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识一整晚都没睡,因为齐虚电话迟迟都打不通。
每回拨一次,电话之中的女声又机械式地重复毫无感情地念着手机停机的字句。
应无识看着齐虚满屏并未接通的手机号,心中生起一阵烦闷地将手机丢在一旁。
他给齐虚充了话费,可那边只有一遍又一遍“嘟嘟”声。
还是不肯接电话。
要知道,齐虚有时偶尔如同老年一般,手机不管怎样,声音都放的最大声,哪怕在隔壁楼都能听见他炸裂的手机铃声。
而拨了这么多通,总该会醒过来。
应无识只是想问问齐虚,那张纸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随即一想,又越想越不对劲,或许齐虚真有事瞒着他。
眼看正前方墙上时钟的指针快要靠近三,应无识随意收拾一下便悄悄走下楼。
因为瞿清言没多久就要到浮林。
应无识头一回如同做贼一般,脚步轻轻、眼神警惕地注意四周。
不过刚准备打开大门时——
“啪!”
大厅中的吊灯被猝不及防亮起。
忽而,大门边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人。
而站在这,上半身懒散靠着的,正是习松炀。
“想去哪啊?”
习松炀打了个哈切兴致不高,但却语气阴阳怪气质问应无识。
应无识心脏漏了一拍,不慌不忙地套上本搭在胳膊上的大衣,以免等会儿冷的时候穿。
可现在穿上,只是为了缓解尴尬。
应无识想糊弄过去,于是脸不红心不跳说:“出去走走。”
“走走?”
习松炀显然不信,然后指着时钟说:“你要不看看现在几点,你要走去哪?”
应无识又说:“睡不着,就随意走走。”
奈何习松炀压根不听应无识瞎吹,上前推着他肩膀把他推进电梯,而后按亮了他的楼层,并附带一句话:“室内走走就行了,实在不行去我花房,那里好走。”
果然,方案一失效,从大门离开是显然行不通的。
应无识只好又“老实”回到房间内。
不过习松炀始终不会相信应无识能安心回到房间,于是悄悄跟了上去。
但,好像的确是回去了。
正当习松炀松口气正准备回去歇息时,却突然接到俞未的电话。
俞未声音带着惬意,“你家那谁跑了。”
似乎还能听见狂乱的呼啸,多半是在窗边目睹全景。
“什么我家那谁?”习松炀听得莫名其妙。
俞未接着又换种方式说:“应无识跑了。”
习松炀没怎么在意俞未刚说的“你家那谁”这件事,而是厉声质问:“怎么跑的?”
俞未幽幽叹了声气说:“当然是跳窗咯。”
…
应无识其实第一个方案就是从阳台离开,奈何当时风太大,他也不敢贸然尝试,才是选择试探性地下楼。
结果毋庸置疑,被叫上来了。
但,也就在应无识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跑向阳台,纵身一跃,轻松落地。
在“脱困”后胜利地回头看了一眼时,发现自己楼上一层的俞未正悠闲地向他招着手,嘴唇间挂着一丝不怀好意地微笑。
应无识知道俞未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
给习松炀告密。
果不其然,习松炀拨过来的铃声在应无识进入出租车时忽而响起。
应无识想也没想直接挂断,手指点着拨号界面也不忘同司机说:“师傅,去浮林北站。”
“好的!”
师傅回答地爽快,因为这个点街上人不多,所以师傅油门一踩周围场景开始幻影。
应无识已经按出了瞿清言的号码,刚要点通话键,习松炀打来的提示又一次霸占屏幕。
司机师傅眼睛尖,从后视镜都能看出应无识脸上少有的紧张感,于是语重心长道:“小伙子,哥也是过来人,你大晚上出来想必是躲着媳妇吧,然后被发现了不敢接通。”
师傅说着还大笑一声,“看吧,我说的是吧!你手机铃声又响了。”
应无识一低头,果真又是习松炀打来的,不过没一会儿那边率先挂断电话。
正当应无识以为习松炀这是要放弃纠缠时,他原来改成短信轰炸了。
师傅笑了笑,幽默道:“媳妇儿催回家了?”
应无识关闭手机,暂时没了给瞿清言打电话问到哪了的心思,可忽然听见师傅这么说,整个人听后迟迟不知道怎么回应。
片刻,他才否认道:“我们是朋友。”
“朋友啊。”师傅喃喃念了一声。
在出租车快到火车站时,突然的红灯将两人拦下。
师傅缓缓放下车速,盯着前方闪烁的数字,话锋一转道:“不过啊小伙子,能一连串给你发这么多条消息的,想必一定是很关心你的人。”
“关心……我的?”应无识语气带着犹豫,而犹豫中又慢慢浮出不可思议。
“对啊!”师傅语气颇为激动。
绿灯一亮,师傅启动车子接着说:“要不然不是情侣夫妻之类的,谁会大半夜打这么多个电话给你,”接着师傅举出例子,“反正我每次喝酒喝晚了,我媳妇都几百个电话轰炸。所以啊!好好珍惜吧小伙子。”
正说着,出租车已经带着他到达火车站的公交站前。
应无识下了车,站在积雪堆积的路边,任凭寒风不断想尽办法侵入衣口,可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出租车师傅的话,对以前的他来说是可有可无、可听可不听的。但今日,他却把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话,记在心里反复琢磨。
他越想越深,就快要探测到这句话最深层的含义时,肩膀被人忽然一拍。
又是一句:“应兄。”
应无识回头来,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下车了的瞿清言二人。
有了瞿清言打招呼的开头,身边憔悴脸庞的女人也开口叫他名字:“应先生。”
应无识点了个头,“徐小姐好。”说完抬起一只手与徐琳轻握。
徐琳的面色比上次见是还要来的憔悴。
她今天衣服穿的少,主要是不知道浮林的天气会这么冷,于是这会儿直吸着鼻子。
应无识招来一辆出租车,自己坐去副驾驶上,等上了车之后应无识问:“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瞿清言看了一会儿时间,“四点十二分。”说罢,又想起刚见应无识时,他的表情很是难解于是问,“发生什么了吗应兄?”
应无识没如实告知,只是怪着浮林的风。
“风大,我脸吹得不舒服。”
“哦哦,”瞿清言说,“我还以为你跟习松炀吵架了。”
“吵架……”应无识说不下去了。
吵架,两人这样子多半也不算吵架,顶多算是什么冷暴力。
不过他并没有冷暴力习松炀,只是有要事在身罢了。
见两人不再说话,不知道怎么开口问情况的徐琳在内心斗争许久之后,终于鼓起勇气问应无识。
徐琳坐起来了一下,她声音轻轻地张口道:“应先生,我想知道,你跟瞿先生带我来这么远的地方是干什么的?”说完,她盯着应无识的后脑勺要等个答复。
应无识也未隐瞒,直说:“带你去见只……个人。”
徐琳疑惑:“谁?”
应无识留有悬念道:“暂时保密,等你见到它时,你自会知道。”
徐琳多半想到是谁,只是她不敢相信,因为上次应无识的拒绝让她对此件事产生了很多不好的想法。
就如外头人所说的,应无识像是个江湖骗子。先给人能看见希望,后而轻描淡写地一句拒绝而抛弃。
出租车没有转进雪地,因为不好走,而且加上几人莫名的神秘感,让司机师傅隐隐发毛。
等几人下车之后,司机师傅便匆匆驱车离开。
瞿清言拎着行李一深一浅地踏在雪地上,望向前方毫无尽头似的沙滩他突然感慨:“上次还是被抬过来,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
应无识也拎着两个包包打趣道:“所以回去之后,你那妆……”
瞿清言想到上次那惨不忍睹的妆容就欲言又止,等明明什么都没有的沙滩上,凭空出现一家中世纪风格的酒店时,瞿清言才无奈接道:“她们学校的啦啦队基本都是那妆容,我也没办法。”
远处,大门边上站着两个人。
应无识指着他们说:“一位是习松炀,一位是俞未。”
瞿清言点了个头,回答:“我还记得。”
不过走着走着,徐琳就呆在原地不敢挪动一步脚。
她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就出现的大酒店。
刹那间,她呆呆的盯着那边,似乎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禁潸然泪下。可她却迟迟不相信这一幕是真实的画面,就算双脚埋进雪地。
而本是站在习松炀身边想要看戏的俞未,却也突然在三人之中,发现了张让他呼吸一滞的一张脸。
这张脸是他每每一想都会失眠,一睡着又会情不自禁梦到的那张脸。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俞未本能的想说服自己,眼前应无识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他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那个人早就离开人世间了,所以这个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秋山。
可他又不敢不相信,怕当年秋山离开人世只是应无识想让他放弃的一个幌子,怕眼前的人就是秋山。
应无识显然没注意到俞未尽力克制情绪的那张脸,而是回过头看哭成泪人的徐琳。
他说:“它就在那,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听完应无识的话,徐琳疯了似的奔向那个她夜夜都在思念,都在想的男朋友。
而那只鬼在见到徐琳的那一刻,也不顾身边习松炀阻拦地扑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