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看见你在叹气啊林医生。”胡宗汲上午十点忙完一阵，在二楼走廊透口气，看见他们几个都在大厅闲聊，自己也跟着来转悠，顺带把新买的咖啡跟大家分享一下。
“林医生家里四只宠物了，肯定很累啊。”曹宇静一个劲儿拿眼神瞟还在下楼梯的胡医生，“赶散发一下魅力，给我们林医生一点精神安慰啊胡医生。”
林扬坐在门口的休息椅上，后背一僵，求饶似的看着曹宇静，大家都是同事，开同性玩笑不太好。
胡宗汲脸色也有点尴尬，干咳一声：“别胡说八道了，大清早就这么闲，病历档案整理完了没有，昨天那么多病人。”
曹宇静撇撇嘴，继续一边跟另外一个前台妹子闲聊。
胡宗汲跟林扬是乐宝宠物医院唯二的两只gay，但是对外都是保密的，只有曹宇静这个八卦体质不知道怎么发现了他们俩，但目前还没捅破窗户纸。
他们俩都同事了，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要是有火花哪用得着她牵线，而且当事人都请她不要暴露，所以她现在每天都要忍住给他们俩互相介绍对象的冲动，看着他们的日常相处，生怕漏了一点苗头，没能走在吃瓜第一线。
“哇，胡医生，这咖啡比我这速溶的可高级多了，全分给我们啊？”另一个前台妹子说。
“我喝不了，睡不着觉，当时买多了，你们帮忙消耗点就是帮我忙了。”胡宗汲帮忙泡了一杯端给林扬，“这几天没休息好？”
“谢谢。”林扬接过纸杯，心累得没忍住又叹气，他哪儿是这几天没休息好，他是这一个月都没休息好。
他以前在床上都要倒腾自己半个多小时才能入睡，现在基本上是倒头就着，这都多亏了谢淮之那家伙。
“每天把家里造得跟废品回收站一样就算了，还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他的后脑勺，回回都被吓醒。”
一般宠物叫早都是靠舔和撒娇，胡宗汲不太能理解这个后脑勺是怎么回事，只能猜测是会偷偷爬上床睡觉。
“会吵闹么？”胡宗汲问。
林扬一想到谢淮之那频繁在欠揍板脸跟欠揍话唠之间转换的样子就想暴躁：“大多数时候比较安静，吵的时候又特别吵，狗叫个没完，还总是要我先吃才肯吃饭。”
胡宗汲说：“这个倒是正常，说明它对你还是有敬畏的，多费点心思还是能教好的。”
“……前路漫漫。”林扬随手抽过旁边书刊架上的宠物杂志盖在脸上，“我的脾气都快教坏了。”
“这么厉害？”胡宗汲不可思议，能把林医生惹毛的狗还真没见过，只能安慰道，“外头的野狗确实比宠物狗难驯化。”
林医生心想，可不是嘛。
叮——咚——一声，有家长提着宠物包着急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林扬：“林医生，叨叨早上又吐了，麻烦帮它看看吧！”
林扬把杂志放回原处，整了整大褂：“好，跟我来。”
叨叨是一只八个月大的母银渐层，两个月大的时候第一次打疫苗就是在林扬这里，半年来所有的疫苗、驱虫、小病、绝育，都是林扬一手包办，应该已经认识林扬了，每次检查的时候都很配合。
“来，叨叨，不动啊，看看眼睛……”林扬撑开叨叨的双眼分别检查，一边表扬，“诶，叨叨真棒，来咱们转过来，看看屁屁……”
隔着口罩传出的声音更加温柔，舒缓了一些家长们担忧的心情。
“叨叨食欲怎么样？”检查完了，林扬摘了口罩，翻开叨叨的病历本。
“不是很会吃东西，一吃就吐。”
“目前这种情况，应该是要换粮了，之前的粮她可能适应不了。”林扬在病历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推荐了几款猫粮，医院都直接有售，“另外叨叨已经八个月大，差不多该做一次全面体检了，当然这个不是强制性的，只是建议最好做，有什么其他问题可以及早发现。”
林扬把病历本还给叨叨妈妈。
记得刚做助理医生的时候，他非常害怕这样的场面，很多宠物家长一听见医生提换粮、换药、推荐检查之类的就强烈抵触，生怕被医院坑了，面上虽然拒绝得很委婉，但总让林扬觉得自己是个推销贩子，专门利用病人家属担心病人的心理赚黑心钱。
叨叨妈妈也算是跟林扬比较熟了，而且也是把叨叨看得重，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让林扬多费口舌：“谢谢林医生了，我本来这次就也要咨询体检，那我先去前台结账了。”
曹宇静看了林扬故意写得潦草的字迹，很快热情地带叨叨妈妈去挑猫粮了。
“叨叨妈妈真是舍得，好几百的进口猫粮，十斤十斤买，还办了三年的检查套餐，充了卡。”
林扬夸叨叨夸得口渴，等叨叨妈妈走了这才有空去喝那杯凉了的咖啡：“都是当小孩儿养的，当然心疼了。”
“哎，我就不理解，我也不想养，喜欢小动物就在宠物医院上上班就好了，没事逗逗别人的毛孩子，不用自己遛。”曹宇静一边登记病历一边说，“更没法理解，林医生你家里养四只宠物，有时候我觉得你都没时间谈恋爱了。”
“……”林扬默了默，“你怎么又在医院里扯这个。”
“好好，我下班了再跟您扯……”
说话间又有一位预约了的家长来了，所有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又是一整天。
到下班点，曹宇静说是要去聚个餐，林扬因为有个病人耽误了一会儿，就没去，正准备走的时候又有个家长急急忙忙端着纸箱子跑进来：“医生！你好，这还有医生嘛！”
前台妹子正要走人，又把包放下了：“您好，请问宠物是什么情况？”
那人说完第一句之后说得全是方言，语速又快，林扬听不明白几句，但是宠物的情况他还是看得清楚的，是一只被车压了腿的流浪狗，看样子还不到半岁，腿弯曲的形状都不对了：“快送到手术室！助理医生全都下班了嘛？”
前台妹子一看那血肉模糊的小狗，顿时心疼得针扎似的，急道：“都走了，您看我行嘛？我不是学兽医的就是了。”
“手术用具认识么？”
“认识。”
“那先上来。”
那好心人赶紧跟着他们进电梯去了二楼，把快递纸箱交到那个前台手里就在外面等候，中间跟家里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下情况，跟着又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是老婆在说他浪费钱，家里儿子上大学的钱都没着落，居然还去救什么流浪狗。
林扬出手术室的时候这个电话还没打完，甚至能听到对面的话。
前台妹子第一次参与手术，吓得不轻，满头大汗，俩人都去消毒区洗手，她冷静后才说：“林医生，手术是做了，到时候这个费用谁来出啊？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宽裕。”
林扬往脸上扑了把水：“他不出就从我工资里出，不是什么大事，这种事也不是每天都有。”
“您这都第三次往里贴钱了……”前台妹子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没说话。
小狗是只很普通的串串，没什么市场价值，手术完也必须留在医院查看，就是因为这样才有很多人只管把捡来的宠物送来就撒手不管，增加了医院很多成本。
他们医院现在都会要求送动物来的人先出一部分诊金，以降低损失，而与之对应的，送流浪猫狗来这的人也少了很多。
他们俩收拾完准备出去，却发现长长的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妹子瞠目结舌，“他居然跑了？”
林扬见怪不怪：“没事，手术费跟术后治疗就从我工资里扣吧。”
下班之前，林扬在观察室外看了一会儿在笼子里安静休息的小东西，那么一小团，生命也那么脆弱，眼眶慢慢变红。
他想起了以前外婆老家养的那条陪自己长大的田园犬，在自己十岁那年除夕傍晚，跟往年一样提前跑到村口小路，想接他们一家人回老家过年，却被已经拓宽重修成六车道水泥马路上飞速驶过的汽车夺走了生命。
豆包那时候已经是一条老狗了，家里都说它原本也不能活几年了，可那一年的整个正月，他都是哭着睡着的，父母怎么劝都没用。
他至今忘不了那一晚，那一幕，也不想再看见这样的事发生。
“有点晚了，你怎么回家？”林扬把医院大门锁了，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前台妹子。
“哦，我坐公交的，没事，林医生不用送我。”
林扬笑了下：“我也没车啊，准备打车回去。”
林扬就在路边等车，也没发现那妹子一直没走，要上车的时候忽然被拦住，她有点惶恐，但依旧坚定地说：“林医生，我想申请转做你的助理可以么！”
林扬愣了下，司机师傅问他们到底走不走，那妹子把林扬往车里一推，跟着一起上了车。
林扬：“……”
他们医院招宠物医生助理一般都要求兽医专业毕业，但也不是一点破例的可能都没有。
“其实我大学是护理专业，只是我一直没能考上父母期望的医院，所以干脆就转行了。”妹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林扬，“所有需要的专业知识我都可以去学，只是开始一段时间可能不能帮上太多林医生的忙，但我一定会努力！”
“……”林扬有点害怕这种热情过剩的类型，尤其是女孩子，人都挪到了犄角旮旯里，生怕碰到对方一下。
他跟这个女生不是很熟，因为她才来两个月，而自己平时工作都是跟曹宇静对接，加上现在她也没带工牌，林扬一时半会儿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只好说：“你可以投内部简历申请，但我不负责招聘，没办法做决定的。”
“没关系，只要林医生不拒绝就行，我会想办法让人事同意的。”妹子冲前面说，“麻烦前面路口停一下！师傅谢谢了！”
于是林扬今晚到家就像没了半条命，身累心也累，也忘了自己还没吃晚饭，路过夜宵摊子都忘了买食物，一打开家门，发现家里四个嗷嗷待哺全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真想一头昏死过去。
“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谢淮之雷打不动坐地上，把拳王摁在腿弯里□□得全身都是静电，抬头看着他。
林扬扯了扯衬衫领口，热得要命：“临时有病人。”
“你不是专门治狗的么？”
“就是临时有狗送来。”
“那你说临时有狗就好，我以为你不做驯兽师了。”
我驯你差不多！
林扬重重呼了口气，没力气跟他生气，问：“随便做点东西吃行么？今天很晚了。”他觉得自己再被老包老钱推两下就要倒了。
谢淮之还是说：“我想吃肉。”
林扬闭了闭眼睛：“我都说我今天很累了你是不是听不——”
“但你昨天做的那个排骨让我日思夜想。”谢淮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尤其是在平时你回家的时间之后。”
想一道菜说出来的效果，此时此刻竟然跟‘我想你想了一整天’差不多。
林扬看着谢淮之总是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在心头涌动。
他习惯性照顾人，所以日常相处中难免会吃亏，尤其是对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太好的话，经常会被对方不当回事。
赵宇晨轻易就说分手也未必没有这方面原因。
到手了的东西总是没有没到手的香，到手了就不值钱了。
可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又觉得，自己也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不能用这样的恶意去猜测别人，赵宇晨平时跟他相处也是挺愉快的，两个人几乎没怎么吵过架，而且大多数时候也算是体贴。
只是两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而已，谁都没有错。
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做出来的菜，谢淮之一吃就说：“比昨天难吃了不是一点点。”
林扬：“……”
谢淮之：“你是照着菜谱做还是随心所欲做的？”
林扬：“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这种不按规矩办事的厨子在御膳房，早就被那个荒淫无道的老饕斩了。”谢淮之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但只要我在，不会让那老淫棍动你一下的，放心。”
“……”林扬麻木道，“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之之——一个有点玄学在身上的人，可以闻到扬扬在做菜的时候心里在想谁。
林扬在家抓着锅铲哐哐爆炒朝天椒：你最好知道我心里在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