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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残玉换绣梦琢金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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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做后悔的事了,求你们……”

像是被冲溃的堤防,无力地想补上一砖一石。

太子见两人定定听他讲,继续说道:“皇后娘娘,你有什么想说的,全告诉她。阿珩也是,你说啊!你说你很想皇后娘娘,很担心皇后娘娘。你快把你给她做的手帕拿出来,你快说,你那些布置都只是为了给她找药。你再不会艳羡别人有娘亲在身边……”

阿岚今日自从进了皇后娘娘的殿中,就开始口不择言。

叶珑玄听得皱眉。

她的确命人给皇后娘娘做了手帕,阿岚太子教她画的图样。可把送礼物的内容原原本本说出来,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她明明装作野心勃勃,应付大司徒应付得很好,也让皇后娘娘对自己的未来足够安心。阿岚太子怎么确信自己真是在找药?

“好,本宫了解了。多谢你,太子殿下。”皇后镇定地听着,转而牵过叶珑玄的手,是打算说些什么。

叶珑玄望着皇后娘娘美丽,却被病痛蒙上一层阴影的脸,罢了,哄一哄他好了,自从墨姑娘死后,阿岚太子的状况就不太好。

被人逼着“互诉衷肠”的感觉十分古怪,叶珑玄也好久和皇后娘娘认真说说话了。

她凑到皇后身边,兰皇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我知道你们都很担心我,别紧张。生老病死人人都躲不过,只有像生花才不会凋落呢。”

叶珑玄捉住她的手,“您离凋落还远着,等痊愈了,一定比所有花都艳。”

一片令人安心的宁静中,门外传来禀报声。

叶珑玄正在说的话就此打断,阿岚太子则整个人绷直了身躯,又紧张起来。

“未央?”阿岚太子听见通禀的内容,茫然地回应。

他身后的门动了起来,阿岚太子不得不放开他死守的门。

一只脂玉般的手将门推开,未央公主也不需侍从开门,抖了抖斗篷上的雪,直接进来,“还以为门朽坏了,要推上好几下才进得来。”

她今日穿了件颜色浅淡的湘妃色裙子,裙角上绣的是蝴蝶。叶珑玄印象里,她很少穿这样让人感觉柔和甜蜜的衣裳。

“好在你们没来,不然白跑一场。”未央公主请完安,进来喝了一口水。

她说完两句,见三人都不讲话,奇怪道:“今日怎么了?你们都忘了我是谁了,我是你们最爱的未央啊!”

叶珑玄观察着阿岚太子,他今天举止古怪,意图似乎是不让自己和皇后娘娘去生辰宴。

现在未央公主到来,自己和皇后娘娘没理由再出宫,阿岚太子总不需要防着了。

叶珑玄望上太子的脸,发现他正紧紧拧着眉头。

皇后娘娘的厨房现给未央公主煮了长寿面。

其他菜来得慢一些,未央公主吃不了两口,只是说话。什么“食不言”,今日全都丢掉了,整个屋子里,未央公主说的话最多。

她平日都是听人说话居多,今天连石板缝中钻出一朵小花儿都想要告诉他们。

“慢点。今日怎么说了这么多话?好像要把一年的话都说完一样。”兰皇后指尖一点桌上的杯子,宫女忙给那即将见底的杯里添茶。

“正是要将一年的话都说完呢,娘娘。黎小将军……战死,未央决定去接替他。”她一句话,深呼吸几次才说完,而后抬头竟回给他们一个粲然的笑。

叶珑玄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可显然这不可能,毕竟黎大公子不能死两次。

“不要去。”太子一步上前来到未央公主身边,把端汤的小宫女吓得一抖。

阿岚太子像是早把这句话存在了嗓子里,当即脱口而出。他连句安慰都没有先铺垫上,只顾否决道。

未央公主不明白地看今日神色异常的哥哥,问道:“为什么”。

阿岚太子严肃回应,说他从御书房回来,听见对战局的讨论,这次战况激烈,比以往更危险。她若去,凶多吉少,还是不要去的好。

未央公主听见他的理由,不以为意,“又有哪一处战场是风平浪静的?”

“这不一样。祁国派出的是大将军陆修,听说他从前只要是与永安王出征,就没打过败仗。”阿岚太子怕未央理解不了话中“无一例外”的意思,加重了语气。

“永安王不是早已经……”她看一眼叶珑玄,没有将她皇叔死了的话直接出口,换了个说法,争辩道:“大将军现在独自一人,即便是战神也并非不可企及,该是辞旧更新了。”

“他这么多年没上战场,如今被派出来,证明这次祁国铁了心要开战,绝不是只争夺一城一池。况且来的不止他一个人,拂印世子也来了。”阿岚太子继续劝道。

的确辞旧更新,不过新的那位,祁国已经备好了。

祁国的人叶珑玄不会不清楚,永安王府的世子殿下,叶拂印,这次挂的是军师的衔,领的是副将军的兵。足见大将军多宠爱他,既希望他能扬神机妙算的美名,又希望他能掌握更多权力。

他今岁第一次上战场,据说文韬武略更胜大将军一筹,既是传闻,自然不乏吹嘘的成分。但哪怕把这传闻折半,也不容小觑了。

“是……那个拂印么?”兰皇后好奇的时候,仍像是小女儿家,张大一双宛如含着秋水的眼睛。

太子态度恭敬,只是依旧冷着脸,“是,娘娘,就是你听说的那个拂印。”

永安王年轻时自是有名的倜傥风流,而拂印世子,已不止青出于蓝。

他尚未及冠,容貌俊美无匹已是尽人皆知。对百姓来说,他不只是祁国的将军,还是天下第一美人。

在祁国百姓间,流传最广的三个诡谲传闻里,第一个,说司廷太监谢大人,是借他人性命为自己延寿的酆都鬼使。

第二个就是说世子殿下的,人们都传,他是吞噬千百女儿心魂维持美貌的九尾狐狸精。

叶珑玄七年没见他一面,也同皇后娘娘一般,好奇极了。

阿岚却不提他的美色,神色凝重,“除了大将军、世子,还派来一个人。”

未央公主也不是一无所知,她接道:“是祁国那个当朝权宦,姓谢的贼人。派一个司廷大太监做监军,又能做什么?他不过是为了要步步高升。”

“他要攫取功绩,也得有才行,自然是向着战胜去的。人人闻风而惧,不是没有缘故的。他有多狠毒你怎会知道?”

“我都知道的!要小心谁,要关注谁,要取谁的首级,保谁的性命,全都清楚。哪怕现在了解不够,等我到营中也清楚了。“未央公主说,“我已向父皇禀告过,明日启程,哥哥不必担心我。”

未央公主难得细语轻声,阿岚太子却丝毫不在乎,“你要我怎样能够不担心。连你都出事,我与阿珩如何是好?”

他话一出口,房中三个人具是一怔。阿岚太子这话的意思,好像未央只要上战场,注定发生意外。

他今日真是不顾忌讳,屡屡失言。

可三个人互相看看各自的脸,谁也忍不下心计较太子的杞人忧天。

叶珑玄有心想缓解阿岚太子的情绪,伸手要给阿岚太子吃点什么,宫女上前奉上点心碟子,发觉只有从公主府来的侍从们挡在中间,忘了挪动。

未央公主带来的侍从们一人捧着一只华丽的锦盒,大小不一。

公主也终于也想起这些人,这是她今年收到的礼物,她选了几份送来这里,让叶珑玄几人挑。

“怎么连礼物也要拿到我宫里来拆?”兰皇后笑道。

“收礼物总是高兴的,和挚友亲朋在一起也高兴,未央想把这些高兴加在一起。”她拿出礼盒,“就让我再借花献佛一次。”

气氛稍微好了些。

阿岚太子却仍不依不饶,

“未央,现在你就去和父皇说,说你不想去。别担心,哥哥会替你去的,你想要的我都会做到,你留下帮我顾好凉都就好。好吗?”他换了种语气,继续劝说。

未央望着他,叶珑玄猜她是想问“你今日怎么了?”

可未央没问出来,她生气了。

“不好。我现在就要走了,命中注定我会成凉国将军,大司巫是这样说的,谁都挡不了我!”未央公主站起身,直直迎上起身的阿岚太子。他们两个人连身高也不相上下,是还没长个子的叶珑玄极为艳羡的。

“将军?你离去时得到的职衔是将军吗,父皇想必会派一员年迈大将领将军一职,以安众人心,你据理力争才让他只安排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陪同,没劳动那些连榻都下不了的老骨头。是也不是?父皇,从来就没想过你能做将军!”

阿岚太子抓紧她的手臂,看样子劝说不行还想动武。她不动,未央却是眼睛愈发张大,怒得对他下颚出手一拳。

叶珑玄听得一身冷汗,哪怕凉帝的轻忽昭然若揭,太子怎么又什么都说出来。

“都忘了这是在哪儿了?是不是该为你们两人各打一把不同的椅子,才肯一齐坐下。”兰皇后乍然出声。

一时间气氛凝滞,两人虽各不相让,也都乖乖坐回椅子。

叶珑玄从前听说他们年幼时,都极怕皇后娘娘,皇后冷淡又威严,看起来总是在发怒的。

她当时并不相信,还以为他们是记错,现在看,未尝不是真的。

未央公主扫了阿岚太子一眼,不再做声,礼盒递到皇后面前,“娘娘替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她在这堆盒子里面拣了只大的,放到桌上。

兰皇后点点头,伸手过去,细瘦指尖抽开上面系着的金丝带。

叶珑玄心不在焉看着盒子,盒盖掀开的瞬间,从中窜出一条墨色的影子。

皇后眼疾手快一手在蛇冲向她脖颈的时一手捏住它的脑袋。

她缠绵病榻多年,仍然敏锐,但力气早已跟不上从前。蛇扭动着就要往她面门扑来,叶珑玄去伸手替。这时,站在皇后娘娘背后的侍卫忽将盒子一抛,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

叶珑玄有一瞬心安,以为他是想要斩蛇,就看着雪亮刀锋刺向皇后娘娘背心。叶珑玄连挪动都来不及,伸出去的手一手捏碎毒蛇七寸,一手攥住刀刃。

锋刃在她手上留下一阵疼痛,叶珑玄看那刺客陌生的脸,脑中恍惚,仿佛出现一个少女的影子。

幻觉一晃而过,未央和阿岚已经扑上来,迅速将刺客制服。

病这种东西很难被完全掌握,有时仅仅是一阵风就能要了病中人的性命。皇后娘娘原本看着好好的,她素来胆识过人,总不至于见到毒蛇就害怕,可身体仍是受惊吓,见叶珑玄受伤更是心疼。

一着急,皇后掩着手帕剧烈咳嗽起来。宫女慌忙上来,熟练地拍着背。丢进水盆里的帕子渗出血红,叶珑玄紧张得手指都蜷缩起来。

许久,兰皇后轻轻抚着自己的心口,让阿岚太子与未央公主出去迎一迎太医。

殿中只留下叶珑玄和兰皇后,叶龙玄的掌心粗略包扎过,仍不住冒血。

兰皇后拽来她的手看了又看。

“大司巫说,今日与我告别。”

她说着,放下叶珑玄的手,拿来枕边的盒子。

叶珑玄早就见过那只错金银铜盒,似乎每次皇后娘娘病重体衰,它就会在她附近出现几日,不久又收起来。

如今叶珑玄明白了,娘娘在等,等她离去之际,将它带给自己。

兰皇后的手抚过上面的山水纹,打开盒盖取出一只吊坠。

她的手抬高些,想要戴在她脖颈上,一个动作做了几次,都因力气渐弱而失败。

叶珑玄俯身低头,她才将坠子给她戴上。

日光下,坠子上的小小扇面似乎不断组合成新的图案,再一看纹路又无影无踪了。

皇后娘娘像是努力在回忆,“愿望自然要自己去实现,但这东西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是我的护身符,现在我将它留给你。”

“娘娘,什么是与她分别?”

她气若游丝,叶珑玄感动之余生出一丝恐惧,别离好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自己很近很近。

太医还没有到,叶珑玄急得眼眶发红,这两年皇后因病日渐虚弱,是战场上带下来的旧疾。可只要是病,叶珑玄心里就存着马上会好起来的心。

但她有一种预感,让她煎熬的,让她温暖的一切,今天就会结束了。

兰皇后抬起食指想要擦掉叶珑玄不知何时布满面庞的眼泪,食指好像比用拇指省力一些,叶珑玄低头用脸颊去碰她的指尖。

她的声音变得愈发轻柔,连喘息都消耗着为数不多的力气。兰皇后阖眼歇了歇,忽地抓紧叶珑玄的手。

“我……阿济兰一生为了大凉,失去亲族、失去自由、失去完好的双腿,失去一切。如今,也拥有了一切。我一度觉得世间实在不公,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别人拥有的?为何我得到又失去。可神明让我在危难之中活下来,让我在无望中遇见你,我的孩子,我舍不得你……可我知道,你一生终将长风破浪。何必希求成为神最爱的孩子,你就是我最爱的孩子。”

兰皇后在草原上长大,少女时就天资卓绝,部族同辈们望尘莫及,被称为他们的神最爱的孩子,那大概是她得意追求过的。

她想让自己知道,即便她离开人世间,深爱着叶珑玄的人,也曾在这世间来过。

叶珑玄哽咽出声:“我知道,我知道……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门外传来通报声,太医已至。

叶珑玄心中一喜,回头去望,寒风从门上毡帘的缝隙吹来,吹开炭火的热气。冷得刺骨。叶珑玄连忙侧身想为皇后挡上一挡,再去看皇后娘娘时,她静静阖着眼眸,已经没了呼吸。

只是面容平和,似乎没有什么遗憾。

接太医回来的未央与阿岚仍相对不言,看来在外面你来我往半天也没达成一致。

叶珑玄一言不发收拾好殿内她留给自己的东西,从金银珠玉到可信可用之人的名录。她出门时,娘娘送的玉佩掉在门槛外摔得粉碎,她回头,太子盯着地上如雪一般的碎玉,一脸是心如死灰。

叶珑玄也不需要再去神殿等待大司巫了,皇后娘娘薨逝,大司巫不得不出席,给了她一见的机会。

七日后,叶珑玄穿着一身白袍,坐在神殿中。

日光从天顶正中倾泻而下,本该是藻井的位置开了一个圆口,引下神殿中唯一的光亮,投在地面的光束将大殿分割出一个筒状的领域。

正对着叶珑玄那圆环另一头的阴影中,坐着一个身披朱裳羽衣的女人,她有着长长的银发和布满皱纹的瘦削的脸,黄金涂饰的面具就挂在她脸颊一侧。

她紧闭着眼睛,却如常人一般,精准地“望”向叶珑玄的方向。

“何事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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