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溪看了眼手机里郭浩浩发来的照片。
一张大脸占据整个屏幕,从边角勉强辨别出身后的二中。
给人回消息:看地方还是看你
郭浩浩连忙以自己为轴,拍了个圆。
李溪走出校门,一眼就看见那头耀眼的金色,四个人站马路墩子那,过路的学生都绕着走。
上午第一节课就开始变天,此时已显晦暗。
李溪感觉脸上有点凉,低头看见袖子上细小的雪花。
最后一场冬雪。
郭浩浩正抽着烟,低头发信息问李溪到哪了,感觉面前有人,臭着脸抬头。
“……老大?!”
刚他瞟了一眼,但愣是没认出这是李溪。
旁边的三人看着李溪,不太敢喊人。
“煜哥?”
面前的人黑卫衣外面罩着二中校服,黑色镜框,头发柔顺的散落,书包还是双肩背着的!
“嗯。”李溪低而短促的应了声,略微抬头,扯了扯往后坠的卫衣领口。
不知是不是冻的,他指节白里发青,半睨着眼抓住黑色卫衣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郭浩浩已经不是第一次沉迷于他老大的美色,但往常都是被帅得一塌糊涂,如今却蓦的觉出脆弱。
一个多月不见,人瘦了不少。
“老大你玩真的啊,我腿都冻僵了。”郭浩浩吸了吸鼻子。
他十一点左右就到了校门口,没想到李溪说上课出不来。
当时郭浩浩捧着手机,和旁边的三位弟兄一起呆立当场,合理怀疑李溪手机被人偷了。
李溪指了指人手里的烟,郭浩浩满脸不舍的灭了,“你这嗓子什么时候好啊,先找个地方——”
“哟,煜哥?”
声音里带了满满的戏谑。
来人梳了个大背头,右边耳朵带了三个银色耳圈,皮上衣和紧身裤,停在李溪面前,上下扫了人一眼。
“我们大名鼎鼎的煜哥,来这当起了乖乖仔啊。”
李西,当初一战成名,自我介绍独上西楼,可能是‘西哥’不太动听,便有了‘煜哥’的花名。
而李溪与李西,纯粹是李溪年少中二,加上文盲惹的祸,以为独上溪楼。李西传开后,李溪也没想过要去纠正。
到后来连一中的大部分人,都以为那个惹不起的毒瘤是李西,甚至偶尔通报名单都写的李西。
“曲壮,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郭浩浩对人没好脸色,又对着李溪解释:“我来的路上被他堵住了。”
曲壮是隔壁职高的。
说起来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几个棘手的人,李西能扬名,正因为比邻职高,还干过了那群职高的,确实足够狠。
李溪半垂着眼皮看了人一眼,往边上走了几步。
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点,来往不少人。
曲壮站在原地。
他看出李溪不想搭理自己,觉得有些无趣。
两人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没大的矛盾,但也没交际,颇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
李溪突然消失,谁也不知道哪去了,今天上午逃课出去玩,看见郭浩浩,心里一动便跟了上来。
郭浩浩看了突然转身离开的曲壮一眼,“这人什么毛病?”
“神经病。”旁边有人说道,他们跟郭浩浩是死党,“煜哥你怎么就转学了?”
李溪掏出手机:转行了,以后别喊煜哥。嗓子不太舒服,医生说暂时不能说话。等好了一起吃个饭。
三人脑袋凑一起看了屏幕上的字,郭浩浩明白这是在赶人,“来都来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顿饭呗。”
几人很久没见了。
其余三人跟着点头,但没说话,主要他们跟李溪的关系没到郭浩浩那程度。
中午要记单词——李溪敲字。
四脸痴呆。
“我感觉世界有点玄幻。”郭浩浩腿软,一把抓着李溪胳膊,“老大你受啥刺激了?”
直到刚才,他都以为李溪说的好好学习是在开玩笑。
最开始他配合,是以为李溪不想提自己被开除的事——毕竟这次把人打进了医院,还来闹事,学校闭着的那只眼不得不睁开了。
结果真的来真的?
“对了。”想到打架开除,郭浩浩忽然想到一件事,“那个叫谢惊蛰的好像也在二中,老大你遇上他没?”
李溪看过来。
“没开学的时候几乎天天来一中附近转,门口横幅都拉了好几次。”郭浩浩也觉得是个神人,“那段时间联系不上你,也没告诉你。”
说着又笑,“你这把人怎么了,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把人渣了。”
找李西寻仇的人,也没一个是这架势。
李溪打字:如果是同一个谢惊蛰,在一个班。
“卧槽,那你俩没打起来?”
李溪忽然回想起进教室后,谢惊蛰看他的那一眼,据此又扒出了更久远的记忆里相似的眼神。
那天晚上,小吃街的巷子里恶狠狠盯着自己的人——
原来是他。
李溪不仅皱了皱眉。
“耗子带钱没?”刚有一个兄弟买煎饼果子去了,付款才发现手机没带出来,吼了声。
郭浩浩骂咧咧的过去,打开手机又尴尬的停住,“老大,月底。”
李溪走过去,等人说多少钱。
“三十六,三十六。”郭浩浩连声道,听起来倒像是催促,看另一个兄弟慢吞吞的样子:“搞快点。”
“使唤谁呢?”
手机突然被人握住。
覆盖上来的体温过高,冷热碰撞中李溪的指尖麻了一下。
他抽开手,看向突然出现的谢惊蛰。
对方冷着脸,眉间惯常的几分张扬更是不加掩饰,额发往两边分开还有点翘。
下雪但是没风,所以……他是跑过来的。
谢惊蛰一个跨步挡在李溪身前。
他脑子里全是李溪被人围住的样子,在纷纷扬扬的雪里背影单薄而孤寂。
“有点意思,还追着人欺负是吧?”
郭浩浩看清突然出现的人,校服松松垮垮的穿着,单手插兜,眉眼好像都被雪浸得冰冷。
“谢惊蛰?!”
李溪后退一步,手机还停留在付款界面,他付了钱。
店铺老板微信收款的声音打破了无声的僵局,谢惊蛰扭过头,狠狠的看着李溪。
所有人都看着他。
被压迫久了,难免,不能怪李溪,谢惊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柔和了表情低声道:“不怕,我罩着你,他们不敢做什么。”
四人集体呆住,郭浩浩瞪大了眼睛。
这什么意思,谢惊蛰在为自己的老大出头?
“我是不是在做梦?”
有人掐了他一把,郭浩浩猛的吸气,嘴里骂了一声:“娘的。”
“你们几个也是一中的?”谢惊蛰挑着眉,目光冷俊,“抢钱,打人,还有什么?”
在谢惊蛰身后,李溪微微摇头。
郭浩浩get到意思,瞬间沉了脸,“关你屁事。”其他三个人也看着谢惊蛰。
“还就关我的事了。”谢惊蛰嘴角到是勾出几分笑,完全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样子,“一起来?”
战争一触即发。
“哎别在我摊子前啊,往边上去点。那一块地宽阔,打着好看。”
说话的正是煎饼铺老板。
老板是个大叔,若是夏天来可以看见他的一截花臂,高中生的义薄云天在他看来就是过家家,当热闹看了。
几名高中生:……
谁也不想被当热闹看,互相嘲了几句,和平友好的散了。
“不是说回家吗?”谢惊蛰沉着脸,手里还拿着几份煎饼果子。
李溪沉默,这时他手机响了声。
是郭浩浩发来的短信。
——房远那疯子在打听你,我觉得迟早他要找过来。
谢惊蛰看李溪皱着的眉,他第一次在人身上看见这么明显的不喜情绪。
也不单单是不喜,谢惊蛰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凶巴巴的提声道:“愣着干嘛,说话!”
两人都没带伞,逐渐密集的雪落在身上,李溪眼镜上的雪化成了水迹,将看过来的眼神晕出缱绻的柔软。
谢惊蛰猝然一愣,冷哼道:“现在倒是会装可伶了,以后他们再来堵你,就给我打电话。手机给我。”
李溪顿了一会,轻轻摇头。
他掏出手机打字——谢谢,我自己能解决。
“什么意思?”谢惊蛰停住脚步。
李溪继续打字——你不必帮我,我们也没那么熟。
看清那行字的瞬间,谢惊蛰说不清什么心情,好像被人闷头一棍,又像吃了裹着奶油的辣椒面。
这在此时,于鱼终于找着人,先拿了个煎饼果子过去啃,“这啥情况,买一送一?”
李溪将自己手里的那一份也递给于鱼,绕过两人往前走。
“哎,学神别误会,我也没这么能吃。”于鱼伸手递还给人,但李溪头也没回。
“咋了?你不是说人回家么?”于鱼终于后知后觉出点不对劲来,“你还能跟个哑巴吵架?”
那点辣椒面已经让谢惊蛰火上了心头,“白眼狼。”
《我罩着学神的那些年》第一天就失败了。
两人回寝的路上,不甘心的于鱼终于还是缠来故事始末。
“说不定是怕连累你呢?”
狗头军师开发了新思路。
“你想想,如果你一直受人欺负,突然有人帮你,你会怎么想?”
“我怎么可能一直受人欺负!”
“假如。”于鱼摸着下巴,“你想再怎么变态,不可能人转学后还跟过来欺负吧,那肯定是有什么过节啊。”
有理有据。
“与我何干?”谢惊蛰爬上床,躺平道,“我又不是爱心人士,拯救什么青年。”
于鱼吧唧吧唧嘴道,“人家还给了你牛奶,还有这几份煎饼果子,还把你的画纸夹进书里——”
“行了,就你嘴多。”谢惊蛰翻了个身,无比后悔没有守住口。
“希望钟馗早点让人把窗子修好。”
不识好歹,早点滚。
谢惊蛰的愿望从未实现得这么快。
下午去上课的时候,维修叔叔正在那收拾工具。
他踩着点进的教室,一眼发现了自己位置旁边的空缺。
李溪如他所愿坐到了杨锋身边,面前摆着单词书,旁边的本子上写得满满的,此时闭着眼揉着山根处。
“哎学神你怎么坐这了?”于鱼咋呼呼的声音。
李溪睁眼,看见谢惊蛰走过的背影,他的目光移到于鱼脸上,直至收回,没有任何表示。
倒是旁边的杨锋开了口,“李溪近视,坐后面看不清,窗户也修好,就搬过来了。”
这节是语文课,谢惊蛰发呆了半节,突然戳了戳于鱼的后背。
“你认识房远吗?”
“谁?”于鱼唯一喜欢的课便是语文,因为老师很漂亮。
此时半侧着身体耳朵挪过来了,眼睛还舍不得离开。
“滚吧滚吧。”谢惊蛰糟心的挥了挥手。
“房远?我认识有个人叫房远。”旁边的许愿突然接了话,“我以前去一中参加竞赛的时候,对手就是他,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