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酒一直是个带点理想主义的俗人，但两段糟糕的感情彻底摧毁了顾玄酒心里那块理想主义的净土，于是和贺翠微分手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在遇到许溪荪和贺翠微之前，她虽然不相信爱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好歹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情。充分感受人类爱情的多样性之后，她真想捶死那两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副人格，该有多眼瞎才能在一群正常的追求者里精确找出最不正常的两个。

许嘉闫道：“应该再加一个限定条件，最重要的限定条件是你爱她。”

顾玄酒勾了勾唇角：“我不相信爱情，我只希望单身正常的富婆姐姐能看看我。”她答得很快，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热切的模样仿佛已经在心里将这个问题排演了无数遍。

许嘉闫看着顾玄酒勾起的嘴唇上几道若隐若现的血丝，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味蕾仿佛也感知到短暂的腥甜。见顾玄酒有所警觉，许嘉闫很自然地移开视线，笑眯眯地自我推荐：“我单身富有，还不乱搞AO关系。”

顾玄酒眨巴眨巴眼，漫不经心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婉拒单身omega。许医生，你是了解我的，我这种身体状况怎么好耽误您这样前途无量的优秀omega呢？”

口口声声说着婉拒，字里行间皆是无情杀。

想到报告的内容，许嘉闫面露难色，但她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坚定道：“我个人其实比较倾向柏拉图的爱情追求精神愉悦，但如果你真的很想要这种物质欢愉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我爱的是你的全部。”

顾玄酒几欲呕血，许嘉闫究竟从哪里看出来她有那种想法。空气中omega信息素浓度高的时候主导身体的是cake，alpha信息素浓度高的时候主导身体的是snake。将信息素注入腺体的时候，注入alpha信息素主导身体的人格会变成cake，注入omega信息素主导身体的人格会变成snake。结合alpha和omega情动时超乎寻常的信息素浓度很容易就能推出顾玄酒压根没法和alpha和omega亲近。在不咬腺体的情况下，另外两个人格确实可以有亲近行为，但cake只能和omega亲近，snake只能和alpha亲近。

简单来说，要想获得许嘉闫口中的物质愉悦，首先得找到一个三个人格都不抵触的对象，这样就算被信息素影响切换人格也没多大关系。但这也是最难的一步，因为三个人格对爱人都有很强的排他性。举个具体例子，cake认为自己只有过贺翠微一个女朋友，snake认为自己只有过许溪荪一个女朋友，而顾玄酒只承认自己为钱做过许溪荪的女朋友，不觉得许溪荪和贺翠微是她曾经爱过的女朋友。

想到这里，顾玄酒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不想要精神愉悦和物质愉悦，我只想要金钱愉悦。而且，我觉得cake应该不想体验你口中的物质欢愉。”

这倒是真的，从许嘉闫提出物质欢愉之后，cake就明确表示她是绝对不会违反自己的本能和omega在一起的。

snake幽幽道：“你人都要没了，还管人家喜欢omega还是alpha？”似乎是想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她缓了好一会才转向顾玄酒继续道：“你有选择伴侣的自由和权力，就算你最后选择了alpha我也能违背自己的本能接受你的伴侣。”

cake冷笑一声：“我觉得你对alpha的容忍度很高，譬如贺翠微。”

snake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我觉得你对omega的容忍度很高，譬如许溪荪。”

顾玄酒敲了敲脑袋，一锤定音：“如果许医生身边有适婚的有钱beta姐姐或者年轻beta妹妹请务必介绍给我。”

许嘉闫抬了抬眼皮，慢吞吞道：“别想了，能进协会的beta都是已婚beta。”

顾玄酒从善如流道：“离婚的有钱beta姐姐也行。”

许嘉闫：“……”

宁愿选择离婚beta也不愿意选择她，许嘉闫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微妙的失衡感。发烧严重影响了她的思维和理智，过去和现在在她的脑海里循环出现，交织成一段杂乱无章的幻灯片。她抱着枕头坐在原处，目光失焦地盯着顾玄酒看。

虽然许溪荪总抱怨顾玄酒是个骗人感情的演员，但她却一直觉得，初遇顾玄酒的那个午后站在暗处看到的倾斜的伞面和专注的目光，是她此后多年都在追寻的纯粹的爱。

虽然有求而不得感之弥深的嫌疑，但许嘉闫好像真的把自己的情感困在了十年前的那个午后一般。此后多年，她理智地看着顾玄酒按部就班地往前走，自己却被困在一段自己知道的记忆里动弹不得。

在徒劳的挣扎和理智的堕落里，在不被科研和杂务占据的角落里，她日复一日地后悔自己当初的刚愎自用和自私自利。

——

在科研组任职的第六天，许嘉闫迎来了第一位病人。

是个精神力紊乱的beta，刚从她医疗组的同门师兄安秀那里调过来。据说之前在医疗组待了半个月，身体各项指标类似普通alpha，精神力忽高忽低。医疗组一连开了几天的会，找不出精神力紊乱的具体原因，只好初步将其诊断为非典型beta综合征，将人移到了科研组。

很奇怪，也很神奇。

一向被认为平庸的beta身上居然会出现比普通alpha更高的精神力。许嘉闫觉得奇怪，找师兄帮忙调取了那个beta的病历。但因为初来乍到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只草草看了一遍，感慨几句造物主的神奇便将此事搁置一旁。

但过了几天，那个beta就到了科研组。

许嘉闫斜倚在门框上翻阅病历的时候，科研组的同门师兄周旭松已经给那个beta做完了一轮心理辅导。她听着周旭松温柔到能掐出水的声音，实在没按捺住好奇心探头朝里面瞥了一眼。背对她的是个十五六岁穿着校服的小姑娘，腰杆挺直，齐耳短发，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依稀好像听见周旭松叫她“玄酒”，许嘉闫往前翻了一页，上面的名字确实是顾玄酒。

许嘉闫心下一动，没来由想到妹妹盯上的那个人物平替。想到妹妹说的人以后会是个S级的alpha，她又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但那个念头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干脆合上病历，打算近距离看看这个顾玄酒。刚敲了敲门，周旭松就摆摆手示意她站在外面。她看着师兄从抽屉里抽了几张表格递给她，像叮嘱亲闺女喝药一样温声细语叮嘱她写完，确认她开始动笔之后才轻手轻脚走了出来。

许嘉闫见周旭松同手同脚往外走，忍不住挑了挑眉，揶揄道：“怎么回事？这可不是你的正常水平啊。”

周旭松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与她的母亲是故友，我见了她便觉得亲切……”说到后面，他有点害羞，含糊了两下不好意思往下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许嘉闫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周旭松有个广为人知的毛病，他只能给陌生或不太熟的人看病，没法给认定的自己人看病。在知晓顾玄酒的身世之后，因为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下意识把顾玄酒划到了自己人的行列，自然没法继续担任她的主治医生。

许嘉闫了然地唔了一声，为自己的不知实情道了个歉，跳过了这个话题：“这种症状的诱因找到了吗？”

说不上是对天才坠落的惋惜还是对故友血脉的怜爱，他捏了捏眉心，再一次深刻意识到加强信息素管控的重要性。他小心翼翼合上门，压低了声音，气闷道：“多高的天赋，被一个不知名的omega毁了。你说这omega也真是的，挑什么时候示爱不好，非挑人家分化的时候示爱。就为了那么点可怜的爱情，毁了人家一辈子。”

越听越觉得耳熟，许嘉闫脸上的微笑僵住了。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很快就确定了房间里这个人就是被她妹妹盯上的倒霉平替。

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她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随后一发不可收拾，被自己的狂热念头驱使着做出了一件违背道德的事情。那时候，她还年轻，不知道自己有意犯下的一个小错误会在未来某一天牢牢扼住她的脖颈让她动弹不得。

她只知道，她遇上了一个绝佳的实验素材，将会完成一个足以改变联邦现状的实验。

至于实验素材愿不愿意配合工作以及实验后的结果，她并不在意，毕竟在追求真理的路上总会有些无关紧要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