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晴在上烘焙课。

她的技术并不像外表一样美丽，但是也足以第一次尝试的人惊叹。

视吃的同学们压力山大 ，对着那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又难以说不，好几个抵抗不了眼含秋水的美人期待的目光的女生前仆后继地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然后在厕所面前排起了长龙。

烘焙老师委婉地开口：“不是说，交作业的头天先做了让家属尝一尝吗？没尝出什么问题吗？”

秦晴捻起一块外硬内流心的黑色曲奇，皱起细长清丽的眉毛，道：“和我昨晚上做的一样啊…… ”

“您的家属没说什么吗？不不不，敢问他真的试过了了吗？”

秦晴：“他吃光了，还说有一股小麦的香气。”

秦晴：“那不是很好吃的意思吗？”

老师：“…… ”

什么小麦的香气，说的是没烤熟的面粉的味道才对吧？难为你了，秦晴家属。

旁边有和秦晴关系好的学员笑嘻嘻地凑过来，道：“老师你不知道了吧？秦晴就是给她对象吃炸药，对方也会坦然地吃下去的。”

老师看着秦晴做好的小饼干，想自己试吃一块，又实在没有勇气，最后还是放下了，然后对看着秦晴的眼睛，认真道：“还是给家人吃点好的吧。”

秦晴：“？”

虽然她也没明白，什么叫好的，但是还是清楚自己做的肯定算不上好的。那这么一算的话，不是自己做的、就算好？

今天老师有事，提前下课，秦晴没告诉张志杰，因此回家的时候比以往早了一些。

她又试着做了一次饼干。

等张志杰发来消息问怎么没在烘焙教室看到她的时候，她才摘下隔温手套，给张志杰回消息，告诉他，她已经在家了。

张志杰毫无怨言地表示知道了，然后问秦晴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他顺路买回来。

秦晴想了一下。

回复道：“买一些曲奇饼干吧。”

小区附近就有一家开了好几年的、口碑很好的烘焙坊，店里每天都充斥着黄油和糖的香气，很方便地就可以买到好吃的小饼干。

张志杰发了个ok的动漫表情，然后急匆匆地往回赶。

秦晴看着那条消息半天，然后闻到了糊的味道。

烤箱发出叮咚一声，她赶快过去把饼干拿出来，动作太急，还烫到了手指。

于是张志杰回家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一屋子焦化后、夹杂着苦味的甜香气，和一个沉默寡言的坐在沙发上吃黑乎乎的小饼干的人。

张志杰闻到糊味之后有一瞬间的神经紧绷，但很快当然注意到一切如常、尤其是秦晴还完好无损地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张志杰脱了外套，拎着饼干走到秦晴身边，弯腰把自己买的饼干放到茶几上，用这份饼干替换了秦晴面前那盘惨不忍睹的饼干，然后自然地把烤糊了的饼干移到自己面跟前。

他随意拿起一块尝了尝，有些惊讶：“今天做的是巧克力味的？”

虽然确实放了巧克力豆，但是糊的部分也是苦的，能吃出巧克力味儿也挺不容易的。

秦晴笑了一下，然后睁眼说瞎话：“没有啊。”

说完看了看张志杰买的那袋饼干，包装上的logo很明显不是小区附近那家。

还没拆开包装就能闻到甜美的香气。

又跑了远路，买了更好吃的饼干来。

明明小区里那家就已经挺好吃的了。

秦晴拆开袋子，捻了一块吃，很酥脆，黄油的香气浓郁，确实比她做的好不少。

“烘焙教室的老师和学员让我给你吃点好的，”她说，“我本来回来的路上想买点店里的饼干给你吃…… ”

她笑了一下：“但是后来想了一下，你应该还是更喜欢我做的。”

张志杰点头：“是啊，对我来说确实是这样。”

张志杰又问：“你还在生气吗？”

秦晴吃了一块饼干就有点腻了，抽了张纸巾擦手。

“生气什么？”

秦晴一边擦手一边撇了一眼张志杰，张志杰看上去是真的有点惴惴不安，似乎是真的担心她在生气。

说老实话，秦晴不知道张志杰为什么会那样想。

张志杰是去找姜闻音了没错——但是他连人都没见到，说要做些什么、也不过是危言耸听，最后还是乖乖地什么也没做只是等她一起回家。

要生气的话，也是张志杰生气吧？毕竟秦晴眼看着他整日为了姜闻音的复出发疯，却从来没透露过她早就和Crush.G 有联系的事情，只是冷眼旁观而已。

就连那场发布会，张志杰也是完全不知情的。

秦晴一句话，张志杰就在台下乖乖地等她发言结束。

张志杰也没有秦晴在撒谎的意识——她在台上说的话真假参半，三言两语就轻飘飘地将姜闻音塑造成一个虽然有点叛逆但本质无害单纯的少年，把那些严厉的指责一笔抹杀。

在场的很多人、就像是台下的张志杰一样，对姜闻音的清白无辜嗤之以鼻，但是当事人之一的老师都出来澄清了、甚至后来发布会结束后，又有姜闻音就就读的高中发布的盖了章的的公告，他们又能再说什么呢？

太平就是这样简单地被粉饰出来的。

张志杰不觉得秦晴就是在撒谎。同一件事、从不同角度看总是有着迥异的面貌的，在每个人眼里也各有侧重，秦晴也不过是换了个角度、自由地选取了一些自己想说的讲出来罢了。

怎么算作撒谎呢。

反正，秦晴想做的去做就是了。

以前没能有的觉悟，此后一生都会奉为圭臬贯彻到底。

张志杰仔细地观察秦晴的脸色，发现对方是真的没有生气之后，放下心来。

只是努力消灭着烤糊了的饼干。一时间，屋里只有吭呲吭呲的咀嚼声。

听着都牙痛。

秦晴下意识地捂着腮帮子，好像被自己的化石饼干折磨的不是张志杰而是自己似的。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和他们有联系的？”

秦晴问张志杰。

张志杰没说话。

秦晴也不介意，自顾自道：“这可不是我主动的，是他们一直烦我……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那小子又去打游戏了，毕竟，我也很久没有关注过《乱十洲》了。”

张志杰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咀嚼声渐渐地慢了下来。

秦晴知道张志杰在听。

秦晴掏出手机，想是要帮助回忆似的，点进了收件箱，葱白似的手指在屏幕上蜻蜓点水一样调出了和某个号码往来的第一条信息。

【你好，我是姜闻音现在的AD和队长，姓辜。】

“其实，我一直在生气，你知道吗？生那小子的气…… ”秦晴捧着脸，又说，“不过不止他一个，你们全部、我一直很生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人的气。”

姜闻音也好、张志杰也好、所有人都是。

张志杰本来听到秦晴说在生姜闻音的气，有些窃喜，但后来又听到自己也包含其中，震惊之下忘了吞咽，忍不住被满嘴的饼干渣子呛了一下，碎屑咳进气管，忍不住地猛烈地咳嗽起来。

秦晴看着他咳嗽得满脸通红，慢慢地靠过去，轻轻拍他的背，有些好笑道：“哎呀，你注意点啊。”

“不过他们这个队长太执着了…… 虽然也没有说什么强硬的话，但是隔三差五地就给我发些那小子的日常，三言两语，没有感情，好像在打报告一样…… ”秦晴抚摸着张志杰的背，想起来那些简短得好像发送错误的短信，忍不住笑了一下，“哎呀，怎么我和你一样了呀？”

张志杰的咳嗽渐渐好缓，秦晴一把捧住他的脸，笑着说：“我和你一样中招了。”

就算装作不关心，但还是忍不住关心。

就算只是把这些东西当作无聊的日子里的小消遣，但还是在某天没有按时收到“小报告”之后，下意识地发了问号过去。

【他怎么了？】

秦晴第一反应是姜闻音出了什么事。

很快，对方回复：【训练赛被打爆了，现在在化悲愤为食欲，在厨房猛吃麦芬】

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没有感情。

对方补充：【拳头大、吃七个了。】

短短七个字，振聋发聩。

秦晴不知道怎地想起了姜闻音小时候在食堂猛干大米饭的情景。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不变的是姜闻音依旧能吃。

秦晴搂着张志杰，叹了一口气：“哎，没办法，你知道我抗拒不了能吃的小男孩。”

所以一时心软，又妈了一回。

张志杰默默地恨咬了一口小饼干。

秦晴又想起来：“对了，你还记得杜明真吗？班上那个最爱和姜闻音做对的男孩子。”

也是她出事后，除了姜闻音以外唯一来医院看过她的学生。

张志杰：“好像记得。”

当时没有对外公布这件事，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摸到医院来的。

“他和那时候没怎么变，还是看到姜闻音就一脸烦，而且眼睛不自觉地就追着一个人走…… ”

张志杰后知后觉：“那小姑娘…… ”

“他还挺狠心的。不过应该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秦晴撑着头说，“但是这也许是好事？”

虽然对钱方茗来说有点残忍，但是痛苦总比混沌和麻木好一些。至少从结果来看，钱方茗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