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零七跟着男人上了车,又默念了几遍自己的名字,问:“为什么我姓顾?”
没人回答,顾零七也没真的想得到一个答案,背后那座总是散发着血腥味的仓库逐渐在视线中远去,一直到消失他才把目光收回。
他被送到了一个女生身边,穿着华贵的女生笑着看向他,眼底却是一片空洞,没有过多的情绪。
“从今天起,你就负责在我身边干活了。”
顾零七被留在了这个地方,很漂亮,充满历史的沉淀,有着精美的食物和衣裳。顾零七有点迷茫,他来快一周了,什么事也没做,没有价值对他并不是一件好事,这往往意味着他会被放弃。
终于,他等到了一个机会,在必经之路上将女生拦了下来,问:“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漂亮的女生挑起他的下巴,他们对视着,这次,她有真的在笑。
她说:“杨启莹,你的主人。”
没多久,顾零七就又被送去了一个地方,午夜梦回,他总是会想到过去的日子。
在新的密室里有一扇小窗户可以透气,他常常从那里观察世界。看着太阳东升,月光透射,真的,活下来了,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可在很多年后,他却总是会想,如果早在那一天就死去,是不是心脏就再也不会那么疼痛?
不得而知。
山城
上层的变法对普通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多影响,但在权贵阶级内部,彼此却争论不下。
江景湛原本也想参与讨论,片刻后无力垂下双手,静静地盯着地板,等待命运的判决书。
没多久,孟子与叹息一声:“山城,从不由山城自己做主。”
一锤定音,这些家族们哪怕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只能咽下,不安地等待他们新统治者的到来。
而在圣夜的议会厅,一场聚会也在发生着。台上只有一块黑板,写了几个名字,台下的人们没什么表情,等待着他人的起身。
良久,陈就里开口了:“陈家,不打算驻扎山城了。”
众人沉思着,片刻后,蓝梓墨问:“要谁?”
“江景湛。”她没有卖关子。
又是一片静谧。
权衡了下,毕君落坚定道:“毕家必须要东边的唯一驻扎权。”
“唯一……”杨启莹敲了敲桌子,看向张景轩,“张家怎么说?”
男人轻轻摇头,表示并不想与毕家争夺。
渐渐的,一场利益划分落下帷幕,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满足,但大多数人得到了,这就够了。
闹剧结束,陈就里起身准备离开,手腕被人拉住,顿了一下,步履却没停。
圣夜的中心是一座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四周围了几圈小型喷泉,发射着梦幻的光线,陈就里站立在雕像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抓着她手腕的人停在了陈就里旁边,学着她的模样看向玛利亚,忽然笑着说:“真伟大啊,圣母玛利亚。”
“什么是伟大?孕育生命还是奉献家庭?”慢悠悠跟在她们身后的张景轩挑眉接过话头。
“她的信徒将学校扎根于此,不就是伟大之处吗?”杨启莹抚摸上这座被人精心照料的雕像,眼中带着些痴迷。
少女垂下眸,明明被灯光迷了眼,水的轨迹反倒更清晰了。陈就里蹲下身,手心遮盖住光源,光从缝隙中跑出,她淡淡道:“顾北齐醒了。”
杨启莹收回了手,笑意不达眼底,幽幽道:“我的父亲大人真是好命啊,总是可以逢凶化吉。”
没有人回应,她也不在意,拢了拢衣服道:“总觉得,上夜好冷?”
“冬天已经过去很久了。”陈就里站起身,抬头看向月亮。夏天的存在会使月亮的光辉暗淡,可它就在那里,只要你愿意抬头,你会发现它从未离开。
她看向张景轩,眼神毫无波澜,她问:“婚期选好了吗?”
“还没。”
陈就里顿了顿,没再说什么,利落地转身离开。
“不跟上去吗?”杨启莹问他。
男人温和着笑道:“总归不会影响不到我们的计划,不是吗?”
看着他攥紧成拳的影子,杨启莹没有揭穿他,临走时笑了笑,说:“有些东西,是理性也压制不了的,叫本能。”
在原地待了很久,张景轩停下了学雕塑的行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边走,他边抬头用手试图包裹月亮,可为什么呢?人的力量好弱小……
循着月亮指引的路,他没费多少力气就跟上了陈就里。
女生摸了烟出来,轻轻咬着,没点火,眼睛看着地面,整个人藏在黑暗里,让人捉摸不透。张景轩走到她面前,吻上她的唇,将烟从她嘴里叼过来,点燃了火星。
夜晚的上夜很静,建筑与建筑之间的隔音做得都很好,以至于这条空旷的路上只有自然的风声,偶尔坠落的露水,带着节奏与规矩的蝉鸣,和他们两个人不轻不重的呼吸。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罗盘代表着什么的?”陈就里语气平缓,眼神却凌厉。
张景轩略过了这个话题,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眼神迷离,反而让人看不懂他具体是什么样的情绪。
他说:“陈就里,我们不要结婚了。”
垂落的视线陡然升起,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很短促,快到让人听不清。
另一人目光缓缓变得清明,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张景轩声音不大,却强有力地说出了最近考虑了很久的念头:“我们别联姻了。”
“你还在介意那天的事?”陈就里从口袋摸出一颗糖,专注地剥开糖纸。糖放进了嘴里,糖纸被她用来看月亮,就好像有了一扇属于她的七彩磨砂窗。
少年长出血肉,身量拔高,阅历变多,自然而然得长成了男人。她也不能一直停留在温暖羽翼的庇护下,温室里的花,只会任人采摘。
她收敛了过于外放的情绪,应了声好。
终究,她还是那个只敢躲在月亮背后偷窥月色的胆小鬼。陈就里咬住了这里的舌尖,克制住血液里沸腾的破坏欲,对权利的欲望……更强烈了。她已经再也忍受不住任人摆弄听之任之的行为,野心深埋于心,总有一天,会昭然若揭。
从兜里拿出烟盒,张景轩默默把烟灭了,温柔地说:“以后别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这才是真正的他,风光霁月的张家嫡系政客独子--张景轩。一个笑容永远不会败退,举止行为总在为他人考虑,被贴上完美标签的公子世无双。
恍惚间陈就里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那瞬间,巨大的差异伫立在她的面前,升涌而来的是愈发浓厚的欲望。她陈就里,从不甘心成为谁的棋子,她的命运,她要自己掌握。
两人在今天,彻底分道扬镳。
还愣在原地的男人将手放进了衣兜,呼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明明是夏天,为什么这么冷呢?要多穿几件才行……”
一步,两步,张景轩数着,迈的脚步越来越重,沉沉地闭上了双眼。休息一会,应该没关系吧,这样想着,他安心地睡过去了。
鼻尖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消毒水味,男人睫毛轻颤,睁开眼睛。
没有人,静。沉默了会,他按下呼叫铃。
人群涌入给他做了很多检查,至少不是一个人了,他安心地又睡了过去。
孤独,是年幼的张景轩始终无法解开的一道迷题。
什么是孤独?起初张景轩并不懂这个词语的含义,但没关系,他在上夜,总归会懂的。
只有一个人的世界,只能信任自己的世界,不可以受伤流泪的世界,太多太多,一个病态的世界。
于是人生自我出的第一道题,就是孤独。
年幼的小孩常常会问:“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严厉的长辈致力于将他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避重就轻地说:“你应该称呼他们为父亲和母亲,若有人问起,说他们去世了就好。”
去世,是什么意思?张景轩没问,他有预感,长辈们并不会对他说实话,从第一天认识起,所有人就都在对他撒谎,
弥天大谎,可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直到某天,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把刚踏出校园的他拉到一旁,很小声地说:“小轩长大了……妈妈好想你,好想你……”
妈妈?张景轩沉默地推开了女人,开口的第一句,他说:“我只有母亲,没有妈妈,她已经去世了。”
女人失去了力气,大声哭喊着,恶毒地诅咒张家的人们下地狱。他就这样看着,冷眼旁观她的歇斯底里。
长辈们对他的行为满意至极,却没人发现,他的身上血腥味浓重。
身体不能留下伤痕,继承人应该是完美无缺的。张景轩想要保持清醒,只能咬着自己的舌尖,不出声。
母亲出现的那天,他第一次明白了孤独。原来,有人和他站在一起是这种感觉。幼小的孩童静静闭上了眼,眼泪粘湿枕头,朝阳升起,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