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云果然信守承诺，不管桑颜让他干什么都不多问，乖乖照做，当然桑颜也没提过分的要求，只是偶尔让他做个饭，或者带他去某个地方，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除此之外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

这天晚上他们坐在山顶看星星，周围有风，一望无垠的夜空繁星点点，不远处还有萤火虫发出一闪一闪微弱的光芒，如果不是因为明天就要离开，倒也称得上惬意美好。

“你离家这几天担心过你的妻儿吗？”桑颜问。

叶卿云淡淡道:“我要说不担心你相信吗？”

桑颜不语。

叶卿云顿了顿又说:“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们肯定也担心死我了。”

桑颜幽幽望着远处夜空:“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放你走，强行把你留在这里会怎么样。”

“你不会这么做的。”叶卿云笃定道。

“为什么？”

“因为，你不会勉强别人做不愿意的事。”

“那你错了，我最喜欢勉强别人。”桑颜低头一笑，“我只是，不愿意勉强你。”

叶卿云转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你和你娘子是怎么认识的？”桑颜停了停又问。

“她……救过我……”叶卿云随着她的话陷入了以往回忆，脸上也缓缓绽出一个笑容，“当时冰天雪地，天又黑了，我去看病的途中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路边，幸而被她路过发现，否则早已一命呜呼了。”

“原来是这样……”桑颜叹息一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她还救了你的命。”

叶卿云点点头:“没错，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她。”

桑颜没再说话，她不开口叶卿云自然也没什么说的，两人便一直沉默着，周围很安静，草丛中的萤火虫越来越多，天上星光耀眼，地面也光芒闪烁。

过了很久，桑颜才终于又开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

叶卿云垂眸盯着不远处停在草叶上的一只萤火虫，慢慢问:“你叫什么名字？”

“……算了。”桑颜轻轻叹了口气，“你回去睡吧，等天亮了我就把你送回家。”

叶卿云转过头，下一刻微微怔住，幽暗的夜空下，他看到她眼中闪烁着泪光，不过只是一瞬，随着抬眸的瞬间又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你回去吧。”桑颜又说了一遍。

叶卿云站起身，这几天一直都是他睡屋子里她睡外面，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这本来就是她的地盘，只不过今晚……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然后回过头问:“我走了以后你就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桑颜抬头望着夜空:“我不知道，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这天晚上叶卿云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按理说明天就回去了应该安心才对，然而却恰恰相反，胸臆中涌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情绪，他也说不清从何而来，只知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这几天桑颜问了他许多奇怪的问题，每一个他都给了否定的答案，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其实他是有感觉的，隐约觉得熟悉，好像很久以前经历过，可关于具体什么时候，以及其中细节又完全没有印象。

他极力摆脱这种糟糕的感觉，可越如此越像梦魇似的缠着他，最后他坐起身转头看着窗外。

桑颜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夜空下一片寂寥，风都止了，只有萤火虫的还在不断闪动着光芒。

为什么不问她的名字，是不想，抑或是其他，他自己都不敢深究……

*

次日早上，桑颜如约把叶卿云送回灵若城，她以为这次是结束，却不料等待她的竟是一场噩梦。

顾蕴柔非但没有质问她为什么把叶卿云抓走以及这三天都发生了什么，反而热情邀请她一同吃早饭。

霍瑶凡和孟飞昭这几天是直接住在叶家的，本来还担心桑颜回来了场面会失控，没想到顾蕴柔竟这么彬彬有礼。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坐在一起吃饭着实有点尴尬，桑颜婉言谢绝，但顾蕴柔坚持让她吃完饭再走，她没办法只能坐了下来。

彼时谁都没有料到顾蕴柔会在饭里下毒，连叶卿云都想不到向来温顺善良的妻子早已计划好了一切。

毒性发作，桑颜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霍瑶凡吓了一跳:“怎么了前辈？”

桑颜脸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卿云也紧张道:“怎么会突然吐血？要不去医馆看一下吧？”

“不用了。”顾蕴柔这时开口，“她是中毒了。”

叶卿云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顾蕴柔一反平日的怯懦，异常镇定道:“因为毒是我下的。”

霍瑶凡和孟飞昭都吃了一惊，叶卿云也难以置信:“你下的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无缘无故把我相公抓走，难道我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吗？”

“可是她并没有伤害我，你又何苦多生是非？”

“我多生是非？”顾蕴柔苦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想到你毫无音讯就吃不下睡不好，结果到头来却错了是不是？”

叶卿云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

“你们的碗里也有毒，但是这毒只会对妖物产生作用……”顾蕴柔边说边转头看着桑颜。

桑颜嘴角溢出更多血迹，身体微微发颤，手臂已逐渐变幻成树干形状，上面还带着枝叶。

“相公你看到了吧？她是妖，你难道要放走这样一个妖物为祸四方吗？”

叶卿云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又岂来为祸四方一说？”桑颜目光如炬盯着她，“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请了天昭寺的人吧？否则凭你自己不可能想到用这种方法对付我。”

顾蕴柔低着头:“确实如你所说，大师很快就到了，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桑颜冷笑一声:“早知如此，我今日就不会把叶卿云送回来，我合该恢复……”

话未说完，空中忽然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随后一个披着袈裟的老僧出现在面前。

“孽障！还不跪下伏法！”

桑颜眯了眯眼:“即便是百年前的风摩大师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他的徒弟？还是徒孙？天昭寺不问青红皂白的功夫倒是一脉相承。”

老僧听了顿时怒极:“妖畜如此狂妄，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说完掌心翻转，一个金光闪闪的事物出现在手中，桑颜认出那是风摩大师的法器玄罡罩，心里不由一紧。

百年前她正是被这个东西所压制，如今再见到难免会有阴影，何况体内毒性蔓延的越来越快，硬碰硬只怕占不到上风，为今之计只能先脱身再说。

想到这里回首对霍瑶凡道:“走！”

说时迟那时快，霍瑶凡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藤蔓，连同孟飞昭一起凭空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