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钟甜仍在官方致词。
自诩为谢惊蛰蛔虫的于鱼悄悄回过头,并在瞬间成功连接脑电波。
“你还觉得这是那狗贼?就他那德行能让钟馗这么夸?”
绝对不能。
李西谁啊,如果谢惊蛰只是让学校头疼的话,那李西就是扬名所有高中的狠人。
除了身手利落下手狠辣以外,一战成名的那天留名方式也让人牙酸——李西,无言独上西楼的西,随时恭候。
而且听说每个跟他有过节的人都被赠了一首诗。
简直像个神经病。
谢惊蛰觉得这神经病还挺有趣,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接触就挨了一板砖。
不止一板砖。
谢惊蛰抬手摸到颧骨上的一道疤,眸色沉了沉。
钟馗的开场终于结束,让新来的同学做自我介绍。
谢惊蛰在掌声中抬眼。
新同学没开口说话,伸手拿了支粉笔。
他不仅长得高,手指也修长匀称,拿着粉笔也人觉得赏心悦目,不过谢惊蛰的注意力全在人写的字上。
要真是——要真是,他绝对——李溪。
不是李西。
谢惊蛰呼吸一停,意料之内,但又有种豹子准备好进攻,结果发现猎物是堆草的空落感。
“我就说不能。”于鱼看到名字彻底放了心,“那狠人要是这幅乖乖巧巧的样子,我他妈一头撞死。”
谢惊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不是。
他没见过李西,但经常听到,韩城曾评价人为——一条理智的疯狗。
当时跟李西的那一架迅速而惨烈,对方连摩托车头盔都没取下来。
谢惊蛰蜷缩在地看人离去,神志模糊间看了个走到巷口的侧影。
几乎贴着头皮的发茬,高挺的鼻梁。在黑色皮衣衬托下,布满细密汗珠的脖颈白得发亮。
宽肩窄腰长腿,头盔随意的提在手里。
还有右耳那细长的银色耳链。
谢惊蛰从未见过男的带那么长的耳链,一晃一晃的像神棍的怀表。
野得很。
两人除了名字发音,没任何相像。
只是他实在等了太久,梦里都想逮着人。
“虫崽,你还要去堵人啊?都快一个月了。”
谢惊蛰关节掰得咔咔作响。
“此仇不报,我倒立喝水,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按理这事源头也不在他,你怎么就盯着李西不放呢。”
于鱼摸了摸下巴。
说起这个谢惊蛰才郁闷。
吃个饭被不知名的阿猫阿狗拦着,说着谢惊蛰不知道的女生名字,要跟他决战。
谢惊蛰当时心情不好,虐了人一顿后就准备走。
‘李西是我表哥,有本事你就等着。’
谢惊蛰等了二十分钟。
被打进了医院。
耻辱。
还有更耻辱的事,谢惊蛰瞒着谁都没说。那也是他非要找到李西的原因。
他在出院后,找了李西快一个月。从寒假找到开学,去校门口拉横幅的事都干出来了,一无所获。
“你觉得这能轻易过去吗?”
谢惊蛰指着自己的右手,又低下头扒拉着头发给于鱼看。
于鱼努力的瞪大双眼,也没从那茂密的头发中看出疤痕来。
当初针都没缝,晕过去还是因为低血糖。
“嗯?”威胁。
“嗯什么嗯?”
两人抬头,钟甜就站在旁边。
“班长,下个月换座位把他两人隔开,每天都黏黏糊糊的。”钟甜说着又指向谢惊蛰右边的空位,对李溪道,“你先坐这。”
“我放着东西呢。”谢惊蛰不太乐意,“坐杨锋旁边。”
“杨锋旁边兜风怎么坐人。”钟甜不容置疑,将谢惊蛰踩着的凳子勾出来。
“乖乖,对新同学友好一点,或者老师再跟你聊聊天?”
谢惊蛰皱着眉。
忽的抬脚把凳子往前一踹,啪的撞上李溪膝盖。
“你要坐这?”
这突然的动静让整个教室陷入安静,都盯着这动静。
谢惊蛰已经有段日子没这么当众‘撒野’,这爆发一下确实慑人,生怕下一秒他就拿着凳子往李溪头上招呼。
钟甜眉头一皱,她深吸了口气,侧过身对李溪道:“算了,你——”
男生弯腰将凳子挪正,安静的坐下。
谢惊蛰挑了挑眉,笑着对钟甜道:“老师该上课了。”
钟甜内心叹了口气。
“先坐这,有需要的跟老师讲。”
于鱼扔来个纸条,“你干啥,这么大脾气。”
装的,吓吓他。
谢惊蛰其实也是想试探,刚才李溪那瞬间的眼神他没没忘,着实不像个乖乖仔。不过现在想来可能是镜片反光看错了。
谢惊蛰将纸条扔回去,用力过猛,从于鱼桌子上弹落,不巧的落在了李溪脚边。
李溪坐得端正,掏出英语书听得很认真,书是拿在手里的——谢惊蛰东西零散的占据了这张课桌,谁也没去收拾。
对上于鱼帮帮忙的目光,李溪收回视线,隔了两秒又弯腰捡起纸团递给于鱼。
“谢谢啊,兄弟你为啥转过来?”于鱼好奇死了,小声道:“是不是给你钱了?”
谢惊蛰翻开书,好似一点都不关心,实则竖起了耳朵。
李溪顿了顿,拿起笔刷刷的写了几行字,将纸递给于鱼。
于鱼看完,瞳孔放大,下意识看向谢惊蛰,一副找共同情绪的样子。
谢惊蛰想骂人,智障,老子什么都没看见。
忍着好奇心,谢惊蛰愣是没问。
于鱼把纸还给李溪,过一会又转过来小声道,“学神,我们这边风俗可能有点不一样,上课还是可以讲讲小话的。”
话音刚落于鱼就被点了名,问题没答上来,让罚抄课文。
于鱼坐回位置,后背靠在李溪桌上,不转头的小声道,“你看,可以讲的,只要不被抓到。”
谢惊蛰:“……傻逼。”
“你才傻逼。”
两人常规问候完几句,谢惊蛰感觉眼睛有点睁不开了。
早上本来就困,又是英语课,李溪将纸条递过来的时候他都快睡着了。
被吵到的谢惊蛰侧过头,不耐烦的吹了吹挡着眼睛的额发。
李溪专注的看着他,对上视线后笑了一下,幅度很浅,很斯文。
谢惊蛰本来有点迷糊,这一笑倒是让他精神了不少。
被反复夸赞学习好的人,长相竟也还行,唇红齿白的,挺精神。
本来没打算接人纸条,这下也接了过来。
“呵。”谢惊蛰看了眼上面写的字,“一个对不起就完了?刚那么拽。”
李溪重新拿了张纸写字,“没拽。”笔尖停顿,添了几个字,“有点疼,懵了。”
谢惊蛰看到后面不自觉的摸了下鼻子,语气仍是凶巴巴的。
“我说你哑巴吗,直接说不行么。”
李溪放下笔,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谢惊蛰愣了愣,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自我介绍的时候,李溪只写了个名字,没有作任何发言,以钟馗的脾气竟然没说什么。
而且先前于鱼偷偷给他传了个纸条,“挺可伶的,学神以前肯定没少受人欺负。虫崽,你别因为名字迁怒,不道义。”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谢惊蛰有点懊悔。
他哪知道人是个哑巴啊。
李溪都要把笔捏碎了,面上却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关系。
这令人心疼的故作坚强让谢惊蛰此时被母后大人附身,深觉自己那一砸罪劣深重。
“你放心,我们同学都特别友好,不会那个啥的。”
李溪愣了愣,竖起大拇指弯了两下。
“不客气。”谢惊蛰认得这个手语,摆了摆手。
他思索片刻,撕下一张草稿纸,提笔飞速画了几下,递给李溪,“送给你。”
李溪接过来,上面画着一个Q版小人。
卫衣长裤,镜框下的眼睛弯着,做着加油的手势,Q萌Q萌的。
虽然很简单,但也能看出就是画的自己。
“厉害吧?”
李溪眼里的惊讶成功的取悦了谢惊蛰,他有些得意洋洋。
——谢谢。
谢惊蛰笑了笑示意不用在意,打开书准备做个样子,余光却看见李溪把他随手撕下的草稿纸的褶皱展平,郑重的夹进了一个笔记本里。
谢惊蛰蓦的坐直了。
这这这——
谢惊蛰还没这完,李溪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纯牛奶,放在了谢惊蛰桌上。
这行为对他来说可能不常做,有些别扭和僵硬,整个过程没再看谢惊蛰一眼。
谢惊蛰看着眼前的纯牛奶,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对他来说只是顺手的事,但李溪那态度就好像他给的是及其珍贵的东西,一点好意于他就像黑暗中的光。
谢惊蛰把桌上的东西扫了一部分到自己桌上,“剩下的我下课再弄。”
李溪有些意外,谢过后继续认真听课。
谢惊蛰转了转笔,看见人这么乖的份上,就罩着人吧。
而且罩着一个学神,好像挺不错?
谢惊蛰下了决定,把意见传达给于鱼,狗头军师表示——这很酷。
并以此幻想出一篇主角拯救了缺陷青年,结果人以后成为极大助力的男频修仙流故事。
他们将捍卫一代学神的成长!
两个中二青年交流得热血沸腾,以至于下课后钟甜让许愿带着李溪去领书,被积极的谢惊蛰揽了下来。
“我带着去,班长忙着学习呢。”
钟甜看着上课前还有点矛盾的两人,现在一起和谐的往前走,不自觉皱了眉头,也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年级主任的门被踹开,钟甜冲了进去。
“这就是你给我讲的惊喜?说好的李习呢,我的北大清华呢!”
老杨坐在办公桌后,胖胖的手指点了点椅子。
“坐,我可没说是李习要转过来。”
钟甜一口气怒上心头,又梗在那,回想下来确实没说过,可她明明看见李习来办手续。
“到底怎么回事?”
天知道她今天看到来报到的李溪是个什么心情。
全市第一,十佳青年,变成了不学无术的吊车尾。这落差让她课都没上好,维持的表面冷静现在彻底崩了。
“钟老师别激动嘛。”老杨给人倒了杯茶,“一开始要转过来的就是李溪,而李习是他堂弟,跟着家长帮忙办个手续。”
钟甜:“……我不行,主任,我管不下来啊。”
“组织相信你。”
“你不是相信我,你是要我的命。”钟甜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忘了那个进医院的老师了吗……他刚才还瞪我,这种毒瘤——”
“钟老师。”老杨突然沉了声音,“我们的教育品牌是什么?低进优出不是说说而已,如果全是可以考北大清华的孩子,还要我们人民教师做什么?”
钟甜不说话。
“你也看见人这节课的态度了,执迷不悟的人我们尚要劝,主动往上爬的人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拉一把?”
老杨说得和缓却拨动心弦。
“你换个资深班主任吧,我……”钟甜深呼了口气,“我真的不行,我害怕呜呜呜……主任我以后再也不迟到了,真的我保证。”
“咳咳。”老杨被这突然的嘤嘤嘤刺激到,呛了起来,“行了行了。你既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钟甜面上一喜,就要站起来,“孙老师班上就挺合适的。”
“钟老师啊。”老杨把茶盏往前推了推,抬头道:“所有老师都拒绝了,你是最后一个,如果你也不收,我就只有将人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