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誉已经连着三日没有来太子宫了。
从前,但凡齐誉没有出征,就每天都会来一趟,即便有事也会先知会秦子墨一声,从没像今次这般,不声不响地就翘了三天班。
秦子墨虽然过惯了无聊的日子,却不免有些郁结。
明明齐誉就没什么大事,怎么就不来呢!
难不成是知道了那天晚上他开溜,是去和别的女人“幽会”去了,所以吃醋了?
那真是太扯淡了!
先不说他有没有吃醋这种心情,即便他觉得他背叛了他,也不会像个大姑娘一般躲起来不见。
绝对会直奔太子宫,先对他冷嘲热讽一番,再来个变相羞辱,逼的他主动说以后不敢了,最后再将他扔床上,直到他求饶为止。
他所认识的齐誉,绝对不会有这么少女的情绪!
总而言之,这三天秦子墨过的很是抑郁。
玉怜偷偷地说他“贱骨头”,秦子墨听见了,却并不想反驳,也觉得自己特别贱骨头。
他抱的大腿三天不来了,秦子墨表示压力有点大。
所幸,在他即将崩溃的第四天,太子宫里终于来了个人,虽然不是齐誉,却让秦子墨提起了点兴致。
此人正是李清雪。
秦子墨一个人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奇闻异志,耳边是李清雪与玉怜的说笑声。
他偶尔听两句,却也不大想搭话,的确是没什么兴致。
李清雪打趣说:“几日前还油嘴滑舌的,今儿怎么就蔫搭搭了?被日头晒的?”
玉怜也跟着搭腔:“谁说不是呢,姑娘你都不知道,这几日都跟没了魂儿一样,昨个儿我偷偷在茶里撒了些辣椒粉,殿下他竟然就这么喝光了也没察觉!”
两人掩着嘴偷笑,秦子墨混不在意,扭过头去调戏了一把:“几日前与清雪一别,本太子甚是想念,想着想着就想丢了魂儿,这也怪不得我!”
李清雪脸一红,却不似前次般嗫嚅,嗔道:“殿下就会说,那么今日清雪来了,也没见您回魂啊?这都没跟我说上几句话呢。”
秦子墨佯装叹口气:“这不是害了三日相思病,暂时没缓过来吗......”
玉怜颇有深意地睨他一眼:“还真没说错,活生生害了三日相思病,缓不过来了。”
秦子墨想,这相思病可真是磨人呐!
晌午,秦子墨留李清雪用了午膳,又从自己宫里的置物柜里挑了几样稀罕的宝贝塞给了李清雪,让她带回去。
李清雪推辞,无奈秦子墨厚脸皮,说不收本太子礼物的姑娘不是好姑娘,李清雪才让自己的丫鬟收好了。
三人又开了会儿饭后茶会,李清雪才准备离宫。
道别时,秦子墨竟顺其自然地说要送李清雪出宫。
玉怜听了急忙劝道:“殿下,你这突然间要出宫是要闹什么呢!”
秦子墨理所当然:“难得清雪来一趟宫里,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送人送到家嘛。”
玉怜:“什么?!你还要送到家!不行不行,小祖宗,你知不知道,你一踏出宫门就随时随地处在危险当中啊?!姑娘我去送就好,你就安分些吧!”
李清雪也帮着劝:“是啊,殿下,您的心意清雪心领了,您还是听玉怜的吧。”
秦子墨脸一垮,蹭到了玉怜身边,委屈道:“好玉怜,你想想,我都多久没出过宫了,这趟也只不过是坐着马车逛一个来回,能有什么危险?”
玉怜皱眉想了想:“还是不行,”复又略微压低了些声音,“齐将军要是知道了,咱都吃不了兜着走,再说,殿下的动静,齐将军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秦子墨:“那就在他知道前回来啊!反正李府又不远,我保证很快就回来,玉怜,那就麻烦你看家啦!”
说罢,一把拉起李清雪就出了太子宫,无论玉怜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
直到出宫门前,李清雪又劝过几次,却还是没有成功,秦子墨终于还是成功出了宫门。
马车慢慢行出宫门,逐渐走完长长的宫道。
当周围开始有陌生的集市喧闹声时,秦子墨便急不可耐地掀开了车帘,近乎贪婪般地活动着眼珠子,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收进眼里,记进心底。
李清雪见状小心地问了句:“殿下多久没有出过宫门了?”
秦子墨刚开始没听见,仍在专心致志地观望着外面喧闹的集市,直到李清雪问第二遍,他才听到,无甚情绪地回道:“大概......有八年了吧,记得上一次,还是有人把本太子拐出宫来的,害的我回宫后,被父皇狠狠地斥责了一顿!”
那时候,一切都还算美好。
至少秦子墨还不懂何谓无奈,何谓矛盾。
李清雪见秦子墨失了神,轻轻地唤了声“殿下”。
秦子墨回了神,朝她淡淡一笑。
这一笑,让李清雪的心漏跳了一拍,同时,却又莫名地疼了一下。
很快,李府便到了,秦子墨与李清雪道了别,顺道借了这马车,却不要车夫,换由秦子墨随身带来的哑老奴驾车。
李清雪硬说要请她父亲派几名护卫护送,被秦子墨严词拒绝了:“可千万别告诉你爹我出过宫的事儿,否则,我以后更出不了宫了!”
李清雪总算是答应了,毕竟她也是骗了李延才偷偷进了宫去的。
在李清雪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秦子墨保证会直接回宫,这才离开了李府的门口,往回宫的方向行去。
马车一路行到看不到李府的巷口便停下了,只听车厢里的人静静地吩咐一句:“去杜府。”
哑老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难听喑哑的音节算作回应,调转了马头,驶往杜府。
秦子墨撇了撇嘴,心里默默向李清雪道了个歉。
秦子墨到了杜府,敛去了身份求见了杜连安,成功征得了与之单独谈话的机会。
这一谈,几乎谈到了傍晚。
秦子墨离开时,杜连安坚持要送,终被秦子墨说服了。
今日这一趟,越少人知道越好。
踏出府门的那一刹那,秦子墨突然觉得疲惫地几乎想要赖地就睡。
犹记得那番谈话从开始到高潮,再到终结,整个过程,杜连安的神情逐渐从迷惑转为惊愕,再到惊喜。
秦子墨一想到就觉得头疼,他觉得这些铁了心地忠于秦家天下的忠臣们简直固执到残忍的地步!
他这个姓秦的太子究竟有多窝囊,难道都没有看到吗?
为什么还要坚持?
为什么还要对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为什么还要对他抱有期待?
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继续窝囊下去的机会?
如果可以,他倒宁愿当个亡国太子算了。
或者......或者被齐誉囚禁一生,他也没所谓。
秦子墨深深叹了口气,他觉得太累了。
暑气氤氲,却无正午般炙热,夕阳余晖渐渐洒下,刺眼极了。
秦子墨微微敛了眼皮,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下杜府门前的高阶。
哑老奴为了等秦子墨,似是在石狮子旁蹲了一下午。
那驼着背的老者看过来时,眼中闪过瞬间可怜的情感,却又在下一瞬被那平日里习惯了的阴冷所代替了。
秦子墨不禁感叹,果然是父皇训练出来的好奴才啊。
他踏上马车,在进帘前一刻,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眼哑老奴,痞气地笑道:“哑叔,如果我说,现在你把这辆马车给我,您自个儿回宫去或者随便去哪儿都成,您愿意吗?”
哑老奴皱纹满布的脸上,始终没有过丝毫的变色,只是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秦子墨,就这么看着。
良久后,秦子墨撇了撇嘴,终究还是钻进了帘子里。
几声马嘶后,车轱辘转了起起,那方向,一旦前进了,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秦子墨想,或许自己早就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