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正放到那句，“可惜恨的人没死成，爱的人没可能。”

周承泽站在陆宁对面朝她微笑。

陆宁扯出一个客套的浅笑，脚步根本没停下，匆匆而过，匆匆挤着人群上了地铁。地铁匆匆地闭门，开走。

那一瞬间，陆宁冰着一张脸，单手抓着扶杆，在晦暗中绝望得无地自容。

在她有限的生命里，陆宁只唯一不纯粹地爱过一个人。

室友头一次见陆宁回家不是关门回到小阁楼，而是傻傻地站在门口的玄关处，对着全身镜发呆。

今天的陆宁穿着很土气的衣服，拖沓不利索。头发看起来像好几天没洗过，没有好好护肤也化妆的皮肤看起来粗糙发黄。神态更是没有活力，眼袋发黑凹陷。包包也是很破。

她一声不吭地回到那个监狱式阁楼。

幽暗逼冗的两片斜屋顶盖在上方，压弯了陆宁的脊梁。她不知道她在恨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是在恨自己为什么还在喜欢周承泽。

一闭眼，那些很久没有想起的回忆在脑海里涌动。陆宁不会忘记最后的日子里，他的沉默，难听点叫冷暴力。陆宁不会忘记，他沉默中换了昵称、情侣留言，删了社交媒体上的官宣。他们两个的聊天屏幕里空空如也。直到陆宁主动提出，画上正式的句号。

离别也应该正式一点。

陆宁有些厌倦思考，索性开始刷起电视剧。偏偏剧情正是无聊的时候，她的脑子里自动开始想起今天周承泽的模样。没有陆宁脑海里的他帅。

陆宁喜欢英气凌然的男生，最好带点傲慢。

几年前的周承泽，帅得有棱有角，生着一双傲慢的眼睛。看起来就不好招惹，但是对女生又很有风度。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是青年男子独有的，很淡，很清爽、凑近很好闻的青。

今天的周承泽，没刮胡子，下巴生着胡茬。皮肤也有粗糙，不似陆宁印象中的样子。头发也不帅，以前干净利落，稍微有些细碎的刘海。今天的他，却一头看似精致的发型，有些过火油腻。

陆宁以前还专门跟周承泽说过喜欢他那个利落发型。都过去几年了。

居然几年了、啊，早就过去了。

陆宁连想起他的名字都要想半天。但是却能精确地回忆起，那些在一起时，或快乐至极，或痛苦不堪的感觉。

笑死，这是什么定律。总在最不修边幅的时候，遇到最不想见到的人。

有些挫败。她过得并不好，没关系，但是陆宁并不想遇见周承泽。做人果然还是要时刻注意个人形象。第二天，陆宁难得起了个早。给自己挽了个头发，擦了粉底，描上眉毛又涂了个口红。

冷淡的凉气里，陆宁刚下地铁。身体重复着每天的通勤工作，灵魂早已神游天外。潜意识先发觉了异样。

地铁电梯口，有个人挡住了她的机械化自动寻路。

周承泽就站在陆宁的面前注视着陆宁。他的眼睛安静注视着陆宁。陆宁愣了一下，但是周承泽不说话，陆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继续拎着她的包和水杯若无其事地穿过。

于是周承泽抓住了陆宁的手腕。没有用力，但是很难挣脱。陆宁又闻到了，她当初很喜欢的气味。

“陆宁，好久不见，你结婚了吗？”周承泽看着陆宁问。

“没有。”陆宁冰着一张脸。

“有正在交往的人吗？”

“……”

“没有。”

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瞬间地丢盔卸甲，周承泽瞬间拉陆宁入怀，深深地抱住陆宁。陆宁是生性贪恋怀抱、皮肤、气味的人。所以陆宁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满足，随后她才挣扎起来，“放开。”

周承泽箍着陆宁，“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哎，你这个人干什么呢。昨天想扒着玻璃门想跳下去，今天又在公众场合骚扰女的？”地铁的安检大步流星地过来。

周承泽松开陆宁，却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望着她。

陆宁有些尴尬，勉强向安检解释，“我认识他，但还是谢谢你。”

“熟人？……”安检抽出甩棍又收回去，“小姑娘在外要注意人身安全。”

周承泽郑重地跟安检道歉。在陌生人面前冲动确实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又望向陆宁，“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安检背过手去，放松地斜腿站着，一会儿看看周承泽，一会儿看看陆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了。”陆宁着急上班，转身就走，心情很不好。

果然足足迟到了5分钟。

格雷把陆宁叫到办公室训斥。一副恨不得马上开除陆宁，又不想付赔偿金所以一直在忍耐的样子。陆宁不是格雷喜欢的员工，他是挺后悔当时招陆宁进来的。

陆宁也不想说话，臭着一张脸在格雷办公室一边挨骂一边罚站。陆宁有无数个瞬间都想马上离职走人，但是因为穷，所以一直在忍耐。陆宁其实也看不到光明，她不知道自己会忍到什么时候。

到底是忍无可忍，潇洒离职。然后在求职市场里浮浮沉沉，找到下份和这份工作本质没什么区别的工作。

还是一直忍到格雷有一天决定靠各种手段强行逼陆宁主动离职。

迟到是陆宁对不起格雷，陆宁无偿加班是天经地义，24小时处理顾客投诉才算做好本职工作。格雷的话术是这样的。听他训完陆宁就出去继续工作了。

反正陆宁不是人。

陆宁不应该需要睡觉、不应该需要吃饭、不应该需要社交、不应该需要娱乐、不应该需要爱情、不应该需要学习进步。

同事们都忙得很，忙着赚钱，忙着插科打诨。陆宁回到工位上疲倦得不想说话，麻木地回复邮件，然后收拾出发去干外勤。

生命多宝贵，时间多煎熬。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结果又有顾客的紧急投诉，所以又不得不额外加一个半小时的外勤班。无偿加班很累了，不想做饭，所以她跑到便利店买了一份煎饼果子充当晚餐。

做饼子的时候，陆宁和两个已经相熟的便利店店员随便聊两句笑笑。

两个便利店店员都是小姐姐，她们都比陆宁大不少，似乎体能和精力也比陆宁充足，完全能够适应自己的工作强度。

其中一个小姐姐是外地人，老家有个4岁的孩子。

“孩子谁带？”

“家里的老人呗。”

“姐你会不会很想念孩子。”

“想呀，想也没办法，得赚钱……”

便利店小姐姐比陆宁乐天得多。岁月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痕迹，她的笑容甜甜的。有时陆宁分不清到底她大还是陆宁大。

陆宁看起来可能苍老一些。

小姐姐却说，陆宁一看就比她小，还是个孩子。

吃饼充饥，陆宁接过饼子，一个人坐在明亮便利店的窗边座位。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感觉静谧又幸福。吃完了，陆宁揣着兜，一个人走在车来车往的街道旁。

书上说，如果一直对某个人，念念不忘或者极度依赖。可能并不是你真的喜欢他，也不是真的需要他。只是你当下的生活可能不够充实，你没有过上令自己满意的生活。所以对方成为了你的情感象征，投射出你的内心缺失。

陆宁去超市买了降价哈密瓜。双手抱着沉重的哈密瓜回到6楼开始榨汁。

室友今天下厨做了炒菜，特意请陆宁一起吃。陆宁不吃，因为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东西。陆宁怕自己变成“升米恩，斗米仇”的人。

陆宁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喝她的冰块牛奶哈密瓜。

尽管属于交浅言深，但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倾诉的人，所以陆宁告诉室友，昨天和今天她遇到几年前的前男友了。今天他跟陆宁说，重新在一起吧。陆宁还爱着他。

陆宁还爱着记忆里的他。

室友有些吃惊，然后问陆宁，那重新在一起了吗？

陆宁说没有。

室友不能理解。

陆宁双手遮了一下悲伤而丑陋的神情，短暂地缄口不言。眼泪一下子下来，她克制地压抑着情绪，使得面容有些狰狞。陆宁想起脑海里周承泽满是爱意专注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神，想起他快乐得不行，叫她“陆宁”。

陆宁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和他很早的时候就没有联系方式了。”

社交软件和公开软件都没有。

分手的契机，是他在公开软件上，私聊发给陆宁的视频。视频是几年前千万播放、百万点赞的视频，无数男生共鸣。内容大意是，和爱作的女生在一起好累啊。

那时候，周承泽已经不喜欢陆宁了，对陆宁只有累的感觉。他想分手，但是他不提，于是给陆宁发那个视频。

陆宁那个时候很不想失去周承泽。但是，她是一个凡事发生，就把事情想得极度坏的人；她是一个又贪婪又想要自尊的人。视频里描述女生的形容，深深地刺痛了陆宁。

陆宁当时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干，就一直循环着那个视频。她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濒危的恋爱救回来。

但是她想不出来。

要不要拖几天，会不会有转机？可偏偏陆宁最不耐烦的就是等。陆宁清楚，等待比什么都煎熬。所以，凌晨3点半，她在沉默的聊天框里提出分手。

令陆宁没想到的是，聊天框的那一边，秒回。

当时还在大学，分手之后，几乎周承泽一直在绕着陆宁走。

陆宁心里想得很复杂。装着分手后她过得很好，时不时还在社交软件上晒晒照片。然后一个周瘦了6斤，半夜痛苦到生理性反胃，抱着马桶呕吐出苦汁。当然，陆宁也采取了一些看似矜持，看似在告别，其实就是在矫情着渴望和好的挽回行为。

但是周承泽把界限划开得很分明。

若干天后，陆宁小心翼翼地组织措辞，在社交软件聊天框里留言的时候。具体当时的留言是什么陆宁忘了，但是应该是包含“在干嘛”这样的问题。

他回复道：在和别的女生一起打游戏。

多难堪啊，陆宁瞬间羞耻得浑身发麻，一个字也打不出来。更可笑的是，陆宁再没和他聊过天。但直到那时，陆宁和周承泽还是互相保有着社交软件和公开软件的好友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歌词引用自莉莉周她说《爱人》