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开？”辜乱云问。

姜闻音吸了吸鼻子，剪子往里一戳，打开了手上的箱子。

一个箱子里是被撕碎了还泼了颜料的照片，很厚一沓。

一个箱子里是夺冠那年的纪念T恤，上面被辜乱云签名的地方被挖空。

姜闻音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

里面有很多彩色的塑料纸，保护着中间精致的黑色小盒子。

姜闻音手上的动作放轻，颤抖着取出那方小盒子。

他仰头和站在身侧的辜乱云对上眼神。

太暗了，天怎么还没有亮，他看不清楚辜乱云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又低下头，有些笨拙地说，这个是干净的诶。

说不定……

辜乱云什么都没说，只是示意他打开它。

小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唱歌。

姜闻音紧张得不行，屏住呼吸，手都有点发抖，盒子里面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是一张幼稚又花哨的立体贺卡。就像是小朋友的手工课作业，贴着很多漂亮的塑料钻石和彩色的羽毛。

也许制作它的人是一个爱玩仙女棒的小姑娘。

姜闻音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立体贺卡轻巧地弹开。

里面用很幼稚的笔触写：

辜乱云，你去死吧。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姜闻音有些颓丧地坐在地上，塌着个腰，好像只没有理想的鸭子。

“地上不凉？”

“我觉得有点尴尬，”姜闻音闷声说，“现在的这个氛围，悲伤到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他本来只是想去上个厕所。

谁知道会踩到一堆辜乱云黑粉送来的礼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惊动了正主，就站他边上给他递剪子。

辜乱云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

姜闻音盯着面前那只有力的手，心想那垃圾歌唱的什么啊，谁说辜乱云手断了的，这手多有劲，感觉可以把我掐得晕过去。

虽然没有可以去注意歌词，但是有的话还是恶毒地让人印象深刻。比如断手AD这种话。

他腿有些麻了，也确实靠自己站不起来——犹犹豫豫地伸出手，辜乱云却比他快一步，直接握住他的手一把把他拉起来。

姜闻音有些狼狈地站起来，一头撞到辜乱云怀里。

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

姜闻音没忍住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辜轮压这人身上是肉还是钢啊，他的胸怎么这么硬啊？

姜闻音有些恼——姜闻音这人就这样，一痛起来就原形毕露了，刚刚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悲伤尴尬全在这一头撞之下烟消云散。

他几乎想立马高声质问一下辜乱云：你一个靠手指吃饭的男人干嘛把胸练得邦邦硬啊！

什么，不是练的是天生的？

呵呵那你怎么不去当模特啊来打什么电竞啊！

可惜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口，就被从楼梯上射过来的一束亮光给包围了。

姜闻音感觉自己已经瞎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但是没有什么用。

莫婕靠在楼梯上：“你们俩这什么姿势？”

她晃晃手电筒，欣赏了一下一下这个姜闻音被辜乱云单手圈在怀里闭着眼躲闪的“小鸟依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私相授受也别挑这个时间点。”

辜乱云送开抓着姜闻音的那只手，问莫婕，“你下来干什么？”

莫婕反问：“那你下来干什么？”

“我听到有人唱歌。”

莫婕还没说什么，姜闻音条件反射：“是我在唱歌！”

辜乱云看了他一眼。他有些心虚，不敢看他，往边上挪了挪，差点又踩到一个拆开的快递，眼看又要摔倒，辜乱云一把抓住他把他拉回来。

这回也不好意思再跑了，他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和辜乱云挨着。

楼梯上传来莫婕的一声轻笑。

“当我瞎还是当我傻？”她趴在楼梯上，手电筒的灯光落在那一地狼藉上，姜闻音还徒劳地抬手挡了挡。

不仅没挡住还被莫婕射了两下眼睛，赶紧装作无事发生把手收回来。

光束落在小熊上，歪掉的一只黑色塑料眼珠发出莹白色的反光来。

“辜乱云第一次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自己小时候要抱着妈妈给买的小熊才能睡着，只是后来小熊丢了，所以总是失眠，后来粉丝就常送他各样的小熊。”

光束往右移动，落到发臭的水果上。

“辜乱云最爱吃的水果是菠萝和芒果，因为这两种水果像是晴天的颜色，酸甜的味道也很像晴天会有的心情。”

盒子里装的水果种类正是芒果和菠萝。

光束落到人偶身上，那张白色布条已经松动脱落，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连同上面的“辜乱云”三个字。

“一九年的冠军纪念玩偶，限量发售，这是卖得最好的一款。”莫婕眯起眼仔细辨认了一下，有些惊讶，“哦，这款的涂漆和外饰都被融掉了，所以有点不好认出，这是和慈善组织合作的那一款，售卖所得全部捐献，数量更少、更难买。”

随着莫婕如数家珍地介绍这些“礼物”的来历，姜闻音感觉空气越来越凝滞，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莫婕却还在输出：“哦，那照片，是辜乱云出道三周年的纪念相册，没记错的话，只有三十本？给陪伴最久的粉丝的礼物。”

“夺冠纪念T恤…… 全员签名款的连我都没有呢。”

辜乱云：“你想要我现在给你签一件。”

莫婕撑着下巴道：“像这件一样，把你的名字签在心脏的位置吗？”

手电筒的灯光不断在T恤空缺掉的心口位置晃悠，姜闻音有点受不了了。

转身一把拉住辜乱云的手腕，仰头诚恳道：“辜队。”

昏暗光线下，他的眼睛非常亮。

辜乱云垂眸看他：“嗯。”

姜闻音气壮山河来一句：“陪我去上厕所吧。”

这下子别说辜乱云，连莫婕都有点愣住了：“你几岁了还要人陪你去上厕所？”

更让人震惊的是辜乱云只愣了一秒，但是也没拒绝。

姜闻音索性大着胆子，直接把人拉走了。

“教练我们先去上厕所了哈！”

没跑出几步，辜乱云停住脚，“喂”了一声。

姜闻音还闷头往前，充耳不闻。

辜乱云一把拉住他，把人推在厕所边的墙壁上。

姜闻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跑，辜乱云手撑在墙上，直接把他困在原地。

姜闻音多贼啊——他早在和外婆一起追狗血言情剧的时候就深谋远虑地预见到了今天。

那时候年少无知的小姜闻音看着被霸道总裁轻而易举逼入墙角的可怜女主角，痛心疾首：“她这么矮，不知道从他胳膊底下溜走吗？”

现在轮到他了。

左右逃脱无路的姜闻音迅速弯腰想要从辜乱云胳膊底下钻出去。

虽然样子有点不好看，但是这黑灯瞎火厕所边上谁看得到啊！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姜闻音腰才刚猫下去、预备从辜乱云左手臂底下溜出去，辜乱云左手就掐住他的腰把他扯了回去，同时身子往前贴了贴。

虽然不至于和姜闻音严丝合缝，但是也绝无逃脱空间。

姜闻音哭丧着一张脸：“辜乱云…… ”

辜乱云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看着他：“跑什么？”

“你这、我这…… ”姜闻音结巴了。

辜乱云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姜闻音豁出去了：“我不好意思面对你啊！”

“你不好意思面对我，好意思叫我陪你上厕所？”

“那不是想救你吗？”

“我需要救？”

姜闻音听了这句话瞪大眼，看着辜乱云，后者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平淡，这话也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虽然也不意外，但就是莫名让人生气。

是是是，你辜乱云那里需要人救？

就该让教练把你冷嘲热讽扎心个透才是！

姜闻音盯着辜乱云的眼睛，在那双漆黑的眼珠里看到自己的黄色睡衣，觉得自己滑稽像个小丑。

他别过头去，自嘲地笑笑：“是，我多此一举，那些话哪儿伤得了你？”

“知道那你还救？”

辜乱云的声音带了点笑音，只是姜闻音正在生气，根本没听出来，这一句话落在他耳里就像个小地雷一样。

他一下子炸了。

说话也开始不管不顾起来：“我脑子不好行了吧？我就是犯贱，看不得你被人骂我有病行不行？”

烦死了，他大清早的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他只不过想上一个厕所，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就好像他那天不过是去看一场比赛怎么就放弃学业跑来当个半吊子的电竞选手了啊连文凭都没一个吃两三年青春饭就得收拾铺盖滚蛋连求职简历都不好写自己这是图什么啊！

越想越气，越看这张帅脸越烦。

姜闻音有些粗鲁地推了一把辜乱云，没好气道：“让开！”

辜乱云这头猪还好意思腆着脸问：“生气了啊？”

“我要上厕所！”

姜闻音吼出这一句，然后看到辜乱云要笑不笑的脸，觉得丢脸，恼羞成怒，脸一下子气红了，走进厕所的脚步声重得像是在敲锣打鼓。

辜乱云就靠在墙边等他出来。

姜闻音隔着厕所的磨砂玻璃看到辜乱云那道斜斜的瘦影，心里又气又烦。

“你能不能走远点儿啊，旁听人上厕所是什么臭毛病啊！”

“可是，”门外那道影子正了正，“我有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