他好好感谢你。”
“他何时说过他的钱就是你的钱？”
宁五心想,嗯？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张开双臂紧紧搂住。
大声哭诉：“天歌，是不是你呀天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宁五边哭边躺在天歌怀里抹泪。
“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和他很像。”天歌低语
宁五隐约听到天歌轻声嘟囔了一句话，囊着鼻子问：“什么？”
天歌：“没什么，我先扶你起来，刚刚已经给贺知他们发过通灵符，我们先看一下周边情况，然后通知他们下来。”
天歌扶着宁五起身，宁五死死拽着天歌的胳膊，头贴着天歌的肩膀。
天歌将天光符打在半空，四周渐渐亮起来。
壁画上狰狞的脸，吓的宁五一声惊呼：“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这坑底和刚刚那大殿差不多大，成八角状，八面墙上分别画着八幅神兽壁画
宁五战战兢兢环视一周：“这壁画上的这些不知名的动物神怪，趁着昏黄的符光，狰狞的盯着咱们，咱们倒像被镇压在地狱的恶鬼。”
天歌看了一眼在自己身上越贴越紧的宁五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确实是用来震鬼的，这八幅神兽分别是银尾腾蛇，金身蟾蜍、玄翅沧蝶、青衣凶狮、铁甲龙王、六臂赤马、九尾神龟、紫焰螭虎。你看我们脚下的这个阵盘。”
宁五低头，挪了挪位置，不让自己的影子挡住，脚下确实有个红色的八角阵盘，分别通连八幅神兽壁画。
天歌：“这是钳灵阵，镇怨鬼。从上面的神庙到那奇怪的隧道最后落到这个阵里，这设阵的究竟是什么目的？”
正在天歌思疑之时，一道飘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大胆，谁让你们闯进来的，是不想活了吗？”
贺知一个现身：“别装神弄鬼了，你没看到宁五都快吓的骑到天歌脖子上了吗？”
一条红线飘飘柔柔化成个人落在地面上，看到宁五蜷缩的样子一阵偷笑。
“我天！这里是有多少怨鬼需要出动八幅神兽图外加一个钳灵阵来镇压，没个百八十万真是对不起这架势。”
宁五惊呼：“百八十万！！！”
怯懦的扫视了一周觉得这神兽又狰狞了几分，藏在天歌背后哆哆嗦嗦压低声音道：“大神们，咱赶尽走吧，之前在废医院也就百十个，就那么吓人了，这咱不得被撕成肉丝。”
贺知歪头：“找不到出口，怎么带你走？胆子放大一点，你已经死了，还能受什么大伤害？”
宁五：“一个莫名奇妙的神殿，加个那么大的计算机系统，还有这八个怪兽，谁能搞这么个鬼东西啊”
天歌：“神与人。”
红菱：“那只能是幻神，等咱们出去一定要狠狠的在玉帝面前告他一状！”
贺知：“你有确切的证据吗？就你们那个光会和稀泥的玉帝，算了吧……”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腐臭味儿，而且……地面貌似在晃……”宁五依附在天歌一旁紧张的问道
刚问完，地面开裂伸出无数只胳膊，紫黑色，泡发了一样肿胀，手掌大小似婴儿，抓住宁五的脚往地下拽，天歌拔出梅折将手砍断。
红菱抽出红尘鞭鞭笞驱赶着袭击他们的手：“怎么这钳灵阵不灵了？”
天歌面色紧绷：“不是不灵了，是破了。”
贺知虚浮在空中：“这就咱们四个，谁破的？”
天歌：“不是，我们。”
那些手拉扯着主人像无数从深渊而来的蝙蝠群，遮天蔽日，密密麻麻从地下向着他们几个喷涌上来。
这些婴鬼半人高，紫黑色，皮肤松弛褶皱，滚大的肚子，纯黑暴突的眼球，血口利齿，叫声如婴儿哭泣。
贺知大道：“都背靠墙壁，避免背后受到袭击！”
红菱一边抽鞭击打一边怨道：“咱们是捅了鬼婴窝吗？这么多！！”
天歌将宁五护在身后，宁五后背紧贴着霓虹灯管。
天歌一边砍杀袭击过来的鬼婴，一边紧蹙双眉，肃声道：“别管这些，先护好自己！”
鬼婴越来越多，天歌身上被鬼婴的利爪伤的挂了彩。
这些霓虹灯管是凡物，按说不会消耗灵力，除非也被施过法！
宁五忽然觉得，有一股凉意从后背一直窜到头皮，一条霓虹灯管悄无声息，如一把匕首从背后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宁五身子一软顺着墙壁坠滑下去，此时整个隧道的霓虹灯管又重新亮起来。
层层桥梁从两侧伸展连到一起，桥梁底部同时密集的射出无数回勾箭矢。
天歌释出结界试图将箭雨挡住，发现这些箭都被施了法，不断的消耗他设下结界的法力。
另一边一大簇鬼婴调转方向冲着宁五坠落的方向挤挤攘攘追去。
天歌惊慌，用力大喊一声：“梅折！！”
梅折如听到召唤一般瞬间从天歌手中冲向宁五。
天歌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已被霓虹灯管连带着从腹部穿透，天歌眼前开始眩晕。
浑身的灵力和力气像漏气的气囊瞬时散掉，又加上没有梅折在手上护身，鬼婴们如饿殍秃鹰一般开始撕扯天歌的身体。
天歌最后的一声呼唤让几乎快没了知觉的宁五突然坠入一个深深的梦境，“梅折”两个字像光照进裂了缝的千年砖石，刺到每个骨头的缝隙里。
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在石缝中回荡……宁五如一魂入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如涟漪一圈一圈耳边回荡。
“小郎中，你医术很高，我道行很浅，这一点上咱俩绝配啊！”
“以后你跟着我混，保准吃香的喝辣的。”
……
“如果有一日我在战场上没有回来，你会去找我吗？
“会。”
“会一直找吗？”
“会。”
……
宁五如招魂乍醒的尸体猛然睁眼，漆黑色的瞳孔似墨石珠子。
身下的梅折分出一道玫红色光芒，进入宁五身体，点亮那双黑色的瞳孔。
宁五一个利落转身，单手握住梅折的剑柄，双脚轻轻敲击墙壁，向着天歌杀去。
红菱与贺知看着如有神助的宁五，惊愕的都忘了回击。
宁五将覆在天歌身体上啄撕的鬼婴杀尽，一手环住天歌的腰将其护在自己怀中，一手持梅折斩杀那些源源不断袭击过来的鬼婴。
红菱与贺知被包围也是自顾不暇。
红菱边打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难不成咱们真要折在这帮鬼娃娃手里了？这地下到底封印了多少啊！无穷无尽……太造孽了。”
红菱梳的整整齐齐的两个揪揪都在混战中散乱的左歪右扭。面团一样粉白的小脸上红红黑黑的像个上台唱戏的丑角。
贺知顾不得这些，心里在打鼓，宁五身后的那些闪闪的灯管是怎么过去的。
除非也被施了法术或符咒，如果是这样……他们就算真的全军覆没在这里也是活该。
就在此时，一声声“孩儿……我的孩儿…回来吧……”回回荡荡，阴阴森森飘满整个诡异黑暗的霓虹世界。
那些鬼婴像被施了暂停术一般凝在半空，忽然又齐齐调转方向，乌云一般向着地坑底部飞去。
贺知和红菱凝固在最后一个厮杀的动作，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迅速飞到宁五和天歌身边，贺知运气在掌心打在天歌胸前。
宁五眼中的玫红色光芒散去，再次变得通黑，身体如泄了气的娃娃松松软软，向下坠落，贺知另一只手拉主渐渐苏醒过来的天歌，红菱来不及抓住坠落的宁五。
天歌挣脱贺知向着宁五飞去，在宁五落地的瞬间接住了他。
宁五在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之前轻吐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韩初晰……这次……接住你了……”
天歌将宁五抱在胸前，这断断续续的话像一串生锈的钉子从脚底直戳五脏冲出天灵盖，全身钝疼的冷汗淋淋无法动弹，魂与魄都跟着那串钉子跑了。
几十次的轮回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还会喊出那个名字，这不可能的！
是鬼帝，可如果是他，为何不告诉我？
是玉帝？否则为何他突然安排宁五参与清天册？
他又如何保证宁五能制衡我？
他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一个人在轮回里来回记忆不消？
可鬼帝明明说过每一次都是盯着他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入轮回道的。
天歌恨不得马上拆了这里冲到鬼帝和玉帝面前！问个究竟！
“永夕，长夜也，你这个字不好，我取个新字给你，初晰，晨光也。这名字好，我不管，反正以后我就叫你初晰”
那个阳光清朗的声音和那混乱的思绪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天歌耳边。
天歌眉头紧蹙，额上一层冷汗，低声呢喃着“初晰”二字，仿佛这两个字是什么救命良药，颠倒在嘴里就能止痛。
贺知和红菱落地站在天歌身后，面面相觑，她们都听到了两人之间似有似无莫名其妙的对话。
“你怎么会在这？！”贺知机警的一抬头，环着双臂突然发问。
“是我救了你们。”
红菱一副吵架的姿势叉着腰，“你现在是离情还是杨渡？”
“你猜？”叶离情轻挑眉毛回道。
贺知冷笑几声：“我们放了你，你倒好反过来搞我们，真是比我贺知还痞。”
红菱抬着下巴用鼻孔对着对方“那些鬼婴真是你招的？你也太忘恩负义了！”
“当然不是我，”叶离情一脸的委屈样儿“是我救了你们啊，你们破了钳灵阵，我才能进来，不过要不是我，你们真的要被这些鬼娃吃了，他们被人所害，尸体没有一个是全整的，所以格外饥饿，只要看到自己缺失的部分，就会冲上去啃食。不过好在你们已然没了肉身，最多就是损失些灵力。”
叶离情低头指着躺在天歌怀里的宁五：“他，灵力太过微弱，又加上刚刚的一番厮杀透支严重，你们谁给渡点，养养就好了，不过他挺……耗损太过是会灰飞烟灭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红菱一脸怀疑和不服，这些她这个百事通都不知道。
“因为我是个生过鬼婴的半人半鬼啊，”叶离情笑道“我啊，宁愿不知道这些。”那笑里都是些凄楚和愤恨。
贺知见天歌面色青白，一头冷汗，怕是还没缓过来，走到跟前俯身道：“我来给他渡灵力吧。”
天歌环着宁五猛然一躲，像母兽护着幼崽一般警惕：“无事，我已恢复，我来就好。”说着将掌心放在宁五额前。
贺知撇撇嘴识相的后退到一侧，她可从没见过天歌这副样子，方才肯定受了刺激。
少时，宁五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靠在天歌胸前，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根子，挣扎着坐起问：“我这是怎么了？”
红菱抢先抻着脑袋问：“你都不记得了？”
宁五晕头转向的胡乱点着头，见自己被围了一圈，有些惭愧：“我又给各位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有人不敢给出一个像样的解释，都看向天歌。
天歌垂下头苦笑一下，抬眼平静的对着宁五说：“你……刚刚被众多鬼婴吓的晕过去了……”
“……”
“……”
“……”
贺知、红菱、叶离情露出一丝无语的表情……
须臾，宁五才彻底缓过神来，见叶离情真的站在人堆儿里，立马像弹簧一样站起来站到离自己最近的天歌身后，即使头晕，两手只敢扯天歌个衣袖边。
天歌：“或许是鬼婴太多，你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时接受不了。”
宁五尴尬的点点头，心里痛骂自己，真是丢人现眼啊……
天歌面色阴沉看向叶离情：“你早就知道这里，只是迫于钳灵阵和无名神殿，无法进入，你可知此处是何用？”
叶离情：“我只是偶然在四家族例会时听到过，此处借势堕云层，直通天梯层和地蚁层，名叫‘明月沧海’，或者用现代一点的话来说，叫巨型意识控制系统，这里是总控区，操作区和维护区在堕云层。”
贺知一脸狐疑“你确定人能造出这样的东西，人为干扰控制思想意识？感觉不可信，像是个摆设，实际是神鬼之力。”
叶离情看向贺知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天歌对贺知的话表示赞同：“射出来的箭矢和偷袭出来的发光细管都存有神迹。”
“我也不清楚，”叶离情耸耸肩，歪着头含笑盯向已经呆住的宁五：“可以问问他啊，堕云层来的。”
宁五，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在叶离情说到维护和开发在堕云层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
此时宁五恨不得剁掉自己的双手，十九岁大学毕业时父亲便直接给他找好了工作，一家开发公司的码农，他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什么。
他只是某个项目上的螺丝钉，他也甘愿像个分母一样平庸着。
工作无外乎是挣下几两碎银子维持生活。
在没有真正见过地蚁层的苦难前，他以自己揣测出来的苦难理性的认为，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阶层，人这个物种是不会允许百分百的公平存在的，虽然他也同情地蚁层，但目前就是人类规则发展到了这样一个结点，或许过个一两百年地蚁层会翻身做主人，也不可知。
世上有永远的贵族但没有永远的家族，纵观历史不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吗？
而他的使命就是依靠着“想开点”这三个字市侩的过完一生。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再过一千年，这个结点也不会过去。
因为他们的眼睛和思维都被蒙住了，是神和人一起将这一切蒙住了，操控者贪婪的想要永恒。而他宁五是这个明月沧海的一颗螺丝钉。
他两年的记忆瞬间充斥满了罪恶感，他何其浅薄无知。
他骂自己傻叉。
“我……竟为这个怪物，增过砖添过瓦！？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我这个傻逼……”宁五转过身蹲在地上，一阵狂笑，我的父亲带着宁家离开地蚁层完成一次可笑之极的“飞升”。
天歌走到宁五跟前，俯下身将手覆在宁五微颤的肩膀上。
叶离情看到宁五的反应，想起了自己经历的种种，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别人手中的陶瓷娃娃，变成一个独立的人。
虽人不人鬼不鬼，但从未像现在这样认可自己。叶离情双眸微沉：“底线和见识真是相辅相成啊……”
正待所有人陷入沉默之中时，墙壁上轰隆隆两扇门向两侧推开，灰色的光携卷着灰色的尘埃投射进来。沉
默的几人瞬时纷纷面色绷紧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