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含着隐隐兴奋，许醉看着面前长大的小狗，小狗面带警惕，眼眸看上去依旧柔软，好像怎么也冷不起来。

事实上，对着曾经给予过自己善意的人，纪危安确实无法对许醉采取冷漠的措施。

他别过头，避开许醉奇怪的目光，犹豫片刻后开口：“许醉师……前辈，您能出去吗？我变成人形需要穿衣服。”

许醉闻言弯了弯唇角，故意道：“抱歉，我还以为你喜欢变成人形。”

他道歉并不真诚，纪危安也不再是初出茅庐的狐狸，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便能将他哄得团团转，他在许醉即使漫不经心，也依旧漂亮得让人赞叹的脸上停留片刻，默认了许醉的说法。

见逗不到小狗，许醉也不生气，他唇边挂着笑走出山洞，给足纪危安换衣服的空间，直到纪危安换好衣服叫他后，才慢条斯理地走进去。

纪危安人形的容貌称得上英俊，但硬朗有余俊朗不足，在许醉看来，这副相貌倒还算看得入眼，毕竟许醉自己长得就很漂亮，更漂亮的皮相反而引不起太大兴趣。

纪危安脸上一如既往太多表情，他看向许醉，像是想说话，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许醉也不在意，率先开口：“给你的药吃完了吗？要不要多添点？”

许醉母亲丹剑双修，丹道造诣不浅，怕许醉因胎毒天赋不好，许醉母亲特地炼制了许多丹药，大多是各境界都能服用，也有一整套自炼气到出窍的吃药增长修为流程，许醉天赋超群，这些丹药鲜少用上，也因此，他储物袋里最不缺的便是丹药，哪怕是元婴也觉得珍贵的引气丹，他能随手拿出好几瓶。

倒不是元婴买不起引气丹，改变资质的丹药境界越低服用效果越好，引气丹最高服用修为便是元婴，服用以后也收效甚微，付出比不上收获，自然少有元婴服用。

不知匆匆一别要花二十年，许醉给纪危安引气丹数量并不多，哪怕隔段时间服用一颗，也只够半年的量，后来几年纪危安学会吸收灵气回复灵力，再加上引气丹数量不够，跟了赵钰星时赵钰星修为不过金丹初期，得了引气丹自己用都嫌不够，更不可能匀给纪危安。

也就是最近，纪危安才重新用上了引气丹。

元婴期灵力厚重，引气丹能补充的灵力还算可观，提升的资质感受却不如何明显，纪危安吃他，一半是早点将代表许醉单方面违约的补偿吃完，一半也是想回忆当时的愉快心情。

纪危安可能永远也忘不掉，许醉帮他疗伤时的神色有多温柔。

倒不是赵钰星不给他疗伤，他跌跌撞撞来到筑基，意外化成人形后才和赵钰星签订的契约，他的性子就注定了化人后怎么也不可能故意变成兽形让人帮他上药。

更何况纪危安能化成人形，多亏了赵钰星找到的化形草。

他和赵钰星认识要在许醉之前，赵钰星当时不过炼气，又是丹修，也就比没踏入修行的纪危安力气大一些。

赵钰星来纪危安所在的秘境采药，纪危安正因捕猎问题愁得很，他刚出生不久，力气小，也没人教他捕猎技巧，连只兔子都很难抓到，又一次捕猎失败倒在路边，路过的赵钰星看了，便送给他一片兽肉干和辟谷丹。

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的纪危安看见食物，也顾不得许多便吞了进去，吃个半饱后，纪危安看见那人类要往危险的地方去，连忙咬他裤脚阻止，一来二去，一人一兽也算就此结识。

二人的亲近顺理成章，若非中途出现了个许醉，赵钰星便是纪危安最信赖的人。

纪危安遇到了性子更张扬一些的许醉，对于赵钰星还是感激，可他想着和许醉的约定，再加上赵钰星似乎没有那么想收他做灵宠，便一面学习捕猎技巧，一面努力修炼，就这么过了十年。

第十年，纪危安受赵钰星邀请去往秘境区内一处金丹期秘境，那秘境灵药产出并不算多，却有生长着一株珍贵无比的化形草。

化形草拥有能让有灵智但无法化形的灵兽稳定化形的强大功效，对于无灵智的灵兽，也能使其有一定概率化形并产生灵智。

目前化形草有市无价，许多高阶修士都契约有灵智的灵宠，想买一株增加灵宠战斗能力，更有混在修真界的妖族想购买，给自己迟迟无法化形的同族使用。

当时的化形草，一株能拍卖出2万上品灵石的高价，相当于200万赵钰星当时使用的下品灵石。

赵钰星找到化形草时，纪危安正陪同在一旁，他看着刚到金丹期的赵钰星历经艰辛打败守护化形草的金丹期灵兽，即使自己需要，但无论如何也张不了口。

赵钰星最开始也没想着给纪危安用，当他以为自己能把化形草拿去拍卖时，实力稍逊一筹的妖兽前来，抢走了化形草。

精疲力尽的赵钰星见状，正露出绝望之色，纪危安跳出来，与那妖兽搏斗一番，最终拼尽全力，身受重伤，才在赵钰星的帮助下，将那妖兽杀掉。

见奄奄一息看着他的纪危安，赵钰星犹豫许久，将化形草塞了一半进纪危安嘴里。

不服用完整的化形草，化形就有风险，纪危安忍着剧痛，最终成功化人。

也正是因为赵钰星对他的恩情，在赵钰星提出签订契约的时候，纪危安没过多犹豫便答应了。

引气丹引发了不少回忆，纪危安回过神，发现许醉并没有不耐烦，而是仍在等他回答时，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您送的药够用了，谢谢许前辈。”

许醉眉头微动，见纪危安态度坚决，没再坚持，寒泉中传来的信息告诉他，赵钰星已经对寒泉做了手脚，想到再过不久便能收获小狗，许醉便有了充足的耐心跟对事情一无所知的纪危安聊天。

他唇瓣依旧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这样吗？那小狗还需不需要其他丹药？我这里还有些存货。”

纪危安轻抿了下唇，还是拒绝：“不必了许前辈，我……钰星会炼制丹药，我有需要可以和他说。”

许醉还没说话，他再度开口：“许前辈，我是狐妖，您的话对我而言，属实有些冒犯。”

男人的话无一不表达自己抗拒的想法，许醉扬眉，唇边的笑意更盛，他笑吟吟地陈述：“我当然知道纪危安是只狐妖，小狗这个称呼，是我给你起的小名，并不是在侮辱你，而是因为你的本体，真的很像只可爱的小狗。”

纪危安看着许醉，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该笑，同样也不知如何接话。

看着沉默下来的纪危安，许醉眯眯眼，突然又起了提问的兴致：“纪危安，你解除契约，跟我怎么样？我的条件再怎么说，也比那赵钰星好上许多，你们解除契约的反噬，我来补。”

纪危安偏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眸，那眼眸形状漂亮，看他的神色也认真无比。

半晌后，纪危安叹了声气。

若是二十年前的纪危安，许醉只需赴约，那时候再好骗不过的纪危安便心甘情愿成为他的灵宠，若是十年前结契不久的纪危安，许醉这么一保证，正因误结主仆契约心乱的纪危安十有八九怀着对赵钰星补偿的心理同意。

可站在许醉面前的不是上面任何一个纪危安，现在的纪危安已经接受现实，只要赵钰星不做出过分举动，纪危安便不会选择解除契约，他和赵钰星朝夕相处的时日算算也有十多年。

两日的开心与喜悦，还有未能履行的诺言，又怎么比得上十数年的朝夕相伴呢？

故而，纪危安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必，我已和钰星签订契约，没必要横生枝节，更何况这世间并不是只有我一只妖，许前辈条件那么好，想必即使是主仆契约，也有很多妖签订。”

“确实如此。”即使听到纪危安明显拒绝，许醉唇瓣上的笑意依旧没有收敛，他点点头，显然也同意纪危安的话。

可这么乖巧忠诚的小狗，他两辈子只遇见了一个。

“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

隐去下半句，许醉看向已有离去之意的纪危安，没说什么，纪危安却以为他同意，颔首后便转身离去。

直到纪危安离开，许醉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未曾消失。

另一边，见纪危安离开寒泉，赵钰星犹豫片刻，最终如上次般跟了上去。

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纪危安为什么要去寒泉上，而是念着那朵尚未在寒泉底绽放的水中莲。

发现水中莲后，赵钰星凭借自己在门派的人脉，探听到许醉最近的下落。

自上次出关晋级出窍后，许醉短暂地在试炼大会出现一天，便再无消息，疑似继续闭关巩固境界。

赵钰星留心观察，之后的一个多月去听课时，也没听到许醉露面的消息。

练习纪危安最近的异样，赵钰星将许醉从纪危安结交的人里暂时排除，便一心一意地扑在水中莲上。

或许是因为地势偏僻，又有许醉名头庇护，水中莲才能在寒泉待这么久不被人发现，赵钰星暗中庆幸，却又对自己的发现十分犹豫，他并不清楚，这朵水中莲到底是不是许醉留下的。

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情，赵钰星跟在纪危安身后，看着他仍旧一个人坐在寒泉边发呆，始终没发现泉水的不对，许久后才离去。

可这次纪危安离开后，赵钰星却并不像上次那样一同离开。

他走进寒泉，盯着那朵在水中漂浮的花苞，不像上次来时紧闭，花苞微微绽开了些，一片花瓣提前离开中心，似乎要抢着盛放。

赵钰星伸手触摸泉水，只觉得要比上次来时还凉上几分。

附近的灵气更浓郁了些，似乎很快便压抑不住气息，赵钰星心理更紧迫了些。

他心里清楚，按照灵气逸散速度，只须再过几月，寒泉上灵气的浓郁程度便足以让其他弟子前来，即使大多数弟子都知道许醉威名又如何，七阶灵物水中莲，可是他师父来了都会心动的宝物。

定定看那朵莲花许久后，赵钰星垂下眼帘，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再一个月，若是许醉还没来，与其让这朵水中莲成为别人的灵物，不如自己先下手。

做好决定后，赵钰星心里一松，他看着水底的莲花苞，继续在寒泉中逗留后，主动给寒泉放了隐藏灵气的阵盘。

这阵盘是他去集市时无意淘得，能屏蔽出窍期的感知，赵钰星想好了，若许醉在一月内出关，发现自己设下阵盘后，自己也算是帮助许醉守护灵物，或许还能和许醉师兄打好关系，若是许醉没来……赵钰星闭闭眼，那自己小心点，剥两片花瓣服用，也没什么大碍。

想好章程，赵钰星最后看泉底花苞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有些心神不宁的赵钰星回到洞府，正好撞上同样心神不宁的纪危安。

二人短暂对视，互相简单问好后，便再无心思交谈，各自回到住处修炼。

无暇顾及纪危安为何有这般反应，赵钰星正打算研习新学的丹方，可当他在丹炉旁坐下时，脑中却惦记着那朵将要盛开的水中莲。

做好暗中服用部分水中莲的决定后，赵钰星犹豫许久，决定不将此事告诉自己师父，他师父停在出窍后期巅峰多年，早已放弃凭借自己踏入大乘期，而是寻找炼制破境丹的灵药。

主药水中莲，一直都没能搜集到。

赵钰星想过直接告知师父拿取水中莲，可一来水中莲有很大可能不是无主，而是与师父不对付的人都徒弟许醉的，赵钰星不愿多生事端；二来他对许醉师兄的敬仰还在，不想拿走全部，只想取走两片花瓣提升灵根纯度。

心中久久无法平静，赵钰星想着外出历练的萧暗南，踌躇的神色顿时坚定许多。

他不想只看着萧哥的背影，而是要跟上萧哥的脚步。

计划已成，接下来就是等待。

赵钰星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他每隔几天便隐蔽身形，去寒泉附近查看是否有人来，若是有，他便会以各种理由将人引开。

寒泉附近素来没什么资源，赵钰星做的十分成功，一晃眼，时间又过去一旬。

眼看时间流逝，许醉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赵钰星终于按捺不住，趁纪危安在房间里修炼，自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悄悄摸向了寒泉。

寒泉里的水中莲绽开大半，露出浅黄色的花蕊，赵钰星压下心中忐忑激动，离开寒泉，在附近巡视几遍确认没人后，这才回到寒泉，用刚学几个月的隔水法术护住身体，朝寒泉底部探去。

泉水冷得惊人，哪怕有法术，赵钰星仍旧感到一阵阵寒意，他忍着刺骨冷意潜下水，不花费多少功夫便抓住那朵水中莲。

小心翼翼地护在手心，赵钰星浮上水，寒泉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树被风吹拂，也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很快安静下来。

生怕自己一上去便看到许醉，赵钰星睁开眼，见眼前除他外再无他人才放心上岸。

湿漉漉的水滴在草地，赵钰星来不及给自己施净身诀，便迫不及待伸手，拽下了水中莲其中一片摇摇欲坠的透明花瓣。

花瓣离开主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赵钰星见状忙吸收起来，冰冷的灵气进\入身体，却并不会令人觉得寒意刺骨，反而浑身舒畅，精神清醒许多。

水中莲不愧是七阶灵物，不过是吸收一片花瓣，赵钰星体内的灵气便充裕到下一刻似乎就能突破的模样，他惊喜地睁大眼，正打算继续扯下花瓣，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靴子。

意识到不妙，赵钰星心脏骤缩，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期盼发现自己的人不是许醉，可他的期盼没有成功，一张漂亮到见过就很难忘掉的脸出现在了赵钰星的视野之中。

“夜这么深，还能遇到来偷我东西的小偷。”

许醉唇角微弯，说出的话毫不留情，直戳赵钰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脏。

“师兄、我、我……”

赵钰星无力地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解，许醉来的时机太巧，既没有在他没偷用水中莲前，让他有辩解的机会，又没在他把水中莲放回去，让赵钰星有时间逃命。

说不出半个字的赵钰星沮丧瘫坐下来，配上他那副被寒泉泡得狼狈的模样，许醉看过去，顿时觉得前世郁气都散了少许。

饶有兴致地欣赏面前人颓然的模样，看够以后，许醉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怎么，还不愿把你偷的东西还过来？”

这话一出，赵钰星如梦初醒，连忙把手中小心捧着的水中莲递给许醉。

看着开始有枯萎之相的水中莲，许醉轻哼一声，将其重新送入寒泉的聚灵阵法内，片刻后，水中莲花瓣舒展，恢复最初的模样。

满意地看着赵钰星看向水中莲时的不甘与渴望，许醉唇角微弯，问他：“我认得你，你是江门境和我说过的优秀弟子赵钰星，没想到看似风光的优秀弟子，背地里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抓了现行，竟然还对我的东西念念不忘。”

闻言，赵钰星张开嘴想辩驳，却发现自己的做法在许醉看来的确如此。

触电般收回看向水中莲的目光，赵钰星低着头，看都不敢再看寒泉一眼。

实力的差距让赵钰星连反抗都心思都不敢有，他闭紧双眼，曾因兴奋忽略浑身湿透的凉意再度袭来，令他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他竟然偷了自己敬仰的师兄的东西，还被师兄当场抓了个现行。

羞耻和懊恼同身上的湿意一起浸入肌肤，带来刺骨寒意，赵钰星几乎要哭出来，不管是敬仰师兄的冷言冷语，还是偷东西被抓现行的后果，他根本无法承受。

察觉到这一点后，赵钰星痛恨起自己，他怎么就被七阶灵物蒙了眼，明知道水中莲有主，还鬼迷心窍地想要提升灵根纯度，他不该、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到自己被移交给师父后轻则罚百年月俸闭关百年，重则直接被逐出师门的后果，赵钰星嘴唇颤抖，他想求情，却也知道许醉并不会因他的求情而心软，唇张开半晌后，又颤抖地闭上了。

正当赵钰星满心绝望的时候，青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赵钰星师弟，你好像很难过，正好，今日我看不得旁人太难过。”

代表转机的话语传入耳中，心如死灰的赵钰星蓦地抬起头，带有泪痕的眼睛愣愣看着他。

见赵钰星这模样，许醉忍不住又轻哼了一声。

不过一点小挫折便如此丢脸的人，竟然有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真是让人失望。

许醉发了会儿呆，刚从他嘴里听到希望的赵钰星却十分惊慌忐忑，等不到青年的下句话，犹豫半天，忍不住开口：“师、师兄？”

看着面前人的窝囊样，许醉兴致不高，他蹲下身，拍拍赵钰星因为恐惧和泡水冷冰冰的脸颊。

“这样吧，我把水中莲给你，你拿价值差不多的东西和我换便是，换完后就不用叫你师父来领走你了。”

许醉脸上带着淡淡微笑，漂亮而张扬，说出的话却让赵钰星如坠冰窖。

七阶灵物十分珍贵，不过金丹后期的赵钰星搜刮全身，也只有不久前放在寒泉上能屏蔽出窍期查探的阵盘，其他东西，都没达到能媲美水中莲珍贵程度。

赵钰星脑海翻涌，却始终未找到价值相似的东西，直到灵光一闪，有画面出现在脑海，他才想到了什么。

不，他还有一样东西能勉强和水中莲媲美。

那严格来说不能称之为东西，却的确是他手握的最有可能达标的事物。

一只相当于元婴期的、可以作为灵宠使用和支配的四阶狐妖。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我来辣！

和发疯赶稿的袖袖一样，袖袖的电脑在袖袖码字时疯狂删袖袖打出来的字，所以这么长的一章，袖袖是用两根大拇指敲出来的（浅浅的微笑蕴含深深的崩溃）

由于今天一边码字一边和电脑斗智斗勇，心力交瘁，明天有可能不更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莱缪骨 10瓶；

啾啾啾（路过的都挨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