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她看到余稚斜突然皱着眉头说自己胃疼而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许是余稚斜说奶猫很想她,见不到她就茶饭不思、骨瘦如柴来博得她的同情,总之她是稀里糊涂地被余稚斜带回了他家里。
回到家之后,余稚斜也不装了,先前还病若西施,在出租车上满脸痛苦地靠着江饶,一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脆弱模样,吓得江饶是一动也不敢动,然而一进家门,影帝火速回复正常人样,腰不酸,头不疼,胃也不抽搐了,立马一脸平淡地给围在他身边的小猫喂食。
江饶不理解,且大为震撼。
先前沫晴说余稚斜嘴挑,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江饶还记在了心里,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余稚斜在饮食上还是好糊弄的,几乎是她做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提半个意见。
偶尔她没点子了,余稚斜还能迅速回想起先前她做的某道菜符合他胃口,一个等着顾客点单,一个毫不犹豫下单,倒是也算和谐。
饭毕,江饶提出要走,余稚斜看了眼外面,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天边留着一道深橘的长弧线。
他在厨房收拾着碗筷,对外喊了声,“别慌,你先开电脑。”
“啊?”
余稚斜慢悠悠回答,“你要解绑师徒我也不拦着你,但是有个成就就差一点点了,直接放弃怪可惜的,你让我拿到那个成就再走。”
末了,他又可怜兮兮地加了一句,“求求你了。”
江饶听他那句话听出一身鸡皮疙瘩,连忙逃难似地躲到电脑前,替他点开了游戏。
“怎么做?”
她话音刚落,见余稚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登你的号。”
“成就29,累计十天用‘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连招完成日常委托。”
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实则就是前段时间折磨江饶很久的“342431432432”连招。经过了成百上千道练习,这套招数已经被她刻进DNA里,当即手指在键盘上掀起一阵残影。
“恭喜您达成一项新的成就。”
江饶洋洋得意地显摆道,“不错吧。”
“厉害。”余稚斜没有犹豫。
江饶高兴地哼哼了两声,得了夸奖,表演欲瞬间上头,她再度操纵角色,“我还会这个。”
一顿操作下,游戏角色在半空中做了个极高难度的后空翻。
余稚斜再度赞美,“动作很干脆,很漂亮。”
“诶,你再看看这个。”
江饶从不吝啬向他人展现自己的才华。
余稚斜也配合,她做个什么就夸什么,夸的内容还不重复,直叫江饶从心花怒放到不好意思。
她佯装谦虚地摇了摇头,随口说了句,“你也会夸我了。”
余稚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之前没夸你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饶刚掀起的一层笑意又被余稚斜过去变态般的折磨泯灭。
“你还好意思说,”她瞬间翻起旧账,“是谁一口一个‘大姐’,我发颜文字说我装过头了,我偶然失误就说我榆木脑袋一个,我都记着呢。”
余稚斜坐在她旁边,“我不知道是你。”
“你不知道你就不能……”
“我很双标。”余稚斜目光坦然,“如果是你,你就是会使用上下左右键操作,我都会夸你一顿。”
江饶刚扬起的气势被他如此认真的目光看得焉巴了大半。
老实说,余稚斜还真做得出来他说的那些事。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整句反驳的话来,最后只能悻悻缩回脑袋坐下。
怎么老是觉得在这人面前理亏。
江饶百思不得其解,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她面对余稚斜几乎是百战百败,只有余稚斜让她吃瘪,没有她让余稚斜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她仔细复盘了自己先前的言行举止,深感自己可能是被自身道德感束缚,每回遇到没道理的时候就主动投降,或许换个方式,比如……无理取闹?
她佯装生气地背过身去,“不管。”
她听到余稚斜在她身后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
江饶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又听到身后那人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江饶,你现在是在撒娇吗。”
诶,我——
她明明是在无理取闹,怎么在他眼里就成“撒娇”了?!
余稚斜脑回路实在是清奇。
她此刻再度陷入两难境界。
如果还坚持着背过身体不说话,也算是默认了余稚斜给她冠名的“撒娇”二字,但是如果转过身来恼羞成怒,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无效遮掩。
江饶想了几条道路,在她看来都是死路,当下只能认输叹气,“说不过你。”
“嗯?”余稚斜眉尖轻抬,“你想说过我其实很容易。”
“怎么?”
“一种是言语的,一种是物理的,你想先听哪种解决方式?”
“你按着顺序来吧。”
“第一种,你直接让我不说话就行,我什么都听你的,这点自然不会和你往反方向走。”
江饶被余稚斜抛过来的直球弄得有些羞涩。
“哎呀,多不好意思。”
“第二种,物理的。”余稚斜叹了口气,“你只需要堵住我的嘴。”
江饶默默抽出几张纸巾,“比如用这个?”
“……”
余稚斜无奈扶额,“我以为你会对我好一点,最起码选择一个我也喜欢的方式,而不是……”
他顿了两秒,突然抬起头来,“哦,原来你比较喜欢捆……”
捆绑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见江饶脸噌一下瞬间通红,“我不不……不不……不是那个……那个……没有那方面癖好,你死了心吧!”
余稚斜面不改色,“我想说的是捆住我,也就是绑架勒索的那种,电影里面不都是这样演的?被绑架的嘴里塞个白布。”
“倒是你,”他一脸单纯,“你刚才在想些什么。”
“我……我……我……”江饶“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自然知道自己又入了余稚些话语的圈套,当即选择沉默,及时止损。
然而余稚斜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她。
“哦,既然说到我喜欢的方式,我大概也给你说点,这样对你好,对我也好,”他目光微微下凝,放在她红润的唇瓣上,缓慢开口,“以谋求一个双赢的局面。”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江饶一瞬间不自在起来,只觉得浑身都在冒着燥热的蒸汽,脸色红得似在滴血,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含糊不清地骂道,“余稚斜,你个变态,你在说什么!”
余稚斜觉得世界上没有比逗江饶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他缓缓起身,却见江饶慌张地往身后退去。
余稚斜幽幽然叹了一口气,“放心。”
江饶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却见他随即话语一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我喜欢的,比你想象中还要不能再出口一些。”
江饶:“……?……?!!”
吃饱喝足的奶猫迈着逐渐稳当的小步子朝他俩缓缓走来,到余稚斜腿前讨好地蹭了蹭,余稚斜弯下身把它从后颈拧起来,“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偷听。”
江饶一脸慌乱地躲到角落,看余稚斜的眼神像是看着某种洪水猛兽。
她捂住嘴巴,声音模糊又带着哭腔,“我要回去……”
余稚斜知道凡事都要有个度,此刻再逗下去江饶就要炸毛了,果断收手。
他抬眼看向外面,夜幕已然降临,一片明亮灯光之间闪过疾驰的车辆。
“我送你。”
……
车刚停下,还不算稳妥,江饶渴望地看向窗外,恨不得立马从窗户弹射出去。
先前在车上,余稚斜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偶尔问她吃不吃糖,又让她把车窗关一些,小心吹感冒,江饶把头别过去,不看他。
余稚斜余光瞥过她还泛红的耳垂,忍不住笑了声,“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江饶被说中心思,心里羞愧再度加深,过了半晌,才从牙缝里面憋出几个底气不足的字来,“……要你管。”
余稚斜只是垂眸笑,并未说话。
车门解锁的声音响起,江饶立刻开门,往外跑去。
才到楼层门口,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江饶。”
余稚斜平静说话时的声音并不低沉,带有他这个年龄特有的清脆和明亮,犹如春日山间细细长流的清泉。
江饶止住脚步,慢腾腾地转过头来,“干嘛。”
“过来。”
余稚斜自然地张开双臂,等她过来。
江饶觉得别人都已经做好姿势,她不过去有点不礼貌,当即龟速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余稚斜将她抱在怀里,手自然地覆上她的后脑勺,慢慢顺着她那处长发。
“刚才都是逗你的。”他缓慢开口,另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让她抬头看着他。
“其实我要的很简单。”
他微垂下眼眸,“闭眼。”
江饶不自觉地听了他的话。
只觉得额间覆上一层温热和柔软,她听见余稚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只是这个。”
她睁开眼眸去看他。
周围一片暗淡之间,人背后点点灯光变得模糊又柔和,他的模样清晰地立在中间,面上神情虽淡然,一旁的耳朵却红了大半,耳尖透明而红亮,逐渐与门外那盏悬挂着的橘灯融洽在一起。
从容之间又露出最本质、最脆弱的青涩。
江饶突然意识到,余稚斜并非说话滴水不漏,万事也从不永远在他掌控之间。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非常直率且坦诚。
喜欢就是喜欢,思念就是思念,心跳的声音不需要被隐藏,如果对方没听见,他从不介意反复强调。
有人会在情感里面较劲,所有的博弈必须交出相同的筹码才肯甘心,若对方不伸出手来,他即使内心煎熬挣扎,自傲也不允许他付出任何,然而余稚斜不一样。
每一局他都直接抛出自己的所有,好似在说,这是我自愿给予的一厢情愿,而你只需要抛出一点,就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