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小聚快要结束的时候下起了雨，众人望着檐外淋下的雨滴犯了难。

屋里已经燃起了炭火，郁柔建议道：“不如多留一会儿，天不算暗，这雨下不大的。”

话音落下便有人响应，于是郁柔差使丫鬟去正院传话。

见郁柔院里的小丫鬟撑伞走出院落，郁桑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转身看见郁惠望着檐下的雨帘蹙起的眉头。

众人往里走，郁柔的院落是姐妹三个里面最大的，她有一个不小的书房，这下子正要带着大家去书房，郁桑靠近郁惠问道：“大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情？”

郁惠回了神，看见是郁桑，她摇了摇头说：“今日确实还有些事情，只是如今不好离开。”

郁桑明白她的意思，雨其实不是特别大，可若在众人尚未兴尽之前离开，总有些显得失礼。

如此想着，郁桑扬声对郁柔说：“三姐姐，我与大姐姐先走了。”

郁柔听了，并没有追问缘由，只说：“白露，去拿伞。”

一旁的白露将刚刚准备好的伞地上前，其他人说：“怎么就走了？外面下着雨呢！”

“就是下着雨才好啊。”郁桑笑得格外好看，“我想试试古人诗里伴雨而行的惬意，便厚着脸皮让大姐姐陪我了。”

其他人也有些心动，但是看着外面的雨，又觉得室内的温暖更吸引人，被泥水打湿衣裙打趣几句便让郁桑带着郁惠离开了。

出府依旧要经过郁府的大花园，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听雨打在伞面上的声响，还真有几分趣味，只是路不长，很快就到了头。

郁惠站在自家的马车前，她家的下人过来替她撑起了马车内预备的伞。

“桑妹妹。”郁惠看向郁桑，微微弓身收了手中的伞，她将伞递还给郁桑，声音轻柔，“我走了。”

郁桑与郁桑道别，郁惠上了马车，郁桑就站在那儿目送马车离去。

雨滴湿了京城的石板路，马车消失在不大不小的雨中，郁桑低头看脚下，湿了的石板路颜色深深的。

这是郁桑最后一次见到郁惠，之后本来还有几次见面机会，却都以为只是平常会面，所以没有珍惜。

令人意外的是，周氏赶在年关前带着郁惠离开了京城。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郁桑再也没见过郁惠，偶尔回想起来只记得郁惠是个运气不怎么好、笑起来很温柔的女孩。

一转眼便到了过年，这天府里在花园里设了宴，不拘于规矩，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在一起吃顿饭。

往年并不在花园设宴，听说这主意是郁柔出的，郁桑就不意外了。

席上的菜色很丰盛，外面天气冷，虽然四周都设了炭盆，但是风一吹菜便有些凉了。

郁桑吃不惯冷饭冷菜，只略微动了一下筷子。

她悄悄关注了一下席上其他人，似乎注意力都没有在饭菜上，互相聊天更吸引人，就连郁敏都变着法儿地说讨喜话，让大人们很高兴，连一贯不理睬她们这些庶出的太太的面容也显得很和蔼。

许是过年就得要这样吧，谁都要高兴，将那些正面的东西展示在面上，争得一个好兆头。

旁边姚姨娘已经在桌子底下拽了拽她的衣袖。

郁桑心里了然，既然饭菜不好吃，就干脆放下了筷子，如姨娘所愿加入小辈们说吉祥话的队伍里。

大人高兴好啊，郁桑在府里与其他人接触的不多，不知道爹爹的手竟然这么松，这一顿饭吃得她私房钱翻了个番儿。

太太也没有不高兴，这些东西都是从伯爷自己的私库里出的，三个女儿里，郁桑和郁敏有的，郁柔只会有更多。

再者今天的家宴是郁柔负责的，席上最出风头的就是郁柔，蔡氏很为她自豪，已经顾不上别人了。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守岁到很晚，郁桑本来就晚膳没用多少，人又困又饿，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才清醒了几分。

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一看，原来是郁柔郁敏和大哥他们在说灯节的事情。

郁惠已经回去了，不知道还看不看得成外面的灯，也不知道郁惠她们那边过年是怎么样的呢？

郁桑有感而发，抬头看向外面云雾间朦胧的月亮，南方的月亮也是这样的吗？十年后二十年后看到的月亮还是这样的吗？到时候一起吃年夜饭的这些人又会怎么样呢？

那边的哥哥被小妹们缠得紧了，答应到时候带着她们去看灯。

伯爷与夫人在那边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听了儿子的求饶声，蔡氏笑道：“到时候姑娘们都去外面热闹热闹，不过元宵灯节街上人多，不如先去天海楼定上一桌。”

天海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确实是个看灯的好去处。

“那得早些去了，去晚了怕是定不上桌。”

郁柔听了忙说：“那哥哥你早些去呀。”

加上上一世，她已经有十几年没看过灯了，此时格外兴奋。

郁柔说话的时候手上推了一下哥哥，弄得他手上的水险些撒了，他简直要跳起来：“小姑奶奶！再怎么早也不该这时候就推我啊！”

众人大笑起来。

就连郁桑也有点期待出去看灯了。

冬天每日待在屋里，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仿佛一转眼就到了看灯那天，宁彩杉、顾汀芷都来邀郁桑和他家一起看灯。

郁桑因着伯府里会一起出门，她不好单独行动，便差人将自家已经在天海楼订了桌的情况如实回了话。

彩杉回话说她家也在天海楼，届时可以见面。

这让郁桑更期待了。

汀芷倒是没说她到时会在哪里，她差人送了一支镯子，说是前段时间拿到手的，觉得很适合郁桑就送过来了。

郁桑看着觉得眼熟，从首饰匣子里翻出之前汀芷送的簪子，这两件首饰很搭。

但是郁桑也记不清当初看到的那套首饰里面有没有这套镯子。

傍晚的时候，郁府三姐妹同坐一辆马车出门了。

郁桑倚在窗边，好奇地往外望。

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外面街道上已经有出来游玩的百姓了，许多人都是拖家带口出门，有三四岁扎着冲天辫穿肚兜的小孩儿手里举着糖葫芦、有十来岁未出阁的小姑娘在摊位边看泥人，还有一群少年郎手里握着弹弓、木剑在街头你追我赶。

郁桑只觉得自己一双眼睛有点看不过来了。

路边的灯也陆续挂了出来，赏灯的人群逐渐汇聚成人潮，郁府的马车走的是主道，路很宽，行进并没有受人潮的影响。

哥哥骑着马跟在马车前面，见郁桑整张脸都要探出来了，咳了两声：“五妹，外面风大，将帘子合上吧。”

郁桑与哥哥对视，这个哥哥脾气最好，姐妹几个都不怕他。

“知道啦。”郁桑不情愿地拉长了声音，将帘子合上。

窗外传来的马蹄声加快，郁桑猜想哥哥应该走到了马车前面，蠢蠢欲动要向帘子伸手。

面前却横插了一只戴玉镯的手来，郁桑一愣。

郁柔掀开帘子，一本正经地说：“五妹妹看得起劲，勾得我们也想看看。”

郁敏也笑着凑了过来。

郁桑都要被她们两个挤到角落里去了，她也不生气，拿了小茶几上的果脯慢慢吃着。

到了地方，小二将一行人迎到二楼，二楼全部都是屏风隔出来的桌子，郁家订到了靠窗的位置，人一坐好小二就上了茶。

郁桑坐在了最靠窗的位置，她旁边坐着郁敏。

郁敏请求道：“五妹妹，我可以和你换个位置吗？”

见郁桑扭头看她，郁敏忙摆手：“不会一直换的，我就想看一下子。”

郁桑大方让出位置：“我们一起看吧。”

郁柔坐在另一边靠墙的位置，并不需要她们让位。

街边的人更多了，天海楼门口接连不断有带着家徽的马车停下，然后几个人从马车里下来，姐妹三个都在窗边，郁柔偶尔会跟她们说一声这几位是谁谁谁家的。

郁柔经常跟着蔡氏出去赴宴，社交圈子比郁敏郁桑两个要大一些，认识的人也多。

郁敏听得很认真，不住地点头，这些人际交往上的事情能听到一点都难得了，是平日里讲课的女夫子没法教的。

郁桑起初也听着，跟听说书似的，后知后觉地看向郁柔，

郁柔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她正低头往下看天海楼的门口，嘴里低声说着她知道的那些信息。经过这段时间的控制饮食，郁柔的侧脸瘦下来一些，身姿显得弱柳扶风，正是如今推崇的审美。

眼神却比最初见到她的时候要更亮，神情也变得更坚定了。

有人注意到他们在这里，很快就有相熟的人家前来问候，因顾及女眷，人在屏风外面。

郁柔止了声，大哥起身前去应酬。

过了一会儿大哥回来，对坐在桌边的众人说：“姨母一家也在天海楼。”

蔡氏只有一个姐妹在京城，就是苏家。

郁柔作为姐姐率先起身：“那我们要前去见上一面吧？”

众人便一起出去，跟着大哥去了苏家的包厢。

酒楼里本就热闹，人来人往给众人行走造成了障碍，大哥和苏家来的那个中年管事走在前面，三姐妹走在后面。

因为声音嘈杂，三姐妹说起了悄悄话。

郁敏说：“听说这次能在天海楼订到桌还多亏了表哥。”

郁柔看了她一眼，说：“你从哪里听来的？”

郁敏意识自己失言，脸色稍白，支吾道：“不过是碰巧听见哥哥们闲聊。”

郁柔挪开视线，注意躲开了前面的客人：“确实是这样。”苏家表哥真正来算只能是她的表哥，因此郁柔的神情有些傲气，“表哥与这酒楼的主人有些交情，原本已经快订满了，看在表哥的面子上才订到的这一桌。”

郁敏感叹道：“若是再早些，怕是包厢也订得到的。”

郁柔轻描淡写道：“那是自然。”

到了包厢门口，两人才停下对话，门口的下人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就出来带着郁家兄妹进去了。

郁桑走在最后面，苏家人多，出来赏灯都是一大帮人出动，大包厢里连下人带主子乌央乌央一堆人。

姨母与郁柔寒暄的时候，郁桑就悄悄抬眼打量，正巧对上了苏家姨母旁边之前聚会见过的大表姐的眼睛。

大表姐冲她抿嘴笑了下，郁桑也下意识回了一个笑，然后低下头去。

“嘶——”坐在苏大姑娘身边的是二房的三姑娘，她凑到大姑娘耳边悄悄问，“这位姑娘是谁？生的这样好看，怎么以前没见过？”

大表姐稍稍往三姑娘那边侧身，用帕子挡住嘴小声说：“是郁家的表妹，平日里出门少，上次府里福哥儿的百岁宴她来了的，不过出了郡主那事儿，客人就走得早了些，你没见到她。”

三姑娘正是福哥儿的嫡亲姑姑，上次百岁宴一直在内室陪着侄子玩，也就没见到被安排到花园游玩的姑娘们。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接下来如果不卡文的话，想尝试日更到这个世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