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顾无言。
谢惊蛰等了半晌,终于想起他等对方先开口完全是个错误的战术。
跟个哑巴较什么劲呢。
“等人来接?”谢惊蛰被逼着吃毒药似的开口。
李溪犹豫着点头。
像吃了口死苍蝇。
有人比自己更觉得恶心,谢惊蛰突然就舒坦了。
李溪就是他的通房小丫鬟?还是个哑巴小丫鬟?
谢惊蛰脑袋里的思绪瞎转了两圈才抓住了重点——李溪是要跟他一起住?不能吧,这到底怎么了?
“走吧。”
吃饭重要,而且对于皇额娘的命令,谢惊蛰不敢不从。
谢惊蛰走了两步见人没动。
“怎么?等谁啊,没别人了,就我。”
说着想起先前被堵那事,上下扫了李溪一眼,没见着人身上哪有伤,难道是逃跑了?
李溪看着他不说话。
谢惊蛰啧了一声,上前提过李溪手里的水果,“不用我背你吧?”
手里的东西没了,李溪才回过神。
谢惊蛰却是不耐烦了,“走啊,大冬天的,老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他穿着暖黄色小鸭子的毛绒睡衣,半侧过身,面上不耐烦,眼睛却很亮。
李溪神色有点松动,却是转身就走。
“哎,我说你这人——”谢惊蛰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追在人身后,走到路口又顿住。
他看着李溪弯腰跟出租车司机比划了两下,对方一踩油门开走了。
李溪原本可能打算给了水果就走,谢惊蛰想。
“走走走。”谢惊蛰像没看到那一幕,抖着声道,这鬼天气入夜冷得不像话。
“嫂,嫂子好。”
这迎面的问候让几人都一愣,还是谢妈妈率先反应过来,“清谷,不要乱喊,叫哥哥。”
谢清谷眼睛转了两下,抱住谢惊蛰的腿探出个小脑袋看李溪。
回过神来的谢惊蛰侧首看了眼懵逼的李溪,挑着眉笑了笑,“媳妇别见外,自己家。”
“没个正形。”刘芳拍了谢惊蛰一巴掌,笑着看李溪,把一个暖手袋塞过去:“都长成帅小伙了,冷不冷,来抱着暖一暖。”
李溪只好伸手接过来。
他脱下外套,里面是件白色的套头毛衣,抱着毛茸茸的暖手袋,整个人看着软乎乎的。
等人差不多回温,刘芳便张罗着吃饭。
“爸爸呢?”
“他在外面吃,不用等。”刘芳道,又热情的招呼李溪。
老妈话很多,谢惊蛰一直知道,但李溪一句话没说她也不冷场,从饭桌上说到饭桌下,也很是佩服。
“……你们在一个班要互相照料——”
谢惊蛰本来对刘芳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此时倒是愣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个班?”
李溪也是一愣。
正巧这时谢爸爸回来了,还有两个行李箱,里面是李溪的东西。
原来外面吃指的是老战友家。
谢惊蛰心里哦豁一声,看来自己房间被分出去是板上钉钉了。
他看了眼李溪,对方脸色沉郁,手用力握紧到关节都泛白。
难道李溪也不知道?
两个大人张罗着收拾屋子,明天去添置东西,三个孩子在客厅呆坐着。
不知道是吃了哑巴的亏,还是爸妈实在过于热情,谢惊蛰觉得李溪脸上的拒绝都溢出来了,却愣是没开口。
他倒是想人拒绝。
但看着李溪的样子又有点不忍。
谢惊蛰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个合适的机会把老爸堵在房间。
“怎么,要打劫?”谢爸爸回身看见堵在门口的儿子笑道,随即又解释,“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以前经常说的李叔叔你还记得吧。”
谢惊蛰当然记得,从记事起听到现在却从未见过面的神奇人物。
“这李溪就是他孩子,如今家里出了点事,先在我们这住断时间。”
“什么事?”谢惊蛰沉着脸。
什么事把儿子转了学,住处都是被搬了才知道?
“委屈你了。”
谢惊蛰梗着脖子不出声。
谢爸爸看谢惊蛰这反应倒是松了口气。
“两口子在闹离婚,有些矛盾,怕影响孩子读书。”
离婚?
谢惊蛰觉得搞笑,怕耽误孩子学习那就非得现在离么?
“你可别说漏嘴。”谢爸爸拍拍谢惊蛰肩膀,“收收你那脾气,别欺负人。”
“不过你这身板可能也打不赢。”谢爸爸忽然快走两步,但还是被身后的小子扑了上来。
“给你一个过肩摔!”
“松手,没大没小。”
谢惊蛰没放开,他突然想到什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爸,他们是因为李溪——才要闹离婚的吗?”
“啥?”谢爸爸没懂上。
“就那个——哑巴。”谢惊蛰小声道,毕竟有很多家庭都遗弃了聋哑孩子。
“谁跟你说李溪是哑巴的?”
谢惊蛰也瞪着眼睛,“那他——”
“嗓子受了伤,最近不能说话。”谢爸爸不懂现在年轻人在想什么,“不要乱揣测。”
谢惊蛰像被敲了一闷棍,语气不太好,“受伤?嗓子能受什么伤要装哑巴。”
谢爸爸犹豫了一瞬,才小声道:“当时那两口因为汤太烫,吵得停不下来,那孩子可能气着了,猛灌了一碗进去。”
当时人喝完,嗓子一瞬间就哑了,面无表情的道,“还吵吗?”
谢爸爸没看见这场景,只能凭好友的描述想象那个场景,也是咂舌,“听到没,别跟他说爸妈要离婚的事。”
谢惊蛰答应下来,他回了客厅。
“你不是哑巴?”
李溪摇头。
谢惊蛰这样平静的姿态让他有点意外。
谢惊蛰终于懂李溪当时那微妙的表情是何意义。
“看我像个傻逼似的很有意思吧?”
李溪:我没那个意思。
李溪:兔子作揖,不是故意的jpg
谢惊蛰盯着兔子图看了两秒,不再沉着一条线,语气高了点。
“那你知道我们误会,为什么不说?”
李溪:不想回答嗓子怎么弄成这样。
谢惊蛰语窒。
今晚桌上的很多菜都做的流食,也比较偏冷,他当时都以为是恰好。
热汤烫过喉咙的感觉,谢惊蛰光想想心里都发紧,他绝对没那个勇气。
“你挺牛逼的。”
李溪:对不起
谢惊蛰摆手,知道李溪误以为他说的牛逼是指瞒着不说,也没解释。
“我俩傻逼,跟你没关系。”
李溪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延迟的冲人笑了笑。
谢惊蛰痞里痞气的帅不一样,李溪五官更显精致,寡言少语倒是很符合学神的人设。
“不想笑就不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没什么表情,谢惊蛰觉得是在装逼,但李溪好像就该冷冷的样子。
“放心,只要成绩不滑坡,你会被钟馗当国宝。”
李溪:我这成绩也滑不到哪去。
谢惊蛰挑眉,“你还真是一点不谦虚。”
李溪没做解释。
两位大人晚上还有事,谢爸爸开大货车,妈妈是护士今晚夜班,一会就得出门。
送走两人,谢惊蛰回身,看着坐沙发上的一高一矮,突然头疼。
只能叹一声,世事无常。
看着李溪,谢惊蛰突然又有点小人得志的心理。
不是不想理我吗,看不起我这差等生,结果一个屋檐下了。
“不早了,收拾收拾睡吧。”谢惊蛰看了眼时间,都十一点半了。
“我要跟哥哥睡!”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谢清谷大声宣布,往日这个时候她已经睡了。
“自己睡,哥哥跟李溪哥哥睡。”
“哥哥为什么要跟李溪哥哥睡?”
“我们都是男生。”谢惊蛰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为什么男生可以一起睡?”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快去睡,不然下周不回来。”
“那哥哥抱我去。”
谢惊蛰无奈,抱着人往卧室走,成功安置好磨人的小妖精后对李溪道,“我有种提前当了爸的感觉。”
李溪看着他。
谢惊蛰聊天的欲望一下子被灭了干净,挥挥手示意人跟他进去。
谢惊蛰扑上床,享受的滚了两圈,大字型的摊着。
睁眼才看见李溪靠在门口,旁边他画的身高线的位置简直没眼看。
其实身高这件事,要说不在意谢惊蛰不可能天天跑球场,喝牛奶,可说介意也没有多强烈,让人开玩笑也无所谓,毕竟他迷之自信基因,他不可能矮,时间问题。
可现在有了这么个人时时刻刻做参照,谢惊蛰对身高的关注简直上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李溪也在看人。
谢惊蛰坐起身,头发到现在还是润的就显得很黑,抬头看他眼睛睁得圆圆的。
“过来。”谢惊蛰招招手,“有个词叫啥,木已成舟。学神,你就从了吧,安心跟着我,让你少吃点苦。”
“要洗澡吗?”谢惊蛰说着蹦起来,打开柜子,“你自己把东西放进来?”
人没动。
谢惊蛰那点憋出来的好脾气立马没了,他眉目一动,又被自己忍回去。
想起母后出发前看着他充满深意的一句‘好孩子’,谢惊蛰头皮发麻。
意识到如果刘芳回来没看见李溪,那他也可以走了。
“来吧,别嫌弃了,这是小爷能弄得整齐的最高程度了。”谢惊蛰眼珠一转,坏笑着开口,“你也可以自己来,毕竟……清谷嫂子都叫了。”
李溪目光复杂的定在那。
谢惊蛰平时口嗨惯了,被这眼神一盯,方觉好学生之间可能不兴这么开玩笑。
“说着玩的,去洗澡吧,明天带你去买东西。”
李溪拿东西进了浴室,谢惊蛰坐在床上发呆。
于鱼连发几个游戏邀请都没被理会,视频电话拨过来,“干啥呢,上线啊。”
好不容易放假,昼夜狂欢啊。
“跟你说个事。”谢惊蛰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李溪在我家。”
“谁,李溪?”
于鱼的表情很好的取悦了谢惊蛰,他倒在床上,“现在在浴室。”
“卧槽什么情况?”
谢惊蛰听了听哗啦啦的动静,简要说了今晚的情况,当然离婚这事没说。
“不合理啊,他不是住宿舍吗,表示的话吃顿饭就可以了,住你家干啥?难道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不能吧,毕竟身高都不符。”
“滚你个蛋。”谢惊蛰自己都一头雾水。
说着又突然想起热水器有点问题,得按一下旁边的开关才能出水。
这么大半天……
谢惊蛰猛烈拍门,“李溪,你给我把门打开。”
经喉咙那事,谢惊蛰深觉这学神可能憋出毛病了,是个狠人,用冷水洗澡绝对干得出来。
水声停了,门打开,热气扑了谢惊蛰一脸。
他呆呆的,“你打开热水了啊?”
李溪只围了浴巾,头发上还有未冲干净的泡沫,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半睁。
不知道是进了水还是被头发戳到,他眼睫飞速颤动,听完这发言砰的关上了门。
谢惊蛰吓了一跳,摸了摸鼻子愤愤道:“都是男的,看一眼怎么了?”
李溪听着声音离去,打开水弯腰准备洗把脸。头上一轻,匆忙带好的假发掉了下来。
水汽弥漫的镜子,朦胧的映出狭长锐利的眼,短短的发茬。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